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径队记事（四）：“我要再快一点点就好了！”
七
五个星期前，我们都以为到了今天，女儿一定早已结束了她短暂的田径生涯，全心全意回到了足球训练当中。但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因为在十校联盟决赛中得了跨栏第二名，女儿进入了全郡的田径决赛。
全郡田径决赛前的几天里，女儿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不是紧张，而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女儿自己都说：“参加联盟决赛前我好紧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但刚说完，她的黑色幽默又按捺不住地冒出头来：
“如果决赛那天我突然耳朵听不见了怎么办？”
“又胡说八道。”
“裁判说，‘各就各位，预备——跑！’每个人都像子弹一样射出去，只有我还趴在起跑线上。”她做出趴在起跑线上的样子，朝两边张望了一下，然后惊慌失措地起身朝前跑去，逗得我大笑起来。
全郡田径决赛在附近一所私立高中举行。与联盟决赛相比，这场比赛的好处是天气凉快了许多，坏处是跨栏不是第一个项目。我在田径场游荡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六年级、七年级、八年级的男生和女生都分别跑完了1500米，才终于等到了女儿的比赛。
比赛只持续了十几秒钟。女儿起跑比较慢，但很快赶上来。可惜60米栏距离太短。在她能超过更多对手前，比赛已经结束了。女儿得了第四名。我欣慰地看到，裁判也给她发了一块奖牌。
回家的路上，女儿有点闷闷不乐。
“唉，我要是得了第三名就好了。第四名，第四名等于什么也不是。如果是奥运会，我什么奖牌也拿不到。”
“但你们这不是奥运会嘛。你不是拿到了奖牌吗？”
“可我的奖牌上都没写我得了第几名！我有可能是第五名、第六名！”
“但你也有可能是第二名、第三名。”
“前三名的奖牌上是写了名次的！”女儿不耐烦地说，“你没看我上次得第二名的奖牌吗？”
“我以为这次比赛的奖牌不一样。”
“是一样的。”停了一会儿，女儿又说，“回家后，我要在奖牌背后刻上‘第四名’几个字。”
我含含糊糊地说这是个好主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跑好吗？”女儿又道。“第一排栏离起跑线太远了。为了调整脚步，我只好跑了几个碎步。”
我准备说“其他人也有同样的问题”，又改变了主意。“其实得第四名也很不错。这是全郡的比赛呀。”
“可是我知道我可以跑得更好。我实在应该得第三名的。”
晚上睡觉前，女儿给我看她的奖牌。奖牌背后，是用小刀刻出来的若隐若现的“第四名”几个字。
“妈妈，我真的很难过，”关了灯，在床上躺下后，女儿又对我说，“我真希望我得了第三名！”
“别傻了，”我摸着她的手说，“第四名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比第三名差太多了。我要再快一点点就好了。如果我得了第三名，我会很高兴。现在，我只是觉得我输了。”
“宝贝，”我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开了口。“这个田径赛季，你的成绩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你要多想想你这几个星期里做到的事情，不要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那一点没有做到的事情上。我有时候也有这个毛病，光盯着自己没做好的，却无视自己做好的一切。这不是个好习惯。”略停一下，我又说：“你以后还要做很多事情，你才12岁呢。这次参加田径队，很好玩是不是？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你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些你可能还要过一阵子才意识到。我非常、非常为你骄傲。”
女儿没说话。在黑暗中，她的眼睛一闪一闪地。
但我想她听见了我的话。我希望她记住这些话，以后有时候想起来。毕竟，把自己的人生感悟传给孩子，让他们在生活中少走些弯路，是所有母亲的心愿。但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些人生道理，不可能从老师或父母处学来，只能从生活中慢慢领会，尤其是从痛苦和失败中汲取。不管我们多爱孩子，都不可能替他们抵挡和化解所有痛苦，也没有这个必要。
“不早了，睡觉吧。”我在女儿额头上摸了摸。
“好吧。晚安，妈咪。”
“晚安。”停了停，我又加了一句：
“我爱你。”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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