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一个春风和煦的上午,在北京西郊一座整洁幽静的院落里,笔者找到戎马一生的沙场儒将莫文骅将军的寓所。
这是一座普通的二层宅楼。走进楼下的书房,宽敞典雅,几排书柜靠墙而立,格架上排满了各类书籍,临窗的写字台上、茶几上摆满了随时翻阅的书刊资料,屋里的空间已剩不多。书房是莫老看书学习伏案写作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使人感受到了主人的情趣和爱好。莫老热情地欢迎我的来访。
耄耋之年的莫老,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步履稳健,声音宏亮,毫无龙钟之态。他博学多才,文思敏捷,颇有学者之风。莫老记忆力极好,操着浓重的广西乡音侃侃而谈,几十年前的往事,竟是那样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一)
早在大革命时期,莫老刚满16岁,就成为南宁第一批共青团员,成为叱咤风云的学生运动骨干。为了更多地掌握革命的本领,1929年7月他去广西军官学校(黄埔军校南宁分校)第五期学习,不久参加了百色起义,从此,戎马倥偬,征战南北,半个多世纪的峥嵘岁月一直没离开军队,并同这支军队一起成长。到解放战争后期,已是兵团政委的莫文骅率部解放广西。莫老回忆说:“我1929年参加百色起义离开家乡,到1949年解放广西,其间相隔整整20年,20年打了个来回。”
从百色起义随红军转战苏区,到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从延安办红大、抗大,到主政八路军留守兵团;从开辟南满根据地,到四保临江、激战塔山;从平津战役到南下广西,莫文骅这一个“来回”,留下了他在祖国解放战争岁月里的不平凡的人生经历,留下了他为人民解放事业浴血征战的卓著功勋。
作为沙场战将,莫文骅将军作战勇猛,敢打大仗、硬仗、恶仗。著名的塔山阻击战,是人民解放军解放战争中的一次大规模野战阵地坚守防御作战,是辽沈战役中最为激烈的一仗。塔山阻击战,保证了人民解放军攻克锦州和辽沈决战的胜利,而率领这支英雄部队打下这影响东北战局关键一仗的,正是第四纵队政治委员(党委书记)莫文骅将军和司令吴克华将军。
人民解放军作战英勇顽强来源于坚强的革命意志,对这一点莫老体会最深,他说,当初,红七军转战到中央苏区,历经四省,七个月行程七千里,敌军围追堵截,可以说是长征之前的一次长征。部队天天行军打仗,供给极端困难,大雪天,战士们穿单衣打赤脚雪地行军,伤病号没有药品,不少留在老百姓家。当时部队流行的一句口号,叫做“革命到底”,一个同志倒下去牺牲了,就说他“革命到底”了。
“百战何尝计苦乐,劳身为解万民忧”,老一辈的革命业绩使我敬佩不已老一辈的革命精神更给我留下深深的思索。
(二)
在长期军旅生涯中,莫老当过参谋、队长、连长,但更多时间是从事军队政治工作。在中央苏区他是军团宣传部长、师政治部主任,长征路上是上干队即红大政委、干部团政治处主任,延安时期是抗大政治部主任、八路军后方政治部主任、留守兵团政治部主任,解放战争时期是辽东军区政治部主任、军政委、兵团政委,新中国成立后任政治学院院长、装甲兵政委,长期在军队政治工作领导岗位就职,积累了丰富经验,对军队政治工作颇多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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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莫文骅(中)在抗大主持抗战运动会 |
在中国工农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到达延安舌,1937年初,为适应抗战新形势,李富春同志受中央委托,到抗大组织编写关于抗战军队的政治工作教材,一方面为抗大教学之用,另一方面也供在正面战场抗战的国民党军队参考。莫文骅参加了这一工作。他在“战时政治工作”部分中,比较系统地阐述了战时政治工作的地位、作用、任务与内容等,对红军战时政治工作的根本经验和基本做法,进行了初步总结。
延安时期莫老在党中央、毛主席身边工作。谈到这一时期的经历,莫老还讲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1938年,毛主席组织了德国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研究会;莫文骅等七八个人参加,每周讨论两次,地点就在毛主席家里。毛主席和大家一起讨论,一起探讨红军在十年土地革命战争中的经验教训。莫老回忆说:“主席对克劳塞维茨的有关战争的实质、集中兵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等观点甚为赞赏,他说克劳塞维茨是个出色的军事理论家,但他缺乏实践,战功不多。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就是在研究会结束后写出来的。主席还把《论持久战》的初稿拿给我先看,并在信中写道:‘现送一本《论持久战》原稿给你看,请你提意见’。”
当时在陕甘宁边区20几个县中,有的县城是国民党政权,但驻军是共产党的;有的城市是国民党的,而周围的乡村则是共产党的,这些地方形成两量政权,相互交错,斗争尖锐,摩擦与反摩擦斗争经常发生。团结抗日友军和反摩擦斗争,是贯穿于整个抗日战争时期的重大任务,中共中央非常重视这一斗争,曾成立“统一战线委员会”(莫文骅为委员之一),并指导留守兵团的工作。莫文骅领导和组织部队,以各种形式开展抗日教育,对团结抗战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抗日战争时期,莫文骅在延安整整工作、学习、战斗了十个春秋,先参与创办“中国工农红军大学”(后改称“中国抗日军政大学”),后任八路军后方政治部主任(后改为留守兵团)为培养训练抗战干部和保卫党中央、保卫边区做出了贡献。1945年在南下支队,经山西平遥时,曾与日寇遭遇,将其一部歼灭。
