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飞机上的眼泪

前些日子我一个人去了趟曼谷。 先飞天朝帝都，十三多个小时。飞机还没起飞，我就昏睡过去。等再睁开眼睛，一看地图，已经身处一望无际的大洋上空了。临行前的项目复杂纷扰，连轴转了三个多月。这一下子闲来无事，竟也不见从容。我盯着窗外酱紫色的天空，呆坐半天，最终决定挑部电影消磨时光。选来挑去，锁定了前一阵子市面上大卖Crazy Rich Asians（中文版翻成《摘金奇缘》）, 轻松搞笑的片子嘛。 谁知道，看到剧终音乐响起滚字幕时，我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不知怎得还没忍住低声啜泣了几声。反正邻座的大叔看不下去了，默默地递给我一包纸巾。我不好意思地含混着道谢。大叔撇了一眼我的屏幕，问，是喜剧吗？我更不好意思了，低声地顾而言他：呃-----，配乐实在是太强大了。

我相信长途飞机是个有魔力的地方，尤其是你独自出行的话。它像是一个悲伤情绪放大器。在这里，眼泪好像变得不再需要什么理由了。一首歌，一段文字，一个电影场景，哪怕跟悲伤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不知怎得，戳中了你心里一块柔软的地方，勾起一些无以言说的情绪，你就开始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可有人问你，你为什么难过啊。你恐怕会像躲在水草后的金鱼一样，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讲不出个所以然。

平日里在俗世行走，你习惯了鲜衣怒马，披盔带甲；你手里紧握命运的缰绳，在红尘里翻滚， 正当盛年的你很少会想到生死的话题。 但长途飞机上则不同，即使在登机的时候你还在为家长里短，升职加薪而烦恼， 机舱门关上的那一刻，你与熟悉的尘世隔绝开来。你被如铁的离别裹挟着，心中有想说但又说不清的情绪。飞机起飞的刹那，你突然意识到，你更像是无根的浮萍，对自己在接下来十几个小时里的命运没有太多的掌控。生死，也许并非像你想象的那么遥远。猛然间，你心生敬畏。

从某种意义上说，长途飞行迫使你在短暂的十几个小时里真正地独处。没有家里的娃子哭大人叫，鸡飞狗跳；你不能刷微信追热剧上淘宝。一开始，你心里和自己的来往还是停留在你跟他人对话的预演或是继续。内容无非是事物的处理，利益的分配，是非的争执，恩怨的倾诉。可渐渐地，你的心从世俗事物和人际关系中摆脱出来，或许你会开始审视自己不长不短的一生。如果，我说如果啊，你的人生就此画上句号，你是否有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想见却未曾见到的人，想做却没时间做的事，想了却没能了的心愿？

实际上，飞行比驾车要安全许多。只是人生怎能是处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隔三差五，趁着飞长途，无事此静坐，周身不起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我慢慢知道，有些话不说比说好，有些人不见比见好，有些苦恼存在比不存在好，比如说看着喜剧流眼泪，这未必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