美俄开打，美国的制裁和俄国的反制裁
俄国在乌克兰边境陈兵十万之后，美国不得不直接对应俄的第一步要求：拜登与普京视频，两国一对一谈俄国的要求。俄国提出的要求确实很疯，接受这种要求的话面子肯定丢尽。谁都要面子，对此，美国、欧洲和北约实在没法接受，所以一对一谈判还没开始美欧就表示俄国是自作多情，肯定没戏，如美国驻北约大使就放风：“北约原则不容谈判。【1】”不过俄国也确实太凶了，美国不能拒绝，大家还是坐下来了。但其结果完全可以预料【2，3，4】：
“舍曼称，会谈‘坦率而直接’，美俄进行了‘有益的讨论’。舍曼认为，这都算不上所谓的‘谈判’，就是一次‘讨论’，以便大家更好地互相了解，知道对方的优先事项”，连中国都急着为他们出主意【5】【6】：
这所谓“坦率而直接”的“讨论”，只是美国把一些皮毛抛给俄国【7】，“普京啊，知道你生气，别急，坐下来，先出出气，别耍孩子脾气，你得知道，你想要的，全都是幻想哦，冷静冷静”。美国北约不跟上与俄国吵架，是一种节制、自控力，但缺乏实质性，并不能解决问题，俄国除了秀肌肉，也没什么良招【8】，而美国则一边商搓，一边备战【9】。
普京的行动和要求一直很野蛮，可正是这种野蛮，美国才被逼得坐下来，如果美国欧洲北约不让，看似俄国除了秀肌肉没什么良招，可秀肌肉正是普京的拿手好戏，你们西方备战，那就备给你看，俄国开始光天白日下把西伯利亚的部队东掉【10，11】，首飞图160M战略轰炸机【12】，还下了个更野蛮的“通牒”：下周给出书面答复，否则后果自负【13】。如果大家只是作秀，这像彼此是在为下一轮争锋打好基础，美国也通过“内线”放出风声，说乌克兰受到网攻，“肯定是俄国干的”【14】。“肯定是俄国”有几重含义，首先这并没有定论，因为网攻网侵这玩意很难确定，第二，不过俄国有前科，被嫌疑也正常，所以“线索”加起来，白宫发言人从“可能”到“肯定”，把这一切推到俄国身上【15】，党媒也跟上，成了“事实”。这是一场舆论战，真相很难断定，俄国、美国、乌克兰都可能是肇事者，都可能在造谣【16】，也难怪俄国“盟友”中国出场呐喊【17】【18】：
在美国，你真的不知道多少人在推波助澜巴不得打起来
当普京咄咄逼人的时候，美国和北约都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就不含糊地说，如果俄国入侵，美国和北约肯定是不会派兵到乌克兰跟俄国与俄军交锋，仔细想想就发现他们面临一个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框架。
乌克兰不是美国欧洲北约的核心利益，尤其不是美国的核心利益，但美国欧洲北约普世真理喊得太响，喊得时间太长，不捍卫乌克兰利益不是真的伤了什么，而是丢了脸。那么美国欧洲北约又如何才能不丢脸？
Ukraine President Zelensky, facing most serious external threat since his country’s independence, focused on arresting opposition leader Poroshenko on fake charges.
