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把他乡做故乡 读巨流河2
前文写读巨流河,来观察两岸在文化上的疏离。
其实这种疏离,不仅仅表现在两岸在文化上,从49年以后,两岸的政治和军事上走过了从一开始的相互对抗,过渡到相互“分治”和平,到后来的台湾经济起飞,接着大陆改革开放,再到两岸实现“三通”,现在的台独潮流。这段大跨度的几十年,两岸原本“一国同属”经历了它的“相隔再重逢”的过程,各自的政经贸,以及旅游等方方面面,都出现很多方面的疏离,分歧。就拿台湾的大选(台湾至少还有大选)来讲,民进党多数票当选来看,反映了台湾民众的大多数,针对大陆方面的统一诉求的不认同。
光从这一个角度,大陆就很难从自己对台湾的片面的了解(或者说不了解)中走出来。反过来台湾对大陆的情形也类似,就好像双方都被套上了“死结”。读巨流河,给出了台海两岸一个或者多个,更加具体的,有事件有历程的,有血有肉的答案。
读巨流河,让人们一直思考的,是它里面由始至终相贯通的,一个“归属”和“归宿”两个大概念之间的相互分开,背离,然后各自寻找对方的历程。它既复杂曲折,又简单直接。
一个人,或者人群,他们的归属,是他们原本从哪里来,之后去到哪里,又几经周折,又如何如何,但这种归属,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无法改变的。作者齐邦媛就是在台生活了半个世纪,那辽宁铁岭,任然是她的归属。这里面,你把战乱,生离死别,政治恐怖,都算在内,也没有引进任何变量。由此影射到台湾整体,它的归属,也是那么的难以改变。
而人的归宿,就常常是和他她的归属相异的,这倆有时连交集也荡然无存,至少从两岸的现时情形来看,结论是这样的。齐邦媛的父亲齐世英过世在台,也葬在了台。接下来的是母亲在旁。自己也是觉得爸妈都安息在此,自己也是要归宿于此了。是“上帝的安排”也好,冥冥之中的注定也好,就算她回到了老家铁岭,物是人非的结局却不是“始料不及”的----童年的家园,如今是废弃的矿址。可叹的是,这几十年的相隔,这海对面的那一方土地,还能是自己将来的归宿吗?这归属和归宿在根本上的相互背离,难道不是现时两岸无法从中找回本源,进而实现这“两归”的重圆的原因所在吗?
虽然巨流河里所叙述的是早年老几辈逃离战乱,阴差阳错地植根于台湾的人生,但是它宽泛地涵盖了所有离乡的人们,对自己的归属与归宿的寻找,回归的愿望的一个大尺寸的画卷。离乡的原因可以是很多,而人们对自己的归属,和自己未来的归宿的思考与寻找,永远也不会因为地域的阻隔而停止。所不同的是,时间的推移,这两归之间不可避免地出现疏离,甚至相背。两岸的现状,在某种意义上折射出来这样一种“不可避免”。除了一味地,大陆方要求统一的愿望强烈,而另一边强烈的不认同,甚至“独立”的愿望,两岸的重点,其实应该从相互认同上面出发,使两方真正可能实现归属和归宿的回归。就像是相互找回另一半那样。
台湾最早是与大陆同源的,除了日据的几十年。那也是清政府低下无能,外强割据的结果。在日本退还台湾之后,连当时的文学创作也回归到中文的本源来。中华民国很长时间把台湾称作“台湾省“,也不承认48年独立的外蒙古。这一点,大陆是不如的。要是领土的完整那么重要,那蒙古要比任何其它失去的领土都要大得多去了。台湾”省“的独立诉求,难道比蒙古的独立更难下咽?这里的关键,恐怕不是领不领土的茬,是大陆的经济/武力强大了吧?曾几何时,台湾就要变成要独立了?这一个独立不要紧,这中华民国不但不要了蒙古,连大陆也”统统不要“了?这里面的原因,我们大陆的一方想清楚了么有呢?
巨流河没有触及的是,两岸在政治上的“越走越远”。齐家传统的“以教育为救国之本”,虽说很多是在大时代的背景之中,可是这种理念根本上和政治是脱离的。这也是为什么齐父最终和蒋介石无法同谋的原因。文化教育在连年的战乱之中,是弱者,是无能为力,是”秀才遇到兵“,同时文化在强权和冲突之中始终是”不灭的火“,带来的是希望,是理想,是追寻。而齐邦媛笔下的中国,是一个”最有骨气“的中国,是文人”投笔从戎,保护国土同胞,自我牺牲,血洒家园,是亲人,情人,爱人们战火中弦歌不坠,追寻美好。
可惜的是,两岸的现状不是文化上被分割,而是政治上一分两半。台湾走过了所谓的“政治正确”的文化恐怖阶段,之后实现的体制的民主,进而跟上了国际的民主的步伐。大陆则走过了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的阶段。但是,在民主和自由的路上,和它的经济的发展速度,实在是天壤之别。这很大程度上成为了两岸,在相互(特别是从台湾的角度来看)认同的层面上越走越远的最大原因。这已经超越了”统一之后谁来做一把手,谁做老二“这样肤浅的问题了。这个是关于每一个普通公民,有没有说话的权利的基本问题(民主)。这说来简单,可它一点也不简单。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本是同根,相煎太急”大陆单方面动用武力,实现的所谓的统一。
日升日落,月盈月亏,一晃过半世纪,两岸恐怕是又见几代人了。千万个“齐”家的后人,为了记住历史,拒绝让无辜的人们“枉死“,坚持让世人知晓他们她们的故事。大陆何尝没有千千万万的”齐家“,用自己的方式,记住历史。子孙遍布世界各地的同时,不忘他们的归属,寻找着他们的归宿。人知颠沛流离的痛苦,是肉体和心灵上的,是血与泪中的,又有谁来体味这精神层面上,归属与归宿相背离的创痛,那是理想的,世纪的,大画面的“颠沛流离”,是一种没有答案,没有结局的痛苦。只有沉默,也只有沉默,是回答,是回声: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 远 方.
巨流河的结尾,“一切都归于沉寂“,是一种无奈的“宿命”,代表性地指出了中国文化乃至文人近100年的悲哀。象三国演义的开篇词里写的,“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在一切都归于沉寂的时候,这所有发生的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故事的结尾,还是故事的开头呢?
(2016年8月9日星期二写于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