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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运动员是怎样炼成的?(下)

足球运动员是怎样炼成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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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CYSA热火朝天地训练和比赛的时候,初中足球赛季也拉开了序幕。初中生的体育活动分年级进行。女儿的初中有六、七、八三个年级,但附近有些初中只有七、八两个年级,女儿学校的六年级学生想踢球,得加入七年级的队伍。七年级女子足球队要招16名队员,参加选拔的六、七年级学生却有八十多名,竞争之凶险可想而知。女儿担心自己选不上;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七上八下;爸爸却胸有成竹,说一定没问题。结果爸爸是对的:经过三天选拔,两轮淘汰,女儿和另外六名六年级学生,和九名七年级学生一起上了榜。

学校足球队的训练不如俱乐部正规,经常是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女儿对此颇为不满。好在校队成员大都在俱乐部踢球,平时都训练有素。不过女儿还是很高兴参加了校队。记得我上学时,总羡慕那些穿着运动衣、提着钉鞋在校园里晃来晃去的田径队员。加入校队后,女儿买了一个漂亮的蓝色运动袋,把踢球的装备放在里面,每天煞有介事地背着去上学,在学校里一定也是神气活现。

女儿的七年级足球队被证明是一支实力超强的队伍。女儿学校所在的体育联盟一共有十所学校。足球赛季的预赛以循环赛的方式进行,每两所学校之间都有一场比赛。根据预赛的积分,前几名可以参加半决赛和决赛。女儿的校队赛季一开始就旗开得胜,然后又屡战屡胜,到预赛最后一场比赛之前,她们已经赢了所有八场比赛。

最后一场预赛的对手是哥伦比亚中学。不知道为什么,哥伦比亚的女子足球差得一塌糊涂,每一场比赛都以悬殊比分落后,已经输掉全部八场比赛。因为两支球队反差实在太大,为了不让对方难堪,教练决定在这场比赛中采用依次进球法:他事先指定队员进球的顺序,只有在指定的第一个队员进球后,指定的第二个队员才可以有射门的尝试。

女儿被指定为第一个进球者。比赛的哨声一响,女儿带球直奔对方球门,三下两下就把球踢进去了,不到一分钟就顺利完成任务。必须进第二个球的是盖比。盖比人高马大,球技出众,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她不但是后卫,而且是后卫中把守最后一关的清道夫(sweeper)。为了在当清道夫的同时抽空去进一个球,盖比费了些功夫,直到上半场快结束时才得手。因为使用这种特别的方法,这场球赛只打了三比零,远不如一些别的比赛踢得淋漓畅快。

不过,这个赛季的结局令人失望。虽然女儿学校从预赛到半决赛没输过一场球,在决赛中却没得分,反被对方进了一个球,最后只得了亚军。

七年级和八年级的时候,女儿又参加了校队的选拔,都轻松入选。这两年里,女儿的校队都在十校体育联盟中得了冠军,女儿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有些朋友不支持孩子踢足球。有人说踢球的小孩腿会变粗,有人说踢球会把皮肤晒黑,但多数人最担心的,还是踢球受伤的可能性大。我也不是没有这种担心,但我以为,既然女儿喜欢踢球,父母就要把自己的软弱和恐惧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即使内心是惊弓之鸟,表面上也要假装有一颗能担惊受怕的坚强心脏。其实现代运动医学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一般运动受伤,医生都能妙手回春。而且不管怎么样,足球是在草地上踢的,使用的是自己的双腿,再受伤也不像那些需要腾空和器械的运动严重——至少我经常拿这一点来自我安慰。

女儿对受伤倒不怎么担心。少年不识愁滋味,她对受伤甚至很向往。没受过伤的足球运动员不是好足球运动员。受了伤,表明她在球场上抢了先,冒了险,尽了力。对她来说,受伤是一枚荣誉勋章,她总有一天要荣获这枚勋章,把它骄傲地别在胸上。

每次她发表这种言论,我就警告她不要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但八年级的时候,她的梦想真的实现了:她和对方一个队员撞在一起,摔倒在地,被教练扶着一瘸一拐地退了场。

我们火速把她带到急诊室。从急诊室出来的时候,她右脚绑上了软夹板和绷带,手臂下多了一副拐杖。其实她这次伤得不算重,右脚踝没有像医生起初担心地那样骨折,只是软组织受伤。但医生认为这身装备是必须的,可以让女儿更快地恢复。这当然正合女儿的意,不然这个伤岂不是白受了?果然,这样全副武装去上学,女儿成了众星捧月的人物。朋友们争先恐后为她提书包,买午饭,还在绷带上写满了“早日恢复健康”、“你是最棒的”之类的暖心话。唯一扫兴的是上个赛季的校队教练布莱尔先生。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见女儿这么一副狼狈样子,问她是不是救一个险球受的伤。女儿老老实实地说不是。布莱尔先生听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什么?你是说你把自己的脚摔坏了,却没有达到任何目的?”

