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013 摸底小考

弄好了，手机递给亚玲，桂圆的气也平了。

女儿激动，郝亚玲告诫自己，更应该稳住。她知道桂圆的脾气，吃软不吃硬，与其强攻，不如智取。

母女俩都调整好情绪，对话才真正开始。

亚玲手握个牛角按摩棒，朝脚心杵，“天底下就没有不为儿女好的父母。”

桂圆接招，“小舅小舅妈，也说为巧彤好。不看看巧彤痛苦成什么样。”

亚玲瞟了一眼女儿，“怪我。读书的时候，看你看得太紧，就该让你多谈几次恋爱，免得现在……”

“妈，我现在也不算老，不正谈着呢么。”

“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定丢掉。”

“三十三了，我心里有数。”

“有数还乱选。”

桂圆侧过身子，语气重了点，问：“是不是我非得找个矮的胖的秃的，然后有两套以上住房，您就特别满意。”

“你误解妈妈。”

“对不起，所有反应综合在一起，我只能这么理解。”

“你妈是爱钱的人吗？我真要爱钱，当年就不会……我就是太看重感情！”亚玲说着说着还是激动，多年的苦水，一开闸了不得。

桂圆不敢吭声。

亚玲继续，“现在找个好看的，眼睛是舒服了，以后结了婚，你就知道多不舒服。”

桂圆敷衍住，“处处看，先暗中观察，能不能走到那天谁也说不好，不能急。”

亚玲跟着道：“没有独立住房，不靠谱，住哪儿，总不能在我们这挤。”

“都说了，有购房打算。”

“谁说了？”

“大舅妈。”

“你没问男方？”

“现在怎么好问。”

“关键问题现在就得问！”亚玲放下脚，挥舞着牛角棒，“更待何时呀，咱们是女方，谈到最后不成，吃大亏的是你自己。”

“妈，您是不是去大舅那受什么刺激了。”

亚玲不答，说自己的，“还北方某省会城市，什么省会？起码四线，父母有退休工资，加起来还没我一个人的多。桂圆，我是你妈，我得为你打算，你要记住，你是女的，结婚之前你就得想着，我这辈子就这一次，一回，一锤子买卖，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桂圆失笑。谁结婚前还想着有下一次。那是阴谋。

“选错了，再改选，难度太大。”亚玲说。

“男的难度就不大了？”

“比女的小。”

桂圆深吸一口气，“都在变化，现在只是摸底小考，还没到大考。”

亚玲一秃噜嘴，“小考都不行，大考能得高分么。”

钢琴房。胡梅和唐念巧站在角落里，远远看着胡梅女儿恬恬练琴。老师不时指导、示范。小姑娘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小手在琴键上跑得飞快。

念巧不由自主两手交握，做祈祷羡慕状。胡梅小声，“还是不刻苦。平时都不行，关键时刻能行么？”

念巧诧异，这还不行？她用眼神表达看法。念巧今天是来观摩的，她正在思忖给儿子报哪个班。

胡梅及时捕捉到小唐的疑惑，道：“你别以为你们家娃儿很优秀，全市百分之八十的娃儿都这样。”

念巧咋舌。

胡梅又说：“你也别以为你们家娃很糟糕，全市百分之八十的娃，也都这样。”

念巧不明白了。胡梅比了个推的手势，“我们的使命，就是要push，把娃儿从这百分之八十里推出上，天高月小，水落石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胡梅中英文夹杂。念巧听着这几句成语用得似乎有问题。算了，不计较。词儿不对，理儿正就成。

胡梅要去厕所，念巧同行。

相邻的坑，两个人蹲着。隔着挡板，胡梅道：“push娃儿，让娃儿去拼搏、学习，你自己必须建立一个世界观。”

世界观？这提法新鲜，念巧忙问情况。

胡梅说：“首先父母要端正态度。”

“怎么端正。”

“你的目的是什么？”胡梅问。

念巧不好意思说哈佛，支吾。

“你要知道，我们想要获得的，是一个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优秀、状态更好的孩子，而不是跟别人家的孩子攀比，得竖着比，不能横着比。”

念巧忙说受教。

流水潺潺。胡梅解决好问题，站起来，提裤子，“然后就是方法论。”念巧慌忙也站起来，问怎么弄。

胡梅从隔间出来，跟念巧碰头。两个人一边洗手一边说话，“抓五点，课内学习，课业能力推展，阅读，兴趣培养，品德和心理健康，”说着，胡梅伸手，做了个九阴白骨爪的手势，“五管齐下，全面提升。”死人都能被她抓活了。

