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

我小时候也听过评书，戏曲剧本虽然没研究过， 但是看过不少传统戏曲故事的小人书， 也算半个文化人。 今天来讲讲这些故事里，印象最深的几个，和一些心得 - 想到哪就说到哪。

戏曲啊评书啊， 总要有个故事主线，故事来源无非是基于历史事件， 文学作品或者民间传说。 当然不会终于史实原著什么的， 都是根据需要改编。故事可能起源于一个朝代，然后又发展于另一个朝代， 最后成于一个朝代，经过很多年代，很多民间文人艺人不断加工而成。 比如说，我们今天看到的一个关于唐代故事的戏曲，并非反映唐朝人的思想观念， 而是反映的最后成于明清时期时， 当时改编的人的思想观念。 如果是民国和建国后又改编过， 那么反映的就是民国或者现代人的观念了。 我今天说的不是现代人编的或者改编的戏曲， 只说说我对传统戏曲的印象。 

小时候听评书， 总有这样的情节。就是那些英雄将领在打仗时， 经常被人看中，招为女婿。然后成婚之后， 马上就去继续东征西讨了。一晃十八年过去了， 某天两军阵前突然就来了一位十七岁的黑脸/白脸/红脸小将， 使得一手好铁锤/银枪/大刀，来认爹来了。 新婚过后就一别十八年没回去过， 老婆日子怎么过的？ 十八年没养过儿子， 但是儿子不但长大了， 还自己学得一身好本领，千山万水地来寻爹，帮爹打仗，千亲万亲的。 

经典剧目《武家坡》里， 相门千金王宝钏下嫁贫民薛平贵。 薛平贵一去征战十八年， 封了王爵，娶了西凉国公主，享受美人富贵。 某天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糟糠妻子，回来寻她，第一件事是先试探她是否守贞，是否专一。 这就是编剧的人特意强调，女人的贞洁，从一而终。 现代人是不能接受的。王宝钏是为了爱情下嫁的， 薛平贵抛下她十八年，王穷得吃野菜住寒窑。 薛平贵那边一点不耽误他另娶妻子， 回来还要考察老婆是否坚贞。这不混蛋么？

看起来古人有点地位钱财，很多这样的。 男人出门做官或者经商， 把大老婆留在家里照管家务， 上有公婆，下有子女， 只带小老婆出门。 因为不带小老婆， 怕无人伺候饮食起居， 包括性生活。 如果没有小老婆呢， 就在外地现找一个也行。 

南宋时有个词人叫戴复古，流落到某地时， 有个富翁爱才，就轻率把女儿嫁给了他。 婚后三年， 戴复古某天突然说， 他要回老家， 他在老家已有妻子了。 富翁女儿，也就是他当时的妻子悲痛欲绝，送他上路时写下一首绝命词，然后投河自尽。

看戏曲故事里， 古代小姐动不动就要寻短见。想来那时候女人的天地太小， 没有什么出路， 一有不顺就想不开了。 再说戏曲故事里面往往强调女人贞节， 如果父亲发现女儿有不贞的嫌疑，也会逼迫女儿自尽。如果家里丫鬟或者奶娘机灵， 倒是可以带小姐出逃。 大概丫鬟奶娘是底层人， 更有韧性，思想更灵活。 近代农村女性自杀率也很高， 大概也是天地小，所以容易走绝路。甚至搞成习惯和惯性了， 有时候假装自杀本来是为了吓唬对方， 结果真把自己弄死了。 现在农村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农村女性自杀率大幅下降， 因为天地宽了嘛，大不了出去打工一走了之。 

还有一出《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金玉奴是乞丐头子的女儿， 虽然家富，但是社会地位卑微。 她嫁给了一落魄书生， 因为欣赏他的才华。 后来丈夫高中了进士，进京做官的路上，嫌弃她的出身，想要另外攀龙附凤，就把她推入河中，企图谋害。金玉奴命不该绝， 被一京官救起，收为义女。 而京官恰好又是她丈夫的上司， 做媒把义女嫁给他。 她丈夫以为攀了门好亲，结果在新婚之夜被暴打一顿，才知道新娘就是金玉奴。在京官夫妻的劝说下， 两口子和好，恩爱更甚从前。 这个结尾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绝不可能的啊。 谁能跟谋杀过自己的人和好，还恩爱更甚？半夜睡觉都不敢闭眼睛啊。 但是当时戏曲就是要这么编，要编一个大团圆结局， 还要强调从一而终。 

戏曲里面好像也分走上层路线和下层路线的。 象昆曲这样典雅的，就是走上层路线的。 象一些地方戏曲，产于民间，迎合民间口味的，就算下层路线吧。比如说农民伯伯想象上层社会的富贵生活，就是山东吕剧里唱的“ 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乡野村气，饮食男女， 自然也少不了开黄腔， 男女色情。 色情的戏曲我没有看过， 民歌倒是听说过。 原生态的民歌是很黄的。 文明就是遮掩。 现代人歌唱爱情是朦胧浪漫的"你的眼眸”，“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或者再浓烈些的“烈焰红唇”，“暗夜的诱惑”，要么嘶喊“爱你爱到骨头里”。但是原生态的乡野男女情是不遮掩的， 直接把生殖器展示给你看。 文明人不习惯的。 

虽然是现代社会了， 女人的天地很宽了，社会也不再强调女人的贞节， 因为女人的命运不用被别人掌控了。 但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不少女人还是希望，有个男人来照顾自己吧。 有多少女人在年少时， 希望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然后在中年时， 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可靠的人， 自己才是家中的顶梁柱， 精神上的灯塔， 情感上的港湾？ 做一个女人， 最难过不是被人抛弃， 被人背叛， 不是男人不可靠， 男人不理想， 最难过是自己心里深深地无力感， 无力掌控命运感。 只要自己觉得有力了， 有掌控感了， 心里就有安全感了， 跟男人都无关。 其实男人也一样，自己强大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