当莫老谈起他担任辽东军区政治部主任时的东北战场的情况时,他显得十分激动。他说:“1947年,我巡视部队时,看到经过诉苦立功教育,部队求战心切,情绪高涨,要求打大仗,打硬仗,专找美式机械化装备的王牌军-新六军打,于是,便写下“吃菜要吃白菜心”这首顺口溜,经音乐家牛元辅谱曲,全军人人会唱,部队精神面貌为之一新。辽东军区的政治工作经验受到东北民主联军政委罗荣桓的充分肯定和极高评价,并刊登在《东北日报》上,该报还发表了《部队教育的方向)的著名社论,使辽东军区政治工作经验很快推广到全区部队,并成为后来人民解放军开展新式整军运动的基础。
(三)
莫老一生曾有过两次办学经历:一次是延安时期创办“抗日军政大学”(简称抗大),他是政治部主任;一次是新中国成立后创办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院,他是院长。两次办学,竞用去十五六年时间,培养了大批人才,桃李满天下,对此,他感到莫大的欣慰。
抗大创办之初,大批知识青年奔赴这里学习。莫文骅和林彪、罗瑞卿、刘亚楼等校领导与师生一起,自己动手,挖窑洞、建校舍。当一排排竖立在山腰中的新窑洞落成时,毛圭席送莱亍“我们的伟夫事业嚣的横匠嘉勉。当时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张闻天、博古、李富春等中央领导同志都到抗大讲过课或作过报告,学校的领导也都兼课。莫文骅教授政治工作和中国现代革命运动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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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莫文骅与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在一起。 |
在谈到抗大校风时,莫老说:“抗大校风是毛主席亲自倡导的。那是1937年4月的一天,林彪从毛主席那里回来,给了我毛主席亲笔写下的八个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让政治部的同志用红布,把这八个字放大剪出来,贴在校门口。从此,“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就成为著名的抗大作风,成为优良传统,一直到现在我们军队院校还是把这八个字作为校风”。
1954年,解放军政治学院开始筹建,时任总政主任的罗荣桓选调莫文骅主持学院的实际工作(罗荣桓兼院长,肖华兼副院长,莫文骅为专职副院长)。莫文骅在罗帅领导下,继承和发扬抗大的光荣传统,贯彻理论联系实际的方针,坚持了正确的办学方向,并在实践中摸索出一条以探讨中国革命问题为主,以研究我军政治建设为重点,全面系统地学习运用毛泽东思想的政治理论的路子。周恩来曾高度评价政治学院组织通读毛泽东著作,并在1962年指示外交部干部要到政治学院学习。1963年3月19日,毛主席在薄一波同志的报告上批示,同意工交系统各部设立政治部,并指示“派地方干部到莫文骅管的政治学院学习”。学院从创办到“文革”前的1965年,共毕业学员九千人,培养了一批具有一定马列主义理论素质的政治工作领导干部,为加强人民解放军的政治理论建设,做出了积极贡献。
1955年莫老被授予中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独立自由”、“解放”勋章。1989年荣获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四)
莫老一生酷爱读书,即使在作战的问隙,他也挤时间看书写日记,从未间断。美国作家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中曾这样描写道:“太阳升起来了。莫文骅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书籍和文件——时事手册、地图、兵法书,关于土地问题、中国革命问题和政治经济学的著作,马列主义读物,各种小册子以及英、法、德文书籍。红军的挑夫一路摇摇晃晃挑来的图书全部在这里了。书页被撕得稀碎,书面沾满了污泥。”莫文骅回忆说:‘我们全部的思想武器,所有的军事文献,都被扔到了一边’。”战争年代的部份日记丢失了,将军至今仍感到遗憾。“文革”中,造反派抄家找不到将军的存折,去问厨师,厨师不知,便答:“也许都吃了吧!”其实,将军的大部分积蓄都用来买书了,数千册藏书是将军一生的财富。1991年7月,将军和夫人杨枫把他们珍藏的一批古籍字画文物珍品,捐献给了家乡广西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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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文骅在家中向作者介绍自己的战斗经历 |
几十年来,莫老不断地看书写作,不懈地学习追求,每日读书不止,笔耕不辍,先后撰写了《回忆红七军》、《百色风暴》、《廿年打个来回》、《英雄塔山》、《解放北平前后》、《莫文骅诗词选》等大量诗文,总计达百万余字。
图书四壁,学富五车,莫文骅将军是一位知识的富有者,是一位理想的富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