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鲜花醉鱼法谈起

温村几个热爱垂钓的朋友经常乘着大船或者小艇出海，在浅海或深海区钓鱼、钓虾和钓螃蟹。他们归来的时候，会慷慨地分一些战利品给我。

他们花钱配备最好的鱼钩和钓螃蟹用的笼子，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认定以鱼钩钓鱼是一种最有效的非商业性的捕鱼方法。

最近听说许多鱼类根本不吞鱼饵，比如加拿大常见的鲑鱼和西鲱鱼(shad) 在逆流而上产卵时是不吞鱼饵的。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北美的印第安人还有其他几种常见的捕鱼方法：

一：围堰法：用树枝或者石头在河流中或者海边打起围堰，落潮之后，顺潮而下的海鱼就被围堰拦在了海滩上。围堰对于捕捉随季节游动的鲑鱼和西鲱鱼尤其有效。

二： 用矛、箭射鱼， 偶尔也用鱼叉。在水浅而鱼多的地方，鱼叉和鱼矛、弓箭捕鱼的效率均很高，捕鱼者往往借船头的火炬或者篝火吸引鱼儿。

三： 用毒鱼法捕鱼，即在水流缓慢、鱼类集中的地方将合适的有毒植物撒下水面，将鱼麻醉后再捕捉。这种方法最少用。

另外，还有所谓的敲鱼法，用棍棒在浅水中猛击鱼头捕鱼。

第三种方法最具诗情画意。想象崇山峻岭环抱之中的一条清净的由高山雪水汇聚而成的碧水湖，岸边一树树茂密的大叶醉鱼草叶柔枝美。每到夏季，成千上万朵密密麻麻的四瓣小花聚在一起成锥状，如一条条哺乳动物的小尾巴挂在绿色的枝梢上。“尾巴”很沉，有紫红、紫黑、橘黄和白色的，将枝条都压弯了，花香浓得泻了出 来，飘了几十里，引来无数蝴蝶，上演“蝶恋花”的剧情。所以本地人又称醉鱼草为butterfly bush （蝴蝶灌木）。

此时正值湖里的鱼儿最肥美的时候。印第安人男人就地取材，采下大量的醉鱼草的花叶，放在岸边捣烂了，然后撒向平静的水面。湖里的鱼闻到花香和叶香，纷纷冒出头啃食，不一会儿就中了微毒，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坐在独木舟上的印第安女人和孩子顺手一抓，一条条新鲜的大活鱼到手啦 － 这是最轻松的钓鱼法。

据统计，北美洲的河流和淡水湖泊只占整个北美洲大陆面积的大约百分之五，但是单位面积的捕鱼产量却远高于狩猎和植物采集的产量，所以鱼类在古人饮食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当我在网站上看到北美土著用醉鱼草毒鱼的生动场面时，想起中国云南的碧塔海也有一种极其类似的“杜鹃醉鱼”的捕鱼法。 碧塔海是一个高原湖泊， 每年的五月间，湖岸边满是怒放的杜鹃花。进入6月以后，杜鹃花逐渐凋谢，花瓣飘落在湖面上，湖里的重唇鱼成群结队争食花瓣。杜鹃花瓣含有一定的毒素，鱼食后轻微中毒而昏迷，不时一条条被醉倒，白色鱼肚皮飘浮在杜鹃花之中，随波荡漾。人们把这一景象称之为“杜鹃醉鱼”。森林里的老熊到湖边饮水，发现很多鱼漂浮在湖面上，就下湖捞鱼， 自然形成了“老熊捞鱼”的另一道景观。著名作家冯牧曾描写了这种景象，从此碧塔海“杜鹃醉鱼”的景观扬名于世。

只是近年来由于人类滥捕，重唇鱼数量急剧减少，杜鹃醉鱼的情形已不常见。

原以为用醉鱼草毒鱼是印第安人的首创，最近才发现自己认知有误。醉鱼草原生于中国的四川和湖北，当地人早有将醉鱼草捣碎放进水里麻醉活鱼的做法。十九世纪末一位来自法国的传教士Armand David （阿尔芒.大卫）在湖北宜昌附近发现了此物种，他还在四川发现了珍稀的珙桐和大熊猫。为了纪念他，醉鱼草被引入欧洲后取学名Buddleia davidii，栽植于花园，花香引来了蝴蝶，让人喜不自胜。醉鱼草后来又被引种到了世界各地，除了园艺价值，欧美人还挖掘出了美容效用。从其嫩叶中提取的精华具有亲肤性，小分子活性成分穿透角质层，深入肌肤深层迅速提升含水量，让角质层细胞在润泽的环境中喝足水。醉鱼草精华能直接渗透至底层，从“肌蕊”开始调理养护，唤醒肌肤美白储水力，呈现丝缎般盈亮水嫩肌肤。

只是离开了原生地，醉鱼草性格中的阴暗面渐渐暴露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原先在老家有昆虫天敌，每年约吃掉15%的醉鱼草叶子，有效地控制了它的传播。新家却缺少相类似的昆虫天敌，再加上醉鱼草的单个花簇可以产生四万多粒种子，种子通过风和水传播，并且可以在土壤中保持休眠状态多年。醉鱼草靠扦插也很容易成活，这些灌木改变了土壤中的氮和磷含量，使其具有取代本地物种的优势，特别是在河岸地区愈发猖獗。在北美的许多地区，醉鱼草同外来的日本虎杖（Japanese knotweed）、英国常春藤(English ivy)和金雀花(Scotch broom)一样臭名昭著了。

可是园丁们太喜爱醉鱼草了，它从夏到秋不停地开花，浓浓的花香吸引了美丽的蝴蝶前来造访。而且不需要什么维护，每年的冬天将它的枝条剪的短短的，第二年又是一树蓬勃的枝叶和繁花。园艺师们还培育出了杂交品种，种子的产量不到传统品种的2%，有效地遏制了醉鱼草的繁衍能力。美国某些洲因此将醉鱼草从入侵植物清单上拿掉，允许苗圃发售这些非入侵性品种。

只是有一点本人还搞不明白：醉鱼草是作为园艺花被引入北美的，当地的土著怎么就发现了鲜花醉鱼的秘密，并且技巧娴熟呢？

我这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懒人只好引用高尔基的话来做个总结：我们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是由劳动、由人的聪明的手创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