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印象(3)植于皮肉的刺青
在柏林的躯体上有好些标志性的印记,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和犹太人博物馆,还有柏林墙。它们犹如一个人身上的刺青,深深地嵌进了日耳曼族的皮肉,且鲜明地呈现给世人,让你在触目惊心的同时,不得不感叹柏林的特立独行,卓尔不群。
刺青之一:向犹太人致歉与赎罪
世人皆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以希特勒为首的德国纳粹党,杀害了600万以上的犹太人。他们为何要对犹太人斩尽杀绝,有史学家归纳了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大多数犹太人聪明(爱因斯坦斯就是犹太人),他们在德国的各领域都有成功人士,经商赚钱方面在欧洲和德国遥遥领先,德国人的就业机会被犹太人抢走;第二,犹太人是没有国家的民族,一战时大多逃亡外国找亲戚求助,德国人则参军保卫国家。希特勒参军时军队中没有犹太人,因此希特勒把犹太人视为生性狡诈,贪生怕死的人渣;第三,从民族的角度来说,犹太人不是日耳曼民族,日耳曼民族团结抵敌,把犹太人视为有嫌疑的外来民族。第四,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纳粹)建立以后,为了巩固和壮大纳粹队伍,大力宣传民族主义,反对犹太民族,煽动了德国老百姓的战争热情。第五,宗教信仰的分歧即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分歧,成为希特勒和纳粹党杀害犹太人的一大借口;第六,有专家指出希特勒属于父母近亲结婚所生,本身有来自于遗传基因的狂躁症,是一个喜怒哀乐无常的变态狂,据说犹太人吸引女性,希特勒年轻时被犹太人夺走了情人……
由于以上种种社会原因,加上希特勒个人的原因,德国纳粹加深了对犹太民族的迫害。在二战纳粹杀害的犹太人600万以上。
以上这些原因都不是杀人的理由,上帝都绝不会饶恕杀戮无辜的人。德国纳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犯下的罪行,自然成为千夫所指,同时也成为战后箍在德国人头上的紧箍咒或他们背上的十字架。然而德国人的明智之处就在于敢于认罪与赎罪,这是它与日本截然不同的地方。日本人在靖国神社祭奠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中阵亡的军人,而德国人却建立了“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亦稱為浩劫紀念碑),借以向犹太民族致歉和赎罪。这个纪念碑由彼得·艾森曼和布羅·哈普達設計。它佔地19,000平方米(4.7英畝),安放了2711塊混凝土板,在我看来,有的类似棺木与坟墓,有的类似地狱之门,它们在一個斜坡上以網格圖形排列,每一个長2.38米,寬0.95米,高度從0.2米到4.8米不等。根據艾森曼計畫,設計出一種導致心神不安纏擾不清的氣氛,而且整個雕塑代表一個原有秩序因人為因素而遠離人類。在附加的地下“資訊处”列出從以色列猶太大屠殺紀念館得到的所有已知受害猶太人的名字。紀念碑於2003年4月1日動工興建,在2004年12月15日完成。在2005年5月10日開幕。同年5月12日,開始對外開放。
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建築費接近2500萬歐元。 位於勃蘭登堡門(德国的国门)之南,鄰近腓特烈城。紀念碑的地點曾是希特勒德國政府大臣官邸。 从地点的选择来看,足见德国向犹太人、向欧洲和全世界谢罪、赎罪的诚意。
我慢慢地行走于碑林丛中,脑海里浮现出纳粹迫害犹太人的种种残酷的暴行,耳畔回响着无数冤魂的嘶吼与悲泣,冷风如刀割得脸庞生疼,心收缩成一块木鱼。缓缓地穿越碑林从南至北,从东到西,飘然于亡灵之中,倏然想起那个令全世界动容的故事——“华沙之跪”: 1970年12月7日,西德总理维利·勃兰特在华沙犹太隔离区起义纪念碑前下跪。当天西德与波兰签订了华沙条约。
话说在华沙条约签订之前,西德总理威利·勃兰特来到华沙犹太隔离区起义纪念碑敬献花圈,他缓缓地走上石阶,面前是巨大的、中部塑有人物雕像的青石纪念碑。沉重的石块、黝黑的人形,代表千百万无辜的死难者在这里默然注目。
