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德去哪儿了?
到了上海,回家放下行李就直奔区中心医院去看我爸。我父母家离开医院步行也就二十分钟,但是我坐在出租车里却心急如焚,觉得我走路都要比坐车快。离开上海这么多年,对国内医院的印象已经非常遥远,但是当车快到达医院门口时,多年前的一幕却不由自主地涌显在脑海。
记得NN年前我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学生,一天突然发高烧。中午回到家后,连饭也没胃口吃,就倒在床上了。强宝阿姨知道如果我没胃口的话,那肯定不对头。她用手一探我脑门后,就吓得急忙打电话给我妈了。等我妈到家后,一看到我那烧的发红的双颊,就二话不说,把我扶起来准备去医院。可是那时我已软得像一滩泥样,哪有力气走啊?我妈心急之下,就弯下腰,想背我走。我虽然发烧,但脑子还没烧糊啊!我怎么能让我那虽不至于弱不禁风但肯定不是孔武有力的妈背我啊?万一半路她吃不消,把我给摔了可怎么办?于是我死活赖在床上,然后急中生智大声说:“我不去医院,要去我就要强宝阿姨背!” 从此强宝阿姨对我“怀恨在心”,一直在我背后和邻居说:“这丫头,人小精明得很。”
强宝阿姨百般无奈之下背着我去离家最近的中心医院,我妈在后面一直跟着不时帮我把被风吹开的毛巾重新盖好在身上。就这样三人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急诊室。护士一量我的体温,一看已是四十一度,马上让值班医生给我开药吊针。昏昏沉沉的我对周围的环境没有什么印象,但只记得四周的人都是来去匆匆,可是那天给我看病值班医生那温柔的笑脸及她悦耳动听的声音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由于我高烧不退,不得不留在急诊室过夜。躺在隔壁床的是一位患重病的老伯,到了半夜时,我突然听见他呼吸急促,紧接着护士和值班医生就急步冲了进来实施抢救。当时的我非常害怕,还好有我妈站在我的床头,挡住我的视线,让我看不见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但是那值班医生温柔却斩钉截铁的指令以及因她努力不懈不停地为老伯做人工心复苏而发出的喘气却让我对那看起来才毕业不久的值班医生充满了敬意,心想白衣天使就是应该像这样救死扶伤,不遗余力。
过了这么NN年后,我又无可奈何地来到这急诊室。一踏进门口就看见满屋子人 - 病人,家属, 和医生都挤在那间不大的急诊病房。我四下张望寻找我爸和我妈的身影,但只见病床上躺的都是老人家,大概由于那两天上海正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几天,天气的变化增加了发病的几率。正一张床一张床张望之际,就听见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传过来:“章医生,求求你了,能不能把他转到病房啊,他都在急诊室待了三天了?”一听见我妈的声音,我马上转过身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我妈急步跟在一个穿着白大褂中等身材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那章医生拉长着脸,望都不朝我妈望一下,不耐烦地答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没病床就是没病床!你有本事找我头头要去。”脚步没停就快步出了急诊室。
看着我妈那委屈失望的表情,再加上她疲倦的脸容,我心里一酸,眼泪就夺眶而出。这时我妈也看见我了,我们两人不约而同急步跨前,紧紧拥抱在一起。只听我妈哽咽地说:“还好你回来了,再不到,我要急死了。”老妈领着我到了我爸在靠墙的病床前,只见老爸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臂上吊着针,凌乱的白发下脸色显得特别的蜡黄消瘦。在床边搁着的心脏监护器时不时发出警报声每当探测到我爸的心跳超出正常范围。我爸由于药物的作用总是处于半昏睡的状态,我和妈就坐在床边,一边留意着药液和监护器上显示的读数,一边我妈就把我爸发病前前后后发生的一五一十地描述出来。
我爸是在我妈发给我短信的两天前突然发高烧并开始呕吐。由于我爸有高血压病史,我妈马上给他量了血压。一看到他的血压上升,而且心跳上升到一百五十,她当机立断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想不到送到中心医院急诊室后,不知道是不是快过年了,竟然没值班医生即时来处理,我爸就这样被迫躺在临时的病床上直到几个小时后上早班的医生姗姗而来。在做了初步诊断后,医生开了抗菌素以及控制心跳的药物,可是我爸的心跳稍微有所下降后又反弹上去。病症一直没有得到缓解。
多次询问医生但得到的答复却是一问三不知。我妈在万分焦虑之下,不得不去搬救兵,把我爸做医生的表弟叫去和值班医生交涉。然而结果却适得其反,值班医生看来了一个同行,就更加躲躲闪闪,连血检报告都不愿出示。他们肯定是怕万一出了什么医疗事故,被抓了把柄可不好。急诊室的环境是恶劣的,可怜我妈不但要承收到几次病危通知书的胆战心惊,还要抵抗连夜未睡的疲劳。由于急诊室病床爆满,我妈晚上不得不顶着寒冷坐在急诊室大厅的长椅上。好在老爸第二天被安排做了核磁共振,终于从片子上确症老爸得的是急性胆囊炎。怪不得单给治心脏的药物不起作用,在对症下药后,他的病情终于得到有效的控制。但是医生却至今未有和我妈沟通接下来的治疗计划。虽然我妈多次要求把我爸转入普通病房,但是次次得到的答复是没有病床,然而却见几位邻床接连地被送往病床。