旁边的同学哄笑起来。女儿站在他们中间,脸红红的,知道布莱尔先生又在拿她开玩笑。果然,像结束一场重要演讲,布莱尔先生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对在场的人宣布说,

“She hurt herself in a dopey play!”

跟初中相比,美国的高中体育运动要正规很多。初中时每个年级都有一支球队,高中则只有一支校队(varsity),外加一支为校队输送人才的预备队(junior varsity)。有些高中的运动水平相当高。如果在高中校队有突出表现,则有可能拿到大学的体育奖学金,至少也对申请大学有帮助。

女儿不一定有拿奖学金的雄心,但她喜欢踢球,上高中以后,校队是想参加的。女儿的高中规模很大,有2700多名学生,各项体育活动都人才济济,女子足球更是出类拔萃,是前一年当地高中体育联盟的冠军。女儿在CYSA已经由新队员变成老队员,由替补变成主力,也练就了一副不怕伤、不怕痛、穷追猛打、凶悍顽强的运动员性格,因此一进高中,就把眼睛瞄准了校队。

因为女儿初中的冠军球队的大部分球员都进了同一所高中,当年的新生中高手很多。有一天,女儿在走廊里听到两名高年级同学议论足球队选拔之事:“听说今年进来的新生很厉害,校队选拔肯定难!”女儿听了,知道自己就是让高年级学生闻风丧胆的新生之一,心中很得意。

但这也意味着进入校队的竞争会很激烈。女儿早打听清楚了,去年校队有三名毕业班学生,因此今年只有三个空缺。女儿初中的校队成员全部会参加选拔,高年级学生中肯定也有一些暂时在预备队屈就的漏网之鱼。这么多人争三个名额,僧多粥少,一定很难分配。

校队和预备队的选拔同时进行。女儿先是被分到一个有希望参加校队的小组,高兴了一晚上;然后被划到据说是参加预备队选拔的小组,回来伤心了一场;然后又被调去参加校队选拔,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这样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直到大家都快精神崩溃时,选拔结果才揭晓:女儿进了预备队。

没进校队,女儿当然失望。但她是差一点入选校队的几名预备队员之一,在预备队倒是出足了风头。正规赛季结束后,校队进入体育联盟的决赛。预备队不是正规军,没有决赛这么一回事,几名主力应邀参加了校队的训练和比赛。那年校队又打进了高中体育联盟的冠亚军决赛。比赛激烈异常,好多次女儿的球队都似乎可以一锤定音,却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当她们终于在加时阶段输给对方时,很多队员都哭起来。女儿虽然不是正式队员,也没上场踢球,却也哭得稀里哗啦,伤心程度不在正式队员之下。

第二年,女儿又参加了校队的选拔。当时校队送走了一大批毕业生,有八个空缺,校队教练已经熟悉的包括女儿在内的几个预备队的主力球员,都毫无悬念地进了校队。

美国的俱乐部少年体育活动按年龄分组。U8意味着运动员的年龄不超过8岁,U12意味着年龄不超过12岁。女儿刚参加足球俱乐部时,加入的是一支U11的队伍,上高中时,她的球队已经变成了U15。

像大部分体育活动一样,足球的参与人数也像金字塔,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少。有些人对足球失去了兴趣;有些小时候从事多项运动而且样样玩得有声有色的全才,为了在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必须有所取舍,忍痛割爱;有些人因为高中学业繁重,课外活动多,不愿再把时间花在足球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后的结果就是,球队过一段时间就有人退出,却很少有新人补充进来。有些球队只好自行解散。

“偷袭者”也陷入了这样一种境地。以前球队有十七、八人,有人因为生病、受伤、旅行不能参加比赛,还有充足的替补,比赛还可以照常进行。进入高中后,球队花名册越来越短,渐渐变成只有十一、二人。这么少的人马,随便出点状况比赛就不能如期进行,球队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教练想了一个办法。附近一家足球俱乐部也有一只甲级队,叫“聚变”,是我们的死对头,经常跟我们在球场上拼得你死我活。“聚变”的教练是一个叫乔治的加纳人,曾在加纳国家队踢球,还代表加纳参加过奥运会。这支球队虽然还算健康,但人员也不是很充足。教练和乔治商量了一下,让“偷袭者”和他们一起练球,把两支球队合并起来。只是以后不再有“偷袭者”,等于把“偷袭者”并入了“聚变”。

