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伦多的医院做手术
先看图,这个大厅采光甚好,种树养草,有弹钢琴的,芭蕉叶形状的斜木柱别具一格,走的是自然风。咋一看,颇象酒店大堂。
换个角度,看到卖吃的了,似乎是food court(食肆)。
再看看,商店的布置有模有样,也有购物中心的影子。
上面这些照片都摄于多伦多的一家医院。加拿大是家庭医生制,小疼小热的,family doctor给瞧,不要去医院。一旦去医院,就是上手术台动刀子。我上次进医院大门还是7,8年前。这回,太太做一个小手术,我全程陪同。
手术早就计划了,最初有这个想法大致是去年秋天,医生说要排期,排多长呢?10个月。太太抱怨了一句:太长了,真有个病,能这么等。医生宽慰道:真有大病,排期也很快,你是小病,不急。
手术约的是下午一点钟,要求提前两小时到。我们踏着点,11点到医院。在手术前这段时间里,过了三个关口。
第一关,Registration(注册)。这一关主要针对太太。
我们按照手术手册,找到了医院大堂一侧的second cup coffee,一家卖咖啡的连锁店,柜台正对着的就是“Patient Registration”。
进去时,4个矮柜台,只有2个白女,一个中年,一个青年。太太直奔中年而去,熟门熟路的。医院里热,中年女着装有初夏的味道,一件灰色短坎肩,褐色卷发垂肩,见到我太太,格格地笑出声:熟人。原来太太在pre-surgery见过她,那是在另一处。今天,褐发女轮班,太太也换地,流水的营盘流水的兵,又遇个正着。褐发女愉快地说,今天是她的lucky day(幸运日),太太自然回应自己lucky too。褐发女的笑很自然,不职业,太太也很放松,随意应。加拿大不少这样的人,干一份简单的工作,整天乐呵呵的,enjoy it(享受)。
褐发女检查了太太的ID,确认人没错,在太太右手腕缠上一个纸手环。这个手环在随后的环节被反复检查。然后指示我们上楼,这是楼梯。
第二关,Surgery Check In(手术签到)。这一关主要针对我。
上楼后,我们看到一个长廊,左边一溜画,右边是玻璃外墙,一排椅子靠着墙,大多坐着人。姑且叫这个地方“画廊”吧。
这么说不冤枉,画是本地名师的作品,卖钱的,标价从$200到$600不等,大概10来幅,分三类:古典写实,印象写意,现代写乱。每类4到5个。
画廊的一头,就是Surgery Check In,门开着,进去后,迎着我们的是一个中年白女,也是日常装束。这个姐姐严肃得多,让我写下电话,发给我一个暗红色pager,要求我随叫随到。我一一应下。
她还给了太太一袭手术服。太太去帘子间换好,浅蓝色,细线条,像是剪裁简单的连衣裙。单穿这裙子,有点冷。手册有指南,太太按其所说,在外套了长睡袍。
随后我们坐在一个小开间里,等。这是小开间,可以看电视,看杂志。
小开间里的人不太紧张,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没有哭哭啼啼的,也没有神情凝重的。对面黑黑的南亚人,女的要做手术,捧着一本杂志,宁静得很,男的一直看手机。又来了一对老夫妇,说粤语的,虽然压低了嗓门,但天生说话响亮,听语气是少许的亢奋。还有一个小孩子,5,6岁的样子,一手拉着妈,一手提着个米老鼠玩偶,护工问生日,他想了想,答对了,笑了。
医院营造气氛下了功夫,没见白大褂,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温度很适宜,人在一个放松的氛围里。可我知道下边要动刀子了,心跳略快。一旁的太太并不紧张,她说自小在医院长大,一回到医院就亲切。据我的观察,不全对,生大娃时,在北京妇产医院,那时我们严阵以待。女人在生了一个娃之后,段位上了几个档次,再进医院,浑然不当事儿。
正在回忆中,那个红色的pager响了,有震动,有闪烁。下一步来了。
第三关,术前检查。
挥舞着pager,往里走。候着我们的还是一个中年白女,她说她叫Mary。Mary怕冷,长套衫,外罩无袖背心。她领着我们进了一间小屋子,刚够三人坐下。屋里一张小长条桌子,左面是电脑,右面是个立着的电子血压计。
Mary说话很清楚,是那种特别耐心的人。她一项一项地核对手术前的check list,确认没问题。然后,就用了那个血压计。血压计是复合式的,膊套箍住上臂,体温计插到口腔里,血压体温一起测。奇怪的是还有一个夹子,夹住右手食指。我以前没见过,猜测可能是测心跳的,类似听诊器,但Mary不要自己听,都是电子的。
