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二零二零岁末的感言
读小说对我是一种放松和调剂。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给自己的一点点犒劳,给心灵的一次放飞和旅行。读书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开始是读故事,读着读着就不光光是读故事了,而是在读作者,通过他的故事读他的心;再后来就是在他的世界里漫游,完全忘却了自己和身外的物质世界。而当你有能力走进别人世界的时侯,那是一个非常美妙的感觉,没有了喧哗和匆匆,没有了外在,你在寂静里和思想在交流,无论是远古还是未来,无论是故友还是新朋,在无形之中就灵动起来,你的心被他们引领着,或悲伤或喜悦;或深思或翱翔于天际之外。总之,在书的世界里,灵魂是自由的和无限制的。在寂静的广袤之中,在另一个生命的三维里,感受与我们物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存在。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忘却自己,忘却烦恼,忘却喧哗,体验幸福和愉悦。
在二零二零年庚子鼠年里,我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恐慌,和不知所措。生活的常态被完全打破,甚至是读书的习惯。在过去的每一年中,我基本上一年能读三十到四十多本书,都是在上下班的火车上和周末的时间完成阅读的。新冠病毒让所有的人都异常地恐惧公共交通,我读杂书的时间也被剥夺了。今年只读了十几本书。其中包括三本夏志清的文学评论书,一本《三体》,一本英文版的《War and Peace》, 一本《动物庄园》, 四本Louise Gluck的诗集《The Wild Iris》, 《A Village Life》, 《Descending Figure》,《Averno》,还有张爱玲的《半生缘》。读张爱玲是因为夏志清先生在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给了张爱玲极高的评价。从前读过她的《倾城之恋》,有点读不下去,觉得她的作品有些苍白,但是她的文字和意境无疑是美的,她的色彩也是华丽的。可能是她的人物,性格刻画不够深刻,尤其是在《倾城》里,至少不能让我记住和信服,因而显得无力和不够鲜明。《半生缘》是和《War and Peace》一起读的,这又让张爱玲吃了大亏。她的人物和故事和Leo Tolstoy的,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我碰到美好的描写总是要把它们工工整整地抄在我漂亮的笔记本上。一年下来,整个本子都是Prince Andrey, Pierre, Natasha, 都是Pricess Marya明亮的眼睛和Sonya的善良和柔顺,等等来自《战争与和平》的文字。这部人物众多,场面恢弘的巨作,我花了整整一年才把它读完,几乎是每一个字都没有跳过,甚至有的段落和描写反复读过多次。每次读的时候,都感觉Tolstoy平静地置身于大书的后面,不急不缓地引领着我走进他所描写的世界。他是细腻的,优美的,不慌乱的,但同时又是深刻的和广泛性的。他几乎可以让你记住他所有的人物。他们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鲜活灵动,让人过目不忘地印在脑海里。他掌控全局又不忘细微心理和场景描写,他把对生活的理解和生命的思索完美的融合在历史的恢弘和琐碎的日常里。
在他的比对之下,张爱玲的《半生缘》就愈发苍白,无力,和琐碎,甚至是她的语言都缺乏了美感和张力。但是Louise Gluck 不同,在读Tolstoy的同时,我一直在读Gluck。她完全没有被Tolstroy比下去,他们两位大师并肩同行交替地出现在我的笔记里。她的wild iris我抄了五遍,还有她的snowdrops, 她的The Hawthorn Tree, 她用最简单和朴实的文字最深刻地打动读者的内心。我觉得这是她最有力量的地方,她能够把人性里最深刻的孤独和苦难,最痛的悲欢和离合,最矛盾的爱和恨,写在最浅显的文字里,并让你心动,流泪。读她的诗,你会觉得美,觉得她在为你画一幅小画,有时候还有浅浅地流淌着音乐的声音,是精致的,是优美的,又是简单的,朴实的,然而又有无可置疑的深刻和深沉,像海,静水深流。在一遍又一遍的阅读里,我竟然开始心疼这个女诗人,她得有一颗多么易感的心和多么苦难的经历,才会创造出这么有力量的简约和精致!相比之下许多所谓的“诗人”不过是无病呻吟,甚至是粗俗和卖弄,是对诗的最大亵渎和侮辱。好感谢Gluck,用她的一颗极其敏感的心告诉世人什么是诗,什么是诗该有的美,精致,朴实,和深刻。
苦难的二零二零,因为有了Tolstoy和Gluck 陪伴,在苦难里多了一份充实和安静,或许这就是文学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