虽然教练说得和风细雨,但谁都明白这不是合并,而是让“聚变”从“偷袭者”挑几名中意的队员。没办法,谁叫我们已经奄奄一息,人家还活蹦乱跳呢?球场如商场,实力才是硬道理。有实力的球队可以呼风唤雨;没有实力,只能是任人肢解的命运。

下面几周里,“聚变”和“偷袭者”一起练了好几次球。“聚变”的教练,副教练,领队,爱管闲事的家长,都站在球场外,用比X光还锐利的眼光,把“偷袭者”的队员挨个研究了一遍。然后,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正在公司上班,教练打来了电话。

“我们和‘聚变’一起练球后,他们分析了我们的队员,做出了选择。他们喜欢你女儿,希望她加入‘聚变’,作为首发阵容的一员,踢攻击性中锋。他们也喜欢Jackie,她将在首发阵容踢前锋。另外还有科特妮、克莱尔等四名队员,他们也欢迎她们加入‘聚变’。”

电话里,教练还在告诉我“聚变”的队员多么喜欢和女儿一起踢球,女儿各方面是多么优秀,以后将怎样地前途无量,我却已经无心细听。教练一说完,我马上打电话给女儿,告诉她这个消息。电话那头,传来女儿兴奋的尖叫。

高中剩下的几年,女儿都在“聚变”和校队踢球。高中的足球赛比小时候的对抗性更强,技术水平也更高,但足球还是那项碰碰撞撞、摔摔打打的接触性运动;比赛时跌倒在地,还是眉头不皱爬起来就跑;夏天在烈日下奔波几小时,冬天在冷风冷雨中淋个透湿,还是家常便饭;激烈比赛后获胜的欣喜若狂,拼尽全力后仍然落败的伤心落泪,也跟以前一样。高中最后一年,女儿还当了校队队长。她仍然以自己是足球队员而骄傲,但课业繁重,其他事情也芜杂,心烦意乱的时候明显增多,踢球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心无旁骛。虽然她从来不曾因为别的事情耽误踢球,但足球明显已经不再是她的整个世界。

高中毕业后,有些队友打算在大学继续踢球,女儿说她没有这个打算。但收拾行装时,她想了想,还是把足球鞋放在了箱子里面。

女儿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参加了几次宿舍间的足球比赛,后来就再没听她提起过足球。但上完两年大学后那个夏天,女儿突然告诉我们,她想参加校队选拔。我听了很奇怪,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说希望在大学里做点什么,留下点什么,才做出这个决定。

我照例二话不说支持她。但我知道,虽然女儿的学校体育不怎么行,大学校队毕竟不是当年的AYSO,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所以对她这个看似心血来潮的想法会有怎样的结果,也不敢乐观。那个夏天从外地实习回来后,女儿开始训练。她每天顶着烈日去附近社区学院的操场练习冲刺和长跑,还经常晚饭前拉爸爸出去陪她练球。有一次我也和父女俩一起去了,他们练球,我在旁边跑步。黄昏时分,天色已经没有了白天的明亮,天上是一抹灿烂的晚霞。女儿穿着她那双带一道粉红斜杠的足球鞋,在草地上跳跃着,奔跑着。我看着她,恍惚间回到了好多年前,好像又看见那个在后院草地上专心练习交叉移动的瘦瘦的小女孩,眼前模糊一片。

那年十月在中国旅行时,女儿打电话告诉我们选拔的结果。教练说,秋季球队已经不需要更多队员,但春季球队人员会少一点,女儿届时可以参加球队。但女儿已经计划去国外学习一个学期,春季不会在学校。教练的这个提议,并不能实现。

不知道女儿是不是失望,电话里听不出来。我是不怎么失望的。足球曾经是女儿生活重要的一部分,对我来说这已经够了。也许有一天,女儿有了自己的女儿。她会从壁橱里翻出落满灰尘的足球鞋,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绿茵茵的草地上踢球,像小时候爸爸带她去踢球一样,她的足球生涯也许会以这种方式继续。但即使她的足球生涯不再继续,我也心满意足,因为我知道,通过所有那些快乐的时光,那些她在球场内外经历的丰富情感,足球已经在她身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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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维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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