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文人的风花雪月
明清文人的风花雪月
古代文人,要么息隐山林,待价而沽;要么曲高和寡,郁郁寡欢;要么曲学阿世,在统治集团的打压下逐渐收敛个性,成为仕宦阶层新的官僚;当然还有的持不合作态度,辞官归隐,象陶渊明和严子陵一样看破红尘,一生悠游于江湖,自得其乐;更有的著书立说,一辈子以扶持新人为己任,以推广自己的学说而在青史上留下盛名。明清文人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尤其是晚明至清一代,由于外族入侵,文人的心理发生了极大裂变,甚或心灵扭曲,在儒雅俊逸的内在和峨冠博带的外相下掩藏着文人不为世人所知的另一面。
袁宏道,历史上有名的“公安三袁”之一,明代文学家,这里且不说老袁在文学上的成就,单就其一生中好为大言,无论喜恶均刻意言之等性格上的特点,就注定了其一生充满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轻喜剧,老袁平时矜夸淡泊名利,尤不喜仕途,年轻时就深以为吴县县令而羞惭,在吴县县太爷位子上,深受特立独行的思想家李贽影响,曾经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请修公休假,甚至无中生有的以奔丧为理由撂挑子不干了,并险些被朝廷以公务员法中欺上瞒下的条例而治罪,到了后来,干脆以辞职相威胁,跑到他心目中的理想地方走马观花游山玩水。还有更搞怪的,就在其大肆借助媒体造势自己绝弃功名,回归山水之后,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又将一顶耀眼的乌纱帽重新戴回了自己头上,这样的言行不一不仅让自己狼狈不堪,也让朋友们脸红。老袁的苦衷有谁理解?除下官服,一家老小的生计成了问题,所谓的清名和逍遥终究是不能当饭吃的。现实不是清风明月,而是馒头稀饭和黄金白银那些硬通货,生活的品质是要相当的地位来维持的,这是老袁告诉我们的颠扑不破的真理。
《闲情偶寄》的作者李渔,是清代才子中衣食无忧的典范,不过你肯定想像不到,保证其生活奢华的诀窍竟然是依附达官贵人,巧妙运用官场潜规则。老李一生中不仅热衷于和政府官员打交道交朋友,而且长期和富商们推杯换盏呼朋唤友谋取经济上的馈赠和赞助,而且还是一个运用官场人气巧妙运作资本的高手。老李于历代文人中最具创意也最为让世人诟病的是他的家庭戏班子,这可能是文人最早发明并组织的具有色情意味的剧团了,相当于现在的夜总会和艳舞表演,老李从杭州西湖沿岸的歌馆妓院和秦淮河上的风花雪月中准确的捕捉到了官员们隐秘的生理需求,适时扮演了历史上最早的男妈咪的角色,这个由李笠翁先生任总导演总编剧的由二十多名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组成的戏班子深受各级官员青睐,但凡在看戏中官员们看中了哪位少女,尽可事后享用。还有什么比能用合法形式而行苟且之事更聪明的作法呢?这是中国色情史上的一项绝顶发明,虽然后来随着李笠翁先生的年事已高而剧团解散,但老李留下的这种权色交易却随着时代发展而愈加登峰造极,李渔的另类闲情偶寄在后世留下了悠远流长的影响。
清代赫赫有名的一代文坛宗师袁枚,其对生活质量和生活品味的追求已经到了让今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他的小仓山房坐落在六朝金粉南京清凉山山麓,以五彩玻璃作主要采光材料,这份奢华在当时极为罕见,他的随园博采中国历代园林精华,又从传教士那里借鉴了西洋建筑的样式,更有对西湖、断桥和苏堤白堤等杭州胜景的复制,园内还有三十多万卷藏书,内藏晋帖唐碑,商彝夏鼎等玩物,还有许多名贵玉器,当时被视为园林艺术的惊世之作。老袁对于饮食的细致让人咋舌,这在他那本小资产物的《随园食单》中有着详尽描绘,还在于老袁自己本就是一个独步天下的美食家和烹调家。与饮食相连的是这位随园主人的性事,老袁是一个让现在人匪夷所思的双性取向的人,早在少年时就与同学的父亲发生了同志爱人关系,青年时妻妾成群,最多时达到30多位,到了六七十岁时,尚在游天台时与一位叫做金凤的小男孩产生恋情,老袁让人尊敬的是他的坦诚,即使是这样的隐私也绝不遮遮掩掩,而是光明正大,绝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这位阅历丰富又讲究生活品质的旧文人食不厌精,色不择性的另类作派让现代人望而却步。