— ian bremmer (@ianbremmer) January 16, 2022
Case study in how not to lead a country. pic.twitter.com/VChawaNn3N
美国的“核心利益”
美国的计划有两步，第一是把乌克兰变成“俄罗斯的坟场”，如果俄军入侵，就是把乌克兰变成暴动游击战、反侵略战的大战场，不出兵，但给乌克兰提供先进武器，把乌克兰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战场，打到乌克兰的最后一个战士。这是对西方最有利的局面，自己一兵不出，还站在“道义”上让俄乌两国相互打个稀烂【19】。别说乌克兰还真的有这个决心，俄国人已经欺负到家门口了【20】，不抵抗也不行，乌克兰是恨北约不肯出兵，但恨也没用。前几天中情局内幕透露出来的消息说，美国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8年了【21】，这次派上用场了，美国欧洲北约也加紧给乌克兰运送武器、加强训练，防备网侵【22】，以备万一。用华人熟悉的说法，把乌克兰换成台湾，美国采用的是一模一样的策略。
美国的第二步，是经济制裁。一开始，当美国被迫承认美国不可能出兵的时候，就已经祭出经济制裁这一大棒。对于俄国来说，在美国经济制裁下过日子，已经快10年了，而且这制裁越来越多，到底有没有用都难说。美国不意识到这一点，每次没招，就动用经济制裁，被制裁的国家都麻木了，几年前两位倍受尊敬的国际关系专家就指出【23】，这种经济制裁基本上已经失效，它确实有巨大的杀伤力，但制裁的目的，却总是实现不了，结果美国总是以一个以造成他国老百姓受难，毫无责任感的霸权出现在世界面前，再也难以回到“道德的制高点”。
俄国经济比较单一，对外有依赖，但没那么大。从实效来说，美国得找到怎样才能让俄国、普京知难而退的有用的法子，毕竟美国已经把俄国打惨了，可正是因为美国已经用尽了所有常规制裁手段，一般常规手段都没用了，所以这次美国只能动用最后一招杀手锏，把俄国排除在美元系统之外。
第一，美国是有能力，也有权力这么做，因为毕竟是美元嘛，可是，第二，这样做也是有后果的，如果美国可以把一个国家踢出美元系统之外，那这个美元系统就不再是一个公正的国际流通系统，而是美国霸权的一部分，以后谁都可能被踢出去，“不轻易动用”这句话就失去了意义，就是说童贞只有一次，练童子功是要有毅力的。可不这么做，美国的制裁也没有任何威吓效果，美国陷入了两难【24，25，26，27】。
下面就美国的这一策略和俄国的回应分析一下。
如何把一个国家从美元系统中踢出去呢？办法是通过禁止一个国家使用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协会名义上是一个国际银行间非盈利性的国际合作组织，总部设在比利时，同时在荷兰和美国分别设立交换中心。但在日常运作上，由董事会进行管理，董事会设有25个席位，每个席位每隔三年会轮换一次。美国、比利时、法国、德国、英国、瑞士各拥有两个董事席位，其他会员国最多仅有一个董事席位，大部分国家甚至没有董事席位”【28】。从规则上，协会是欧洲国家控制的，但不但美国可以对其施压，而且绝大部分干部和工作人员都是美国人或者美国训练的，很容易向美国投降。这个协会并不是国与国之间贸易清算系统，而是一个通讯传递系统，凡是美元最后一定连到纽约美国央行（联储）纽约分行结算，仅凭这一点，美国就吃死全世界，也不容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不就范，所以“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是美国实施金融制裁的重要利器”【29】。这招美国已经对伊朗动用过一回了，所以这个世界也已不再有什么童贞可言，不过以前大家有默契，“法律”一直是权贵欺负弱小的机器（参见国际刑事法院），还没在大国上用过，对俄国使用，也是犯戒【30】。
禁止使用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中俄都没什么回应的手段，中国俄国都有自己的贸易通讯交换清算系统（俄国的叫SPFS (System for Transfer of Financial Messages) ，中国的叫CIPS (Cross Border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还商讨过合作【31】，但规模太小，使用程度太低，短期内不足以能自立。不过这对俄国的威胁比中国大得多，虽然对中国影响更大，但中国经济和全世界紧紧地连在一起，对中国全面经济封锁的后果，绝对不是中国进出口一下子死了那么简单，西方、世界多少商品，尤其是中介层的原材料（中低端，少量高端电子元部件，化工产品、机械）都依赖中国，全世界多少产品、人的生计依赖中国，如果美国对中国动用同样的手段，封锁所有国家与中国的往来，那么全世界将会陷于瘫痪。