勃兰特敬献花圈后,缓缓地直立起身体,肃立在无声的石像前,就在他垂首致意的那个瞬间,他的双膝突然弯了下去,他自发地跪在了冰冷的石阶之上。
他的表情是凝重的。他看到了什么?也许他觉得他面对的是成千上万死难者的尸骨,也许他看到了希特勒的纳粹时期,20岁的他远走他乡登上的那艘驶往挪威的船。他独立船头,立志誓与纳粹法西斯不共戴天,战斗到底!如今这位57岁的反法西斯老战士跪立在了纪念碑前。 周围的波兰官员和民众,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止深深震撼了。 各国记者们在短暂的愕然之后,纷纷举起相机,闪光灯亮成一片。一位跪立在冰冷石阶上的德国总理的形象旋即传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成为二战后世界意义重大的瞬间定格,在所有爱好和平的人民心头激起了强烈的、恒久的震荡。
从此,在深受过德国纳粹铁蹄蹂躏的东欧人民心中,德国人不再只是青面冷血杀人不眨眼的纳粹屠夫。在他们的心中,从此有一位永远跪立着的德国人,那是真心为自己的民族赎罪,真诚地向曾被奴役遭杀戮的国家和民族请求重归于好的一位德国总理。
这就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华沙之跪”。在此,勃兰特总理为德国战后历史上写下了极其重要的一章。“华沙之跪”也成为联邦政府与东欧重归于好之路上的一座重要的里程碑,并为联邦德国在1973年9月加入联合国铺平了道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晚,勃兰特在双方外交部长的陪同下,与波兰首相共同签署了关于两国关系正常化的纲领性文件——《华沙条约》。条约中正式承认奥德—尼斯河为两国间的边界,宣布双方“彼此没有领土要求,今后也不会再提出领土要求”。
在其后通过华沙电视台发表的讲话中,勃兰特说:“死难者撕痛着我们的心,对他们没有人能不悲伤。对事实的回避会给人造成错误的假象。要面对历史就不能容忍那些还没有得到满足的要求,也不能容忍‘秘而不张’……,我们必须将眼光放长,将道德作为政治力量看待;我们必须将不合理的链条剪断。为此,我们不是要砸碎某种政治,而是要建立一种理智政治。 这一举动引起德国国内乃至世界各国的惊动。无可否认,华沙之跪极大的提高了勃兰特和德国在外交方面的形象,为此,1971年勃兰特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据陪同者在一次电视采访中回忆到,当天晚上就此事问勃兰特时,他回答说 “ 我当时突然感到,仅仅献上一个花圈是绝对不够的” 勃兰特后来在谈到他的华沙之跪时说,“在德国近代史的压抑下,面对百万受害者,我只做了在语言力不能及的情况下一个人应该做的事”……
阳光从蔚蓝的天空倾泻下来,赶走了纪念碑笼罩的阴霾,心变得潮湿和柔软起来。但见各种肤色的参观者在冬日的阳光中,带着凝重而轻松的神态在纪念碑前摄影,人们似乎都相信那段惨烈的历史早已远去,绝不会卷土重来。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德国从未停止过对历史的反省。德国的这种对历史的诚实态度,令德国老百姓和欧洲人民,乃至世界人民感到安全可信。 为了向欧洲被害的犹太人及其后裔谢罪,德国还重建了犹太 博物馆。 r 2018年,初春的一个下午,我们怀着深入了解犹太,探究未知,并与犹太人共渡沧桑的心情,也怀着对德国历史态度崇敬的心情,穿过耀眼而冰冷的阳光,来到了位于柏林第5大道和92街交界处的犹太博物馆。真的没有料到,旅客盈门,参观者摩肩接踵。 柏林猶太博物館以德國猶太人兩千年來的歷史文物與生活紀錄為主要展出。1933年,該館在柏林奧蘭尼安貝格街的一個猶太教教堂創辦,5年後,由於納粹政權兴起,而被迫关閉。1971年才第一次有人提出恢復柏林猶太博物館的計劃。1975年,猶太博物館協會成立。1978年,此館開幕,當時它僅僅是柏林博物館中的一個分部。到了1999年,猶太博物館正式獨立成為單一的機構,並尋找館址成立獨立的建築物。2001年,柏林猶太博物館落成,建築師是知名的丹尼爾·里伯斯金。 犹太民族是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国的一个族群。根据犹太教律法《哈拉卡》的定义,一切皈依犹太教的人(宗教意义)以及由犹太母亲所生的人(种族意义)都属于犹太人。犹太人发源于西亚的以色列地或希伯来地。犹太人的民族、文化和宗教信仰之间具有很强的关联性,犹太教是维系全体犹太人之间认同感的传统宗教。犹太教不欢迎外族皈依,要皈依犹太教的外族人必须通过考验才可以,虽然如此历史上世界各地仍有小部分不同肤色的人群通过皈依犹太教而成为犹太族群的一部分,而犹太人也由此从阿拉伯半岛的一个游牧民族,发展成为遍布全球的世界性族群之一。
