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懂了蜂鸟的语言

二十年前我去威士拿（Whisler）游玩时第一次见到了蜂鸟。我坐在咖啡馆外面的走廊上晒太阳，一只小小的蜂鸟飞到了离我一米远的人工喂食器前端，用又细又长的喙对着水槽喝水。小精灵飞起来很轻盈，翅膀扇得极快，还未等我看清它全身宝石般明亮的色彩，它一下子飞走了，仿佛要去寻觅更鲜艳的花朵和更甜美的花蜜。

自那以后，偶尔会在夏季公园里和邻居家的花园里发现蜂鸟，时光慢慢流逝，我见到的蜂鸟不超过20只。它们大多是被颜色醒目的人工喂食器吸引来的，常去公园的游客总结出了以下几点观蜂鸟心得：

1: 观者最好不动：蜂鸟是一刻不停在运动的，不容易观察。游人最好找一个地方站好，让鸟儿慢慢靠近你

2:寻找开花植物：蜂鸟在夏天喜食花蜜，鲜花丛是它们爱光顾的地方。公园里的玫瑰园以及餐饮亭是最好的观察地点

3:寻找蜂鸟的栖息地：虽然蜂鸟喜欢不停地吃，它们也有钟情的栖息地。如果你目光敏锐，可以在饲养区附近的树枝上找到它们。

4: 记着带相机：拍摄蜂鸟不易，不过在夏日阳光下闪烁的彩虹色蜂鸟羽毛确实值得一拍

说来说去，我的体会是：温哥华市区的居民能够在没有安放人工喂食器的森林（或者次生林地）里发现蜂鸟的机会并不多。

家附近的林地我已经走了千百遍了，认识了无数的花草树木，悠扬婉转的鸟鸣不时回荡耳边。我给自己设了新的目标：一定要在本拿比的次生针阔叶混交林找到蜂鸟。

通过加拿大野生动物协会的网站，我认识到本国有五种蜂鸟，在BC省均有分布：生活范围最广泛的是红喉北蜂鸟（ruby-throated hummingbird），身子最小的是星蜂鸟（calliope hummingbird），棕煌蜂鸟(rufous hummingbird) 有最长的迁徙途径，安氏蜂鸟（Anna’s hummingbird）可以在BC省南部和温哥华岛的部分地区找到，黑颏北蜂鸟(black-chinned hummingbird)则活跃于BC省南部的内陆地区。

蜂鸟有两大食物来源：一是小昆虫和蜘蛛；二是花蜜和树液。

小昆虫（包括蚊子、蚊蝇、果蝇和小蜜蜂）和蜘蛛是蜂鸟的重要蛋白质来源。一只蜂鸟一天可以吃掉超过1000只小昆虫以保持身体的新陈代谢，所以他们总是忙不停地觅食。它们在树木、灌木和花丛中寻找小昆虫，从蜘蛛网上捕获蜘蛛，从树干中收集昆虫卵和幼虫。林地里的加拿大一枝黄（golden rod）、紫菀(aster)、珠光香青(pearly everlasting)等野花是小型昆虫喜欢食用的草本野花，因而很多人家也在花园里种上这些本土野花来吸引蜂鸟。

（加拿大一枝黄）

（紫菀）

（珠光香青）

蜂鸟非常适应林地生活，桦树与枫树为它们提供了甜蜜的树液，各种次第开花的植物带来源源不断的花蜜。总的来说，管状的鲜艳花朵拥有最多的花蜜，对蜂鸟特别有吸引力，如长在林缘的毛地黄（foxgloves）和羽扇豆（lupine）就是典型的管状花。

（毛地黄）

恶补完这些关于蜂鸟的知识，我给自己列了一张清单，上面全是森林里最容易吸引蜂鸟的春花与夏花的名字。散步时将单子揣在口袋里，我专往最可能撞见蜂鸟的地方走。

春天顺着山谷里的溪流两岸去探访成丛的美洲大树莓（salmon berry）和流血的心（bleeding heart），它们的紫色花气势非凡，把半个天地染成了紫色。林缘朝阳的地方是顶针莓（thimble berry）和西部喇叭忍冬(western trumpet honeysuckle)的舞台，一个有着洁白如雪的五瓣花，一个用桔黄色的小喇叭吹响生命的乐章。如果绕的更远些，走到了波平浪静的鹿湖，我还会看见一排排高丛忍冬，明媚的管状黄花是结对绽放的，夏天成熟的晶亮的黑果也是成对的，故而得名black twinberry (黑双生果)。