这次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拜登授意国会立法【32，33】，把取消俄国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的使用权通过法律的形式制定下来，在对策论上这是一种给自己断绝后路的做法，用意是让对方明白自己无路可退，这一做法，坚定了美国的决心，连俄国股市都受惊【34】，看上去普京束手无策，但他已经为这一步准备了快十年了，为了对抗美元和美元的金融系统，普京在2014年占领克里米亚遭受制裁之后，一直增加俄国的外汇储备，今天俄国外汇已经是历史最高，不一定能永久撑下去，但到底是谁先死，还很难说。
胸有成竹的普京：俄国外汇储备超过6000亿美元
这几年，普京还一直整顿俄国的财政，借着能源价格回升的机会，不但把盈余存了起来，政府备有一个2000亿美元的应急基金【35】，还给俄军大大增加军费，近来俄军的实力、士气都不是十年前相比的。
但这都是自卫的措施，俄国有没有遏制他人的手段呢？有，这就是能源。
美国一直有一个心愿，把联通俄德的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掐断，这管道牵涉到德国的利益过大，拜登最后都不得不让步，但德国新政府上台后，政府内就有隔断俄罗斯八爪鱼的声音，使得美国又蠢蠢欲动，试图再次摧毁北溪2号，最后大概是代价过大，才没有得逞【36】。这就出现了好几个怪事，欧洲今冬正面临能源危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势力试图把欧洲天然气的主要来源隔断？掐断俄国天然气来源，不就让欧洲陷于冰封之中，反而增大了俄国的“讹诈”能力？
德国和北溪2号
去年年中，默克尔还在台上的时候访美，虽然拜登在北溪2号向德国让了步，但和默克尔还价，如果俄国出兵乌克兰，则德国终止北溪2号【38】。德国国内也是有争执的，有一部分人觉得能源安全与俄国格格不入，如新政府内的绿党，这部分人的出发点自然是大西洋联盟基础下的价值观，道不同不相为谋，用了反为其所制，和美国极端派对中国的态度一样，这是可以理解的【39】，对于默克尔的基民盟和肖尔茨的社会民主党，问题成了不靠俄国怎么办？美国也一直在鼓动德国、欧洲进口美国天然气，这是为了德国的安全，还是商业利益，很难说清。
“俄罗斯天然气占据欧盟天然气进口总量的比重始终在40%上下。2018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简称俄气）向欧洲供应总计2008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主要进口国为德国（585亿立方米）、土耳其（240亿立方米）、意大利（228亿立方米）、英国（143亿立方米）和法国（130亿立方米）”【40】，在欧洲错综复杂的天然气管道系统里，俄国占有核心成分。
实际上欧洲的能源市场极其混乱，“他（普京）称欧盟目前天然气价格创纪录‘只能归咎于欧洲人自己的政策’，且‘一些成员国正在欧盟内，以高得多的价格转售廉价的俄罗斯天然气’”。“除了乌克兰，自称‘天然气紧缺’的德国，竟然还在利用‘亚马尔-欧洲’管道反过来向波兰输送天然气，本应服务本国民生的价廉俄气，被用来倒卖谋取暴利”。
欧洲本身天然气的生产一直下降，主要依赖进口，欧洲第一大经济德国，“2019年天然气消费量达到109百万吨煤当量（Mtce），在一次能源消费中占比24.9%。其中天然气贸易进口为157亿欧元，进口量在能源总供给中占96.7%。尽管德国的能源消费呈下降趋势，但本国产量的迅速走低使得供需缺口越来越大，天然气的缺口不大才奇怪了。基于工业与民用领域的电力、热力需求，预计未来德国还将高度依赖天然气进口，稳定的天然气进口是维护其自身能源安全的基本保障”。绿党出任外交部长的绿党联席主席贝尔伯克所代表的德国绿色运动太极端，连核能也不让【41】，今年缺气这么严重，大家拿什么过冬？
2021年欧洲天然气来源
能指望美气吗？“与俄气的‘即开即用’相比，美国‘飘洋过海’的液化天然气价格至少高30%，同时需要本土配有专用港口，并把液化天然气重新气化”，并不是长远之计。