以画竹闻名的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给人的影响是怀才不遇,穷困潦倒,还有那份洞明世事的“难得糊涂”,好象官场上难得的明白人,又象是一个生活中的智者大隐于世。然历史上真实的郑板桥却让你陌生的自我诘问,这还是那个熟悉的郑板桥吗?老郑年青时是一个愤青,好不容易在四十四岁那年考中进士,却当了六年多的空头进士,连个混饭的闲差都没有,此在清代极为罕见,这与他的性格有关。在同时代文人中,老郑是一个复杂、矫饰,颇有城府,并且爱说大说,言行相悖且总是让人不大放心的家伙,比如他在自我标榜道德楷模的同时,却又频频出现在扬州的妓院中醉生梦死,好不容易做了县令时自吹奖掖后学怜才爱士时,却在心情不好时命衙役将读书人羞辱一番赶出县衙。平时好骂名流却又附庸名流,抨击权贵却又阿谀权贵。其在巴结官场权贵时的谀词让今人读来心惊肉跳且脸红不已。更让人惊奇的是晚年的入不敷出和凄凉景象竟在于他把卖画所得全花在了同性恋上。郑板桥是一个复杂的人,集知名画家、色鬼,道德楷模和时尚批评家于一体,且言不由衷、利令智昏,这样颠覆传统的形象是不是让今之推崇郑氏的人多少有些失望呢?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首耳熟能详的诗的作者叫做龚自珍,是晚清文坛一位重量级人物,其出生名门仕宦,年轻时即聪颖异常且自视甚高,老龚这一生成也女人,败也女人,这一切都缘于他与一位皇亲国戚的遗孀顾太清那翦不清理还乱的儿女私情,甚至连他那不明不白的死也与这位女人有关。不得不说,这与老龚的两臭有关,一是他的那张臭嘴,这张嘴一旦沾酒就二高二高的开始信口开河了,他的风流韵事和由此带来的毁誉满天下一大半源于管不住他那张嘴,别人偷香窃玉紧不得低调做人老实做事,他可好唯恐自己的风流韵事全天下人不知晓,嚷嚷得地球人都知道。二是源于他的臭字,老龚的字写得实在是臭,他的书法因不合当时的馆阁体例而不得入翰林,结果导致他居京师十余年而郁郁寡欢,于是其百无聊赖的寄情声色,狂饮滥赌,不拘小节,放浪形骸。成也女人,则在于他把与顾太清的私情渲染的动静太大,不得不被逼迫而游走江湖,正是在这种情形下,老龚创作了其在文坛上享誉天下的重量级作品《乙亥杂诗》,晚清老龚卷入的这段公案叫做“丁香花案”,由于他不明不白的死于酒后,且随身携带一小束枯萎的丁香花以及一个闻名京师的贵族美妇的自画小像,让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是因为行为不检点而被仇家所害,一代才子就这样烟消云散,让今之读者为之可惜。
明清文人中还有黄仲则,这位被称作“清朝李白”的大才子,恃才放旷把自己的乖戾当做令牌招摇过市,中年落拓京师,幻想走李白那样的以才华拜谒公卿的路子,结果策划不如变化快,没有人赏识这位才子,导致其心情沮丧,贫病交加,以三十五岁英年病逝旅途。还有晚清“南社”创始人柳亚子自视甚高,因伸手要官而遭拒,牢骚满天下,到了最后也不得不低下狷介而高傲的头颅,而被改造成某著名文人那样谀词满天下的新知识分子而唯唯诺诺,终致晚节难保。
翻开这些泛黄的纸张,悉心研读明清文人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文人们虽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也一样如俗世红尘中的大众,既食五谷杂粮,自然也放五谷之屁,在做人和学问上虽有某种内在的联系,但联系并不是很大,所谓文章道德,并非我们所想像的那样互为表里或者一俊遮百丑,而有的时候,文章是文章,道德还是道德,而现在的评论家和研究者为尊者讳为死者讳,其实是掩盖了性灵文人的某种可爱和可堪玩味的无赖,不但无益反而有害,其实历史上的文人是非常有趣的,哪怕那些饮事男女出乎想像,无论怎么说,历史的真实最重要,并且这些瑕疵丝毫无损于他们在历史长河中的地位和文学史上璀璨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