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的中国活化石故事
一)最美的故事全部留给了秋天
去年10月底前往温哥华某著名红叶大街赏红枫,将车子停在相邻的大街上,竟然意外地发现这里是水杉大街。
如果是春天和夏天经过,我恐怕会将人行道上傲然挺立的水杉看成是某种云杉。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水杉的部分羽状叶在枫叶红的时节变成了铁锈红色,一下子让我确认了这是来自中国的活化石。
水杉,顾名思义,是亲水植物,其实它对环境的适应性较强,在不靠水的地方依然广泛分布。它被引种到五十多个国家, 甚至在北纬60度的列宁格勒及阿拉斯加等地也能越冬生长。水杉的英文俗名为dawn redwood (曙红木,学名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 ),与美国西海岸的山红木(mountain redwood, 学名Sequoiadendron giganteum)以及海红木(coast redwood, 学名)Sequoia sempervirens为世界上仅存的三种红杉属的针叶树。
虽是针叶树,水杉却不是长青的,在四季轮回中展示着不同的面貌。从春夏的浅绿、明绿、深绿,到秋天的棕黄、铁锈红,再到冬季叶子全部凋落,生命周而复始。在温哥华色彩斑斓的秋季,水杉的铁锈红并不是最震撼的,而且种植数量不多,因此很多人的视野被比比皆是的梣树、枫树、连香树、波斯铁木、橡树等彩叶树吸引住了,并没有意识到城市里还有奇特的水杉。
水杉的针叶摸上去很柔软,轻轻一捏,散发出特别的香味。叶子又多又密,如鸟羽般轻盈。轻抚着水杉叶,来自东方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件鸟羽裙:一开始是浓绿色的,稠的似乎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着裙装的少女在大地这个舞台上不停地转啊转,鸟羽裙渐渐变成了铁锈色。柔和的秋光从湛蓝明净的天幕渗出,将少女的通体涂抹得灿烂,她的舞姿比擅长孔雀舞的杨丽萍还动人三分。随着寒风的进一步紧逼,羽叶缓缓落下,凄美悲壮,仿佛一年的光阴只为一场短暂的舞蹈。
从这个角度来说,水杉作为针叶树却非长青并不是一个遗憾。这个特质让它如此与众不同,有机会与城市里的其他落叶阔叶树一起在秋的画卷里变色,而后心碎的道别,把最美的故事全部留在了秋天。
二)北美银杏的故事
温哥华本地最著名的报刊《温哥华太阳报》(Vancouver Sun)曾于2011年评出了该市最好的10种行道树,包括:连香树(Katsura, 学名 Cercidiphyllum japonicumkatsura)、玉兰“火神“品种(Magnolia ‘Vulcan’)、波斯铁木(Persian ironwood)、日本红山紫茎(Stewartia pseudocamellia)、曙樱(Prunus ‘Akebono’)、银杏(Ginkgo biloba)、“太平洋日落”元宝槭(Acer truncatum ‘Pacific Sunset’)、珙桐(Davidia involucrata , 也叫鸽子树Dove tree)、粉花山茱萸(Cornus kousa ‘Satomi’)和日本雪铃树(Japanese snowbell tree,学名Styrax japonica)。
评选的标准以抗病和易于照料为主,其次再考察该树种是否拥有美丽的花朵或者秋叶。胜出的这些行道树是名副其实的“懒人树”,大多原生于亚洲。可见如果没有东西方文明交流,北美的园林版图该是多么的寂寞啊。
这些“懒人树”中,我最少见到的是银杏,估计在温哥华只是零星栽植,不像国内的某些城市和风景区“由领导说了算”,而领导们
只懂得银杏树,于是“活化石”银杏满大街。金灿灿的银杏秋叶虽美,树种却单调了些。而温哥华有几十种的彩叶行道树,叶色多变,变色的时间也各不相同,无形间拉长了五彩斑斓的秋天。
银杏在西方被称为“少女发树”(Maidenhair tree),西人认为银杏扇形的叶子有点像常见的铁线蕨的叶子,铁线蕨的英文俗名为“少女发蕨”(Maidenhair fern),银杏故而得名。仔细观察银杏独特的扇形叶,你会发现它更像鸭脚。约八厘米宽的叶子上有一个相对较深的凹口,分成两个裂片,因此称为“biloba”。秋天叶子完全变成金色之前,会有一个半绿半金的双色调阶段,预示着翠绿繁茂的生命即将步入成熟的金黄。
我在温村见到的银杏大多为秀丽的幼树,全是雄性的。主要有这几个原因:
其一,银杏是1784年被美国人威廉·汉密尔顿(William Hamilton)引入他在费城的庄园的。在18世纪和19世纪的美国,私人庄园对园艺业的发展中起着核心作用。富裕的庄园主本着实验精神,热情地种下了所有可以得到的花木。著名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 1867年6月8日-1959年4月9日)尤其喜爱银杏,将它融进北美的城市景观。银杏开始在北美广泛种植,可是银杏的生长速度很慢,自然环境下从栽种到结果要二十多年,四十年后才能大量结果。中国人叫它“公孙树”,意为“公种而孙得食”。迄今北美只有少量的树龄为两百多年的银杏树,难怪我见到的大多为幼树。
其次,北美人将银杏当作了园艺树,并不了解或重视它的食用和医疗价值。他们非常不喜欢落得满地都是的银杏果,认为收拾起来很麻烦。尤其果肉破开后会散发出一股臭味,有人形容为“狗粪味”或“呕吐物“,于是北美人只培育雄性的园艺品种。
关于银杏的赞美诗,西方人最为熟知的是歌德的写给情人玛丽安的《 二裂银杏叶 》:
生着这种叶子的树木,
从东方移进我的园庭;
它给你一个秘密启示,
耐人寻味,令识者振奋。
它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在自己体内一分为二?
还是两个生命合在一起,
被我们看成了一体?
也许我已找到正确答案,
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你难道不感觉在我诗中,
我既是我,又是你和我?
歌德写这首诗时已步入花甲之年,心却不老,诗行里闪耀着青春烈焰。
然而天下没有两片相同的银杏叶,即使面对着同一株金黄的银杏树,每个人的感受也是不同的。当秋风将一片婴儿巴掌大小的银杏叶吹落到我脚边,我看到的是细碎光阴和温润的情感。这些记忆全都化成黄色调沉淀在银杏叶里,我顺手拾起,夹在了日记本里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