就这一个设备,该测的全测了。Mary还详细说明了手术过程:手术大概1小时,术后恢复约45分钟,最后移到一个Surgery Day Care(手术照护室),我就能见到太太了。这个过程在“画廊”中间的监视屏里有显示。
后来我去仔细看了监视屏,分5个状态,依次为
Surgery Check In (手术签到)
Holding (手术准备)
Operating Room (手术室)
Recover Room (恢复室)
Surgery Day Care (照护中)
其中的2,3,4步,家属不能见病人。但在第3步之后,主刀医生要见家属,说说手术的情况。
术前检查时间不长,我们又回到那个小开间。
大概在12:50 pm,pager再度响起,太太起身,进了手术室。
我先去画廊,弄懂了监视屏。随后,下到大厅,喝咖啡,吃比萨,听钢琴。那位弹琴的爷爷不太敬业,弓着背,无精打采。看他手指手腕套着金戒指金手镯,该是个有钱人。我咔咔拍了几张照片,回到画廊。
很准时,整一个小时,1:50 pm,pager响了,我进到那个小开间,护工回收了pager,领我来到手术室外的长廊。那里有两个长凳子,已经坐着一人,我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
终于发现这里是医院了,来来回回的都是医生,穿浅蓝绿色的两截手术服。他们的身材大多不算好,中年的一般都有大肚子,男女都是。墙上两幅画,可以看出医院对洗手高度重视。
大概坐了10分钟,一个约莫40岁的白男冲我而来,喊着Mr. Yan,向我伸出手,我正想着洗手的事情,没有好好洗过的手能跟医生握吧,稍迟疑,还是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声音好听,一种有感染力的温暖,就交代了几句:手术成功,手术怎么做的,有事打他电话。
交代完之后,我又退到画廊,眼睛盯着监视屏。太太应该还睡着,全麻的劲儿没过去。
可这回等的时间长了。45分钟没音,1小时没音,1小时15分钟,监视屏仍显示在recovery room。我稍有点烦躁,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刚才坐在手术长廊长凳的那个人也回来了,印象深刻是因为他穿着红色羽绒服。他在我面前来来回回地走,看长相是印第安人,该有50岁了,山羊胡子,头发高耸,胡须头发都硬邦邦的,象塑料,奇的是头上好多白钉子,每个耳垂嵌着一个,每个眼角钉着两个,下唇还有两个。数了数,一共8个。我开始腹诽:这把岁数了,还玩这个!
他也坐到我旁边,我看到他的眼睛在盯着一个人移动,转头一瞧,一个女医生刚走过,五短身材,上下一般粗,但脑后垂着两条粗粗的辫子,他在看辫子。我摸了摸自己头发:这辈子我也整不出这样的辫子……
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太太的名字。我一跃而起,召唤我的是一个白头发老头,行动并不是很方便。我随他进了Surgery Day Care,终于见到了半躺着的太太,没事人式的,在喝水,用着一个弯弯的香蕉式的纸船。
太太说她大概在15分钟前才醒来,可能是药效太大,多睡了会儿。她左手腕还在输水。
床边有一个立式的电子血压心跳温度计。看数据,心跳和体温与手术前相仿,血压升高了约10个点,高压低压都升了。
这个房间很明亮,抬头一看,是玻璃屋顶。那天多云,如果有阳光,病人醒来后,看到温暖的阳光,心情一定不会差。
白头发老爷爷又来了,太太说他是志愿者,太太自己也做breast feeding的义工,两人套瓷,白头发殷勤地拿来一杯苹果汁,白毛巾。
大概15分钟,水输完了,一个护士,穿着日常的衣服,过来拔了针。我给太太换上来时的穿着,护士推来轮椅。我们愉快的告别,手术结束。
回来的路上赶上晚高峰,车多。我们在路过的药店照方抓了止疼药,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太太吃了孩子的snack,说很好吃,可怜兮兮的,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我熬了一锅白粥,她只喝了半碗,就躺下了。
第二天,太太在床上观摩了几部电影。电影作为精神麻醉剂,对太太的疼痛减轻疗效显著。及至晚间,她已经在屋里转悠,看情形恢复了6,7成功力。一次成功的手术。
对了,手术完全免费,包括病人在医院的吃喝。唯一的收费是趴车,16加元。
要问我的感受,就一句话:不象医院的医院是最理想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