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今天：印度铁娘子喋血官邸

在今天这个分裂的时代，我们能学到什么？

今天是10月31号，在34年前的今天，印度总理英吉拉甘地在新德里的总理官邸遇刺身亡，享年67岁。

英吉拉甘地是印度首任总理尼赫鲁的女儿，从小在欧洲受到良好教育，并借助家族的荫护在政界积攒经验和人脉，终于在父亲去世三年后高票当选印度总理。她上任后大刀阔斧实行新政，把大银行收归国有，大力推行计划生育政策，积极发展核武并在当上总理八年后研制成功第一枚原子弹，政绩不俗被尊称为印度“铁娘子”。

除了铁腕的执政手段，英吉拉甘地还难能可贵地显示出逆境逢生的能力。在1977年大选惨败三年后，她成功回炉，再度当选总理。但是，东山再起的英吉拉甘地发现自己的祖国面临重大分裂的危机，盘踞在旁遮普邦的印度锡克教原教主义者煽动分离和独立，甚至不惜为此诉诸恐怖主义。

锡克教徒是印度一个特立独行的少数民族，他们团结一致，工作勤奋，勇武善战，据说他们只占总人口的2%，但是印度军队的高级官员却有20%的锡克人。这个民族最显著的外部特征是男人个个留大胡子，还不允许理发，外出要用头巾把长头发包得严严的。

锡克徒严守家规传统，即使是在西方长大受教育的第二代，也在信仰和着装上谨守教规，和印度本土锡克教徒分不出两样。这个特点也给他们惹来了不少麻烦。不久前，加拿大科技部长，也是一位包头大胡子的锡克人后裔，在过美国海关的时候，安检扫描都过了，还被安检人员要求把他视若神灵的头巾给解下来，让部长大人深以为辱。更惨的一个案例是，911刚过的时候，排外的白人至上分子，仇迷心窍，居然错把锡克教移民当成大胡子穆斯林给杀死了。

锡克教极端分子闹事，当然为英吉拉甘地这位铁腕人物所不能容忍。1984年，为了镇压“极端分子”，铁娘子下令印度军队攻入旁遮普帮的锡克教神庙，酿成严重冲突，六百多虔诚的锡克人死于非命。一时间，英吉拉甘地成为锡克极端主义者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生啖其肉除之而后快。锡克人对国家的忠诚，也受到了以信仰印度教为主的大多数印度人的怀疑。

麻烦的是，由于锡克人的英勇善战和忠于职守，他们是印度保安部队的核心力量，就连总理的贴身卫队也是如此。在宗教矛盾日益尖锐，暗杀威胁暗流涌动的背景下，印度情报保安机关的头头向总理郑重建议，撤换卫队中所有的锡克族人。但是，英吉拉甘地最信任和亲密的保安，名叫比昂特辛格（BEANT SINGH），就是一位虔诚的锡克教徒，在女总理的鞍前马后十年，勤勤恳恳，毫无差池。

于是，当人们问英吉拉甘地，在神庙血案之后，她对锡克卫士的信任是否有所动摇？ 她默默注视了比昂特辛格一眼，然后坚定地回答：“有辛格这样的勇士护卫身边，我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英吉拉甘地的父亲尼赫鲁，是圣雄甘地的亲密战友。圣雄甘地在遇刺前的几个月，一直在为印度巴基斯坦的和平而奔走。他强烈反对印巴分裂，在圣雄甘地的心目中，印度教和伊斯兰教的分野，不该是让一个民族分裂的鸿沟。他是印度的圣雄，也愿意做巴基斯坦的圣雄。但是，一个巴基斯坦民族主义者开枪打死了他。

锡克人想步巴基斯坦后尘而独立，同时，圣雄甘地的精神似乎在英吉拉甘地的思想中复活。她深深知道，印度教和锡克教不能分裂，不管印度教和锡克教的仇恨有多深，她是整个印度的总理，也是锡克人的总理。难道，一个宗教外壳带来的偏见，就能抹杀人与人之间十年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友谊？

“如果我们以宗教为理由解雇锡克保安，那我们有何面目自诩政教分离”？ 英吉拉甘地在回绝保安司令撤换锡克人的信中写道。

1984年的10月31日，历史上的今天，英吉拉甘地走出总理官邸，走在去会见一位英国记者的路上。她的亲密保镖，那个让她“无所畏惧”的比昂特辛格，快步迎面走过去，从怀中拔出左轮手枪，啪啪啪三枪击中女总理腹部。另一位保安赛特旺辛格，也是锡克人，才上任几个月，用冲锋枪向在地上抽搐的英吉拉扫射三十发，印度铁娘子死了。

事办完了，两个冷血杀手举手投降。在被其他保安按倒的瞬间，比昂特辛格甚至有机会和他们说话：“我做了我必须做的，下面该你们的了”。这个人在成为“民族英雄”的同时，不知道内心有无一丝良心的谴责。

女总理遇害后，全国顿时成了一个烈焰熊熊的火堆，肆意释放对锡克人的仇恨。在随后的骚乱中，占人口优势的印度教徒大概杀害了超过五千与恐怖活动无涉的锡克平民。

锡克人自然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年后他们在加拿大和印度德里的航班上安了炸弹，酿成以印度教徒为主的全体乘客丧生的惨剧，这是加拿大史上最严重的空难。

英吉拉死了，她那本来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大儿子拉吉夫甘地，被推举为国大党领袖，当选印度总理。拉吉夫在任内也得罪了一批不能得罪的人，泰米尔猛虎组织。印度境内的泰米尔人也和锡克人一样，有独立精神，视巴基斯坦独立为榜样，但这是拉吉夫所绝对不能允许的。1991年在一个以泰米尔人为主的地区，拉吉夫不惧危险深入群众，被一位苦大仇深的泰米尔妇女引爆炸弹，同归于尽了。

在美国的政坛，现在有一个词特别流行，叫“常识”（COMMON SENSE）。在两年前的美国总统大选中，候选人川普斩钉截铁地说：“某某某法官不能断我家的案子，因为他是“墨西哥”人”。当外界对他这种唯身份论的说法强烈质疑的时候，川普还挺委屈，他说：“我要修墙，防的就是墨西哥人。那么这个“墨西哥”法官，能不恨我吗，他怎能秉公执法”？在川普看来，这就是常识，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中国的古训，也是一种“常识”。但是，偏偏有英吉拉甘地这样一位不信邪，不讲”常识”的政治家，反其道而行之，最终也招来了杀身之祸。

时光的流逝能把血色冲淡。近年来，印度教锡克教之间的矛盾终于缓和。2004，在英吉拉喋血的20周年忌，曼莫汉·辛格的名字登上了全球媒体的头条，这是本文的第三位辛格，和那俩刺客不同，这位辛格是印度历史上第一位锡克教总理，这是锡克人的胜利，更是整个印度的胜利。

英吉拉甘地在遇刺前几个月说过：“即使我死了，我相信我的每一滴血都会用来哺育印度，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也许，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