“2021年12月21日，欧洲基准天然气价格上涨了近800%，涨至182欧元/兆瓦时，创下历史最高纪录，仅仅在12月的涨幅就一度超过70%，单日涨幅更超过20%”（参见【42】），“美国趁虚而入、派出至少20艘原驶向亚洲的天然气货轮前往欧洲救火，才使得被视为欧洲天然气‘风向标’的欧洲TTF基准荷兰天然气期货价格在攀升至180.34欧元/兆瓦时后，终于自24日起出现了下跌，甚至在美东时间27日盘中跌幅曾达19%，跌至每兆瓦时90欧元，达到12月6日以来的最低值，但2021年仍累计上涨400%以上”。
不过，尽管普京口头上把责任推到欧洲身上，俄国天然气运输量实际上并没有提高【43】：
如上所述，过去几周欧洲天然气价格出现大幅度下跌，主要原因是驶往亚洲途中的美国出口液化天然气巨轮得知欧洲愿出高价后纷纷改航到欧洲【44，45，46，47】：
使得欧洲进口量大增【48】：
但美国出口数量有限，不足以长期支撑欧洲天然气价格的稳定性，欧洲能源长期对俄国的依赖性和今年天然气的缺乏程度都没有改善，2022年，现在欧洲天然气存量已经低于50%，比以往早了好几个月（下图最上一行）【50】：
尽管美欧的鹰派纷纷为开战造势并为冲突做准备，欧洲小国，尤其是东欧北欧小国煽动的动作很大，德法意三大国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德法元首还要和普京会晤，从美媒的报道来看，“欧洲政要一直避免谈俄国能源这一敏感话题”，好像只要不谈，即使俄欧开打，天然气还会照样从俄国流到欧洲似的。欧洲四成天然气来自俄国，四分之一原油来自俄国，从天然气价格来看，乌克兰危机与欧洲过日子好像没什么关系，连美国都担心从银行界制裁俄国，欧洲是不是会动摇【52】。
乌克兰对峙是俄美就争夺势力而产生的一场危机，这场危机发生在俄国家门口，反映了美国在这一场较量中处于战略优势，但这也再次突出了“乌克兰是俄国的核心利益，乌克兰不是美国欧洲北约的核心利益，尤其不是美国的核心利益”这一现实。毫无疑问，为了解决这样冲突，美国想把西方统一起来，共同对抗俄国，很自然，俄国想的也一样，如何分裂西方的反俄战线【53】。不过最终影响这一冲突结局的，是普京敢于冒险的决心。也许普京不是敢于冒险，而是无路可退了。
【后记】《金融时报》分析：俄国反制裁准备充分，普京不惧
俄国外汇储备包括21.7%黄金和13.1%人民币
【资料】
【3】Russia says Ukraine talks hit 'dead end', Poland warns of risk of war | Reuters
【16】Mike Jasinski
【18】中国政府在乌克兰事件上很谨慎，没有太多的表态。
【20】Russian Troops Ukraine Border: US Fears Invasion (buzzfeednews.com)
【21】CIA-trained Ukrainian paramilitaries may take central role if Russia invades (yahoo.com)
【27】拜登承诺称：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美国将果断回应 (guancha.cn)【21】CIA-trained Ukrainian paramilitaries may take central role if Russia invades (yahoo.com)
【37】Chartbook #69: War in Sight? Russia-Ukraine scenarios（哥伦比亚的）历史学家涂思（Adam Tooze）
【42】中国断电背后的阴谋
【44】European Nat Gas Prices Plunge - Bloomberg（2021.12.23）
【49】How serious is Europe’s natural gas storage shortfall? | Bruegel（202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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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笨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