根据犹太教典籍《希伯来圣经》的记载,犹太民族的始祖可以追溯到一般纪元前20世纪前后的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等人。犹太人在其故乡“以色列地”上共建立过三个政治独立的国家,分别是古代的前后两个以色列王国和于1948年成立的现代以色列国。历史上的大多数时期,犹太民族处于长期流浪散居的状态。除了在现代的以色列国,犹太人在其所处的国家都为少数族群,并曾经受到反犹主义的迫害压制,但犹太人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始终保持了民族信仰的独立性和连续性。
根据有关犹太人组织的统计,2007年全球犹太人总数约在1,320万人左右,其中540万人定居在以色列,530万人居住在美国,其余则散居在世界各地。犹太人口总数仅占全球总人口的0.2%。根据其他组织的统计,美国国内的犹太人人数则达到650万人或美国人口的2%。上述数据也包含了自认为是犹太人但没有归属于任何犹太社团组织的人群,但事实上,全球犹太人的总人口数很难得到准确统计,因为犹太人的定义存在多种标准和界定方式,导致统计的准确性受到了影响。 柏林猶太博物館相當不同於其他博物館的,因為它並不反應任何功能需求,空間設計的訴求不是為了展出文獻、繪畫或是播放紀錄等,而是將空間本身視做德國猶太人的歷史故事來銓釋。因此整個博物館建築可說是一個介於建築學和雕塑間的藝術作品。
犹太博物館的基地圖,從上方看是線型的閃電狀,呈之字形。外觀則由鍍鋅金屬片覆蓋,窗口都是斜線狀,不規則的橫割建物本體,這些窗口線是依據柏林地圖上的一些猶太歷史地點而被連起的,它們也被視為連結德國猶太人不同時期的破碎象徵,此建物本身沒有對外的出入口,唯一一個出入口在隔壁的大樓,也就是德國歷史博物館裡。這個出入通道的樓梯和走廊被設計的相當狹窄,並連到新建物的高塔裡,經由高塔才能通到新建物的各個樓層。此塔與通道象徵著德國和猶太人歷史是不能分離的,也是猛烈而隱密的。此高塔通往不同樓層的走廊,被稱做軸線(Axis),主要有三個走廊通道,則被稱為三軸線。其中死亡之軸,通往高塔的中空之處,該塔亦有「浩劫塔」之稱。另一個軸線為流亡軸,經過展示猶太人生活文獻的走廊後,通往一個名為「流亡之院」的戶外庭院,庭院中豎立許多方型高柱。最後一個軸,則被稱為「連貫軸」,此走廊串起前兩個軸向,在走道間展示與猶太屠殺和流亡之外的歷史。帶有前兩軸之組合循環的隱喻。
此博物館中有一永久性的裝置藝術,是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猶太人最終解決方案事件而設,展示地點非常特別,就在館中某個必經走道上。以色列藝術家馬納舍·卡迪希曼用厚有三公分的鋼製作了一萬個不同的、粗糙的、象徵性的、雙眼和嘴都是打開的面孔,鋪滿整個地面,並允許訪客踏過,這個展覽稱為「落葉」,走在這條鋪滿面孔的作品上,經常深刻的引起觀者的省思與感觸。在昏暗中,我们也踩着“落叶”来回走了一遭,我只觉得背心发凉,好像自己成了一个全副武装的纳粹,昧着良心用手中的武器屠杀、蹂躏无辜,脚下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哭号、达豪集中营的惨叫、萨克森豪森集中营的呻吟……不敢再低头,仿佛有一股温热的血漫过脚背,我闻到了难以忍受的血腥,喉头发紧,不知是想哭,还是想呕吐,于是,赶紧逃离此地……
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和柏林犹太博物馆,犹如两只沉重而轻盈的翅膀,在德国的心脏——柏林的日日夜夜——扑哧扑哧地飞翔,这只挣扎着盘桓向上的黑鹰刺青,深植于柏林的肌肤里,惊现于世人之悲哀、警醒与敬重的目光中。
日耳曼民族硬要把罪过与耻辱刺绣在肌肤里皮肉上,而与此相反,某些民族某些国家却硬是要把肌理皮肉中的罪过与耻辱挖出来,注入曾经被它践踏的生命中。真正的不可思议。
(鸣谢:部分历史资料摘自维基百科,少许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