虽然我在外生活多年,但也清楚国内的处世之道,所以就问我妈:“你红包送了吗?” 我妈叹息道:“我也知道要塞红包,但也要送给能做得了主的人,不然不是白送了?” 想不到在国内住院要送人情已成常理,烦恼的是有钱却不知道送哪儿。虽然我刚到急诊室不久,但四周的呻呤声,吵闹声,不断更换的家属群,以及时而爆发的争吵告诉我不能让老爸再在这儿待下去了。我对妈说:“看来我们要发动群众,找到渠道可以和有话事权的人联系上。” 我们俩就坐在那儿把所有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有一点点和医院有联系的亲戚和朋友都过滤了一遍,终于我妈挖掘出一个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晴前年从护士学校毕业,现在好像在某家医院的手术室工作。我马上让妈给她的亲戚打电话看看有没有路道可以通到静中心。
想不到就这么巧,晴正是在这家医院上班。我妈拿到她的电话后,连忙打电话和她联系。由于晴工作不久,人脉还不是很广,但是在七转弯八拐弯后,终于找到和肠胃科主任熟悉的小姐妹。我妈不敢怠慢,准备了一个红包,急急脚去找晴的好朋友琳帮忙了。
有关系什么事都好办这句话在国内真是百试百灵。送了红包才半天功夫,我爸就被通知他可以转到消化科病房了。原来病床并不是很紧张,因为很多病人都不想留在医院过春节,都要求提前出院了。
我妈办完住院手续后,护工就来帮忙把我爸的病床推出急诊室,转移到在隔壁大楼的病房区。我和我妈跟在后面拎着所有我爸的用品来到了十七楼的病房。一进病房就感觉条件要比急诊室强多了,一间病房有六个病床还有一个专用洗手间。而且加上我爸,一共才四位病人。
帮我爸安顿好后,我就想先和他新的主治医生打声招呼,了解一下他的进展。可是到了护士站后被告知,医生除了在每天上午九点巡诊外是不和家属交流的。虽然我没有奢望这里的待遇和在美国一样,但是国内的医生如此深闺,这样轻易不见人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的。没有办法,我也只能耐心等待明天。
在连续用了两天对付胆囊炎的抗菌素后,我爸的心跳终于下降了,但因为还用了治疗他心率不齐的药物,他的心跳却由每分钟一百九十跳降到四十五到五十跳左右,虽然比前者好,但还是属于不正常范围。所以,我和我妈都急切地想知道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我妈就赶到医院,等候医生的到来。但想不到,一到病房,就被护士给赶了出来。原来医生巡房家属是不能在旁边的。我当时就要忍不住和他们理论了,但我妈一把拉住我把我拽出了病房。“我们先在外面等着,千万别惹恼护士小姐,否则最后还是我们倒霉。” 听到这,我也只能憋住气和我妈站在过道等。过了一会儿,就见一群穿白大褂的看起来像实习生的簇拥着一位中年男士。想必这位就是主治陆医生了。陆医生中等偏瘦身材,有点苍白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色镜框,使得他的脸色愈加白皙。他带领着其他人进了我爸病房后,不到五分钟就走了出来,步入下一间病房。我忍不住想这五分钟够不够他询问每个病人的状况,他会不会和每个病人打招呼关心一下他们感觉如何。凭着每间病房不到五分钟的速度,不到三刻钟,他已经巡视完所有的病房。看着他踱出最后一间病房,我马上一个箭步向他走去并向他自我介绍:“陆医生您好,我是十九床的家属。我想询问一下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没想到看来文质彬彬的医生竟然斜着眼瞟向我不耐烦地说:“你是他什么人?我们只和在住院手续上签字的人说话。”我一下子被他的粗鲁的口气给震到,还没法消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从事救死扶伤高尚职业的人能如此没礼貌,没有应有的风度。在一旁的老妈马上接口说:“我是他老婆,我签的字。”陆医生没有丝毫停留下脚步的意思,既不正眼看我,也不看我妈,从我们身边走过后只留下一句:“他情况复杂,我们现在还定不了方案。”看着那些实习医生跟在他身后离开,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导师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啊?
真想不到过了这NN年,国内医生的工作态度可以有这么大的改变。由于害怕我爸得不到最好的治疗,我们只能再去麻烦琳去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红包起了作用,我爸的药物做了调整,他的病情也一天一天好起来了。在住了十天医院后,他终于可以出院了。
在上海照顾了老爸两个星期后,我不得不启程回芝加哥因为我的假期也用得差不多了。我爸也已经可以下床自己走动了。在恋恋不舍和他们道别之际,心里只能不断祈祷:老爸老妈,你们可要保重,千万不要再病倒啊!真希望这两个不知道医德是何物 的医生只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在国内的医生还是有职业道德,不都是向“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