（左：西部喇叭忍冬                     右：  顶针莓）

（流血的心）

（黑色双生果）

（美洲大树莓）

美洲大树莓的花期接近颓势时，走在林间小径的我终于见到了一只蜂鸟。它身长10厘米左右，背部是青铜绿色的，浅灰色的胸部和腹部以及绿色的侧翼，直而细长的喙正探进一朵半开的树莓花里。我又紧张又兴奋，全然忘了观蜂鸟的注意事项，开始蹑手蹑脚地走近它，想看清是不是西海岸常见的安氏蜂鸟。

机警的蜂鸟觉察到了身后轻微的声响，快速飞走了，留下了又惊又喜的我。

自此以后我一点儿也不敢懈怠，去林子的频率愈发密了。因为我深信，只要林中持续有蜂鸟喜欢的花开，我就能再一次地遇到这个传说中能与太阳一起前进和一起回归的宠儿。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微小粉色雪果花（snowberry）挂满了枝头，红梗狗木（red osier dogwood）的一簇簇四瓣小白花拥着挤着，堆成一团团洁白的雪。茂盛的窄叶柳兰(fireweed)长得比我还高，迎风举出蝴蝶状的紫红花；在林下潮湿处做了半天杂草人设的斑点珠宝杂草（spotted jewelweed）也于七月初爆发出一朵朵桔黄色的宽漏斗状花，迫不及待地向世人宣告：“我不是杂草，是水金凤啊！”

（左：红梗狗木                     右： 水金凤）

（雪果）

我在这些能招引蜂鸟的野花丛中流连，生怕错过了太阳神的刁蛮公主（蜂鸟的美称）的任何讯息。

当我在林下发现了几丛库力薄荷叶水苏（Cooley’s Hedge Nettle,学名Stachys cooleyae）后，我确定一定能再次遇到蜂鸟了。因为此花乃蜂鸟最爱的蜜源植物之一，开花的时候常常有蜂鸟守着这片领地，以防大黄蜂（bumble bee）前来偷采花蜜。

库力薄荷叶水苏的外形酷似林中比比皆是的会咬人的荨麻（stinging nettle）, 故而英文俗名里出现了“nettle”这个词，它是薄荷属的，与荨麻没有任何关系。它通常长在接近林缘的阴湿处，与努特卡玫瑰（Nootka rose）、雪果和道格拉斯绣线菊（Doublas Spirea）等灌木交织在一起。它的出现往往代表着周围的生态环境里有清澈湿润的溪流，丰茂的灌木丛、以及开阔的低海拔树林等。

（库力薄荷叶水苏）

同许多薄荷家族的成员一样，它的茎是四棱形的，茎干上有小细毛，整个植株碾碎时有一股刺鼻的气味，西人用“rank”(腐臭)一词来形容它的味道。但我个人觉得这个味道并不难闻，只是有点不同寻常。它的卵形叶也可以煮了吃，但因为质地粗糙以及味道苦涩，只讨小众喜欢。原住民将薄荷叶水苏作为一般的抗炎药，在蒸汽浴里加入该草的叶子用来治疗风湿。

花期从七月开始，五个萼片合并成一个紫色的双唇管，下唇有三个裂片和白色斑点。 花朵偏小，有点其貌不扬， 却是蜂鸟心中的瑰宝。有心人只要守着它，就能等到传说中的吉祥与幸福。

我已远离那片产生青鸟童话的故土，但仍盼望幸福的来临不是悄无声息的。 我要一种神圣的仪式感，于是把蜂鸟当作了它乡的吉祥鸟，因为它不会叽叽喳喳巧舌如簧地报告着虚假的情意。 当它沉浸于爱情时，会高速俯冲作出令人惊叹的死亡跳跃，尾部的羽毛由于震动而产生啁啾的响声。这响声无法伪装，是对真爱最好的告白。

我听懂了鸟类的语言，所以我在库力薄荷叶水苏旁满怀期待地静静地等，等一份不会失望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