念巧瞬间醍醐灌顶。关于鸡娃，她同时获得了世界观和方法论，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课间休息十分钟，胡梅给女儿准备了香蕉，补充体力。恬恬在走廊上吃着。胡梅和念巧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说着话。有个小男孩从走廊那头跑过来，一靠近，便跟恬恬聊得热闹。

“谁呀这是？”念巧问胡梅。

“以前同学。”胡梅说，面儿上冷冷地。

“回来！”走廊那头有人叫。是个女人声音。小男孩回头看了一下，不动。“回来！”那女人更大声。小男孩这才恋恋不舍，转身，跑了过去。等孩子们重新上课，念巧才问胡梅，“那人怎么回事，这么大声。”

胡梅眼神无奈，“那是大师班的，四百块一个小时，我们是普通班，一百五十块钱一个小时。人不愿意跟我们沾。”

天哪，娃儿才多大，就开始混人际圈了。里面的逻辑念巧当然可以理解，她不满意巧彤去韩国留学，宁愿多花两个钱去英美，也是这个道理。圈子很重要。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比拼竟然从娃娃开始。看着胡梅失落无奈的眼神，念巧被刺痛了。就冲这个，她都必须给彬彬报大师班。

晚上到家，念巧跟季鹏提了这事。季鹏还是那句你决定。不过，等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质疑，“会不会太多了？不是刚报了英语班和数学班，还有游泳班，忙得过来么。”念巧活学活用，立刻说：“必须五管齐下。”

面对念巧蓦然伸出的五根明晃晃的手指，季鹏不明白，怎么弄得跟谈项目似的。他问哪五管。

念巧掰着手指，“五点。课内，幼儿园老师教的那些；课业能力拓展，如果学有余力，再多学点什么；阅读，得阅读者得天下；兴趣，比如钢琴；心理健康、品德，人性本善，要有幸福感。”

季鹏猛一下消化不过来。喉头动了两动。

念巧敦促，“力所能及的咱们得做，去，给儿子读点东西。”

季鹏抱怨，“都睡了。”

“儿子还没睡呢，你睡什么。”

“读什么？”季鹏不情愿。

“《三字经》没背下来，还有唐诗，朗诵。”

没办法，老婆下令，不敢违逆。一会工夫，季鹏果然来到巧彬的小床前，他要做个合格的爸爸，翻开《唐诗三百首》，随便找了一页，见到就读，“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巧彤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老爸在弟弟房间念叨，朝门缝里嗤了一声。她不屑。

巧彤刚实习一个月就转正了。当然是因为季鹏的面子。每天上班，十点多到，刚开始，巧彤的工作是整理自然来稿。很快，处理完毕。太闲也不好。于是主编又给她安排了个新活儿。负责打理杂志的微信公众号。巧彤讨厌这项工作，繁琐，又要选文章，又要排版，又要校对，又要送审，又要发送，最后还要统计数据，阅读量低了，主编和副主编还不大高兴。纯属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虽然巧彤有关系，可终究是新人，领导交代的活儿得干。巧彤硬着头皮做了几天，出了两个大错。一次是标题上有个错字。炙手可热写成灸手可热，没校对出来。一次是内文有段重复文字，发出来才看到。

公众号是门脸，两次错误，主编如临大敌，为此开了三回会，敲打排班做公众号的编辑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其他编辑都有点抱怨巧彤。因为她的失误，导致现在每条消息发出去之前，都得给主编预览——过去是可以自己做主的——主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给她预览，每回都提一大堆意见，编辑们的工作量增加，暗暗叫苦不跌。

巧彤却不以为意，预览就预览呗，她不嫌麻烦，我就不嫌麻烦。没多久，编辑们又发现，在讨论小群里，每回巧彤发预览文章，主编基本挑剔得很少。哪怕巧彤的选文再不着调，排版再丑，主编也有容乃大。

这分明是看人下菜碟，不用说，主编忌惮巧彤背后的势力。只是，久而久之，连主编也受不了，巧彤做的文章，实在有违她的审美，她只好让巧彤退出编写组，另给她安排工作。

于是乎，巧彤在杂志的工作变成寄样刊。一期发行五千本，有一千本要送出去，这可是个大活、体力活，巧彤适合做。可做了没几天，巧彤又觉得实在无聊，她找到老爸抗议，“爸，能不能给我换个工作，有点智力含量的那种。”

念巧听闻，当即批评，“闲还不好，多少人巴不得！空出时间干点别的。”

“干吗？”巧彤问。

念巧语塞。有点说不出口，她希望女儿跟表姐桂圆学习，谈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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