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菲律宾朋友
今天是感恩节,怀着感恩的心,想念着那些生活中出现过的朋友和现在的朋友。
我在前一个公司上班时,有位同事是菲律宾人。我们两个都是做新产品开发和化工工艺研究的。
我进公司时他已在公司呆了快四年,老资格,因此处处要按他的意思办,不然就不爽,一天到晚黑着一张脸,虽然严格说来我的职位比他还高。从进公司开始,中菲就在因南海问题互呛,我们都尽量避免谈到这个话题。
有时心想,是不是因为南海问题他才对我怀有深深的敌意?
虽然我们关系不密切,但问他什么他总还是回答的。他是我见过的做蒸馏做得最好的人,考虑得非常周到和详细。在此之前,我是很瞧不起蒸馏的,不就是把原料往蒸馏罐里一加,出来的蒸汽在热交换器里用水一冷,下游再抽抽真空就好了。和他一起上班后,才发现蒸馏是大有学问的。就是一个简单蒸馏,就要看车间可以达到什么真空度而决定在实验室最高可用多好的真空度,在下游要用氮气补充以免空气进入系统。还要根据原料不同和车间条件决定最高加热温度,根据冷却系统的能力决定供热的多少以保证全部蒸汽都可冷却,或者控制冷却液的温度以达到不同的蒸馏目的,同时根据运行条件看看在车间的蒸馏时间。要是涉及连续蒸馏,或者是精馏,那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了。需要多少塔板?回流比是多少?塔顶和塔底压差是多少?原料的泵入流量多少合适?不一而足。 这辈子对自己做化工工艺过程很自信,还没有佩服过几个同行,但对他我心里是很尊敬的。
他对化工生产安全也是非常重视。他说,在菲律宾时他在一个肥料厂上班,一个工艺是生产硫酸。有一天,三氧化硫突然泄漏,他和几位同事就在反应器旁边的二层平台。泄漏的三氧化硫遇空气形成巨大的白色烟雾,他一个箭步冲到二层的边缘,双手掉住平台的边缘,对自己说,要是幸存下来就一定离开这里。
那次事故死了两个人,伤了四个人,他几乎完好无损。
后来他就来美留学然后就在我们公司上班了。
有一段时间,他非常消沉。他和质控室主任关系非常槽糕,主要是他认为质控室主任偷奸耍滑,说谎成性。这我倒是完全赞同。他对我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质控室主任走路。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能量。后来,他向市场副总,技术副总反映情况,但两人都置之不理,这极大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后来他告诉我,他几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那段时间他痛苦得每天背痛,几乎无法来上班,早晨上班前要先在小区跑一小时来缓解痛苦。
在元月份知道公司要关门时,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相对而叹息。后来通过技术副总,那个巴基斯坦人,他进了公司所有者的另一家公司做化学工程师,在二月份就离开了。在公司最后关门时,他还打电话表示关切。我也没告诉他我已和下家联系好的事。他去菲律宾度假三周,走之前还发消息给我,说回来再联系。七月上旬他回来一星期后就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到加州一个化学仪器公司去上班了,我也告诉他我已有了新工作一事。
想到工作中他毕竟帮过我,就约他出来吃一顿午餐,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在午餐时东拉西扯的闲聊,最后付账时他坚持要付帐,我们俩都抓住账单好久,这在美国生活中几乎没见过。
他说,请让我付。在公司里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难的几个月,我连自杀的想法都有了。要不是你的开导和鼓励,我都不知今天我还在不在这世界上。
说这话时,我看见了他眼里的一层雾汽,于是不再坚持。
有些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美德。
有些时候,我们无意中帮了别人一把,也许就改变了他/她的人生轨迹,也许我们就有了一位终身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