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坟
烈士坟
系过红领巾,入过共青团的人,大概都有祭奠烈士陵园的经历。我自小顽劣,没当过光荣的少先队员,入团也是上高中的事情了。大概是当了团支部宣传委员,竟然被发现不是团员,所以就被安排“火线”入团了。我就读的高中学习抓得紧,不走形式,所以我没赶上去烈士陵园宣誓。签个名,交了张照片,我就领回了一个团员证。县城玛钢厂的后边,好像有个烈士陵园,不少同学去那里宣过誓,我却与之无缘。其实,那地方不去也罢。我生性胆小,不愿意去阴气重的地方。再说了,玛钢厂的烟囱天天冒着浓烟,恐怕烈士陵园早就没熏的乌漆墨黑,没啥好看的。
没去过烈士陵园,并不代表我没见过烈士的坟墓。要说见烈士坟墓的次数,我可能要远远超过那些去过烈士陵园的同学。在我老家的村头,就有一个烈士埋在那里。可那个墓葬过于简陋,实在称不上是陵墓,所以村里人称之为“烈士坟”。虽说有这个坟,坟头已然不见了,只有个大概的位置,坐落于一个几十米见方的土坑边上。坑里夏天常常积水,种不得庄稼,就长满了荒草,是个放羊的去处。上小学前,我跟着村里的老汉放羊。从放羊老汉的口中,听说有个烈士埋在这里。我生怕走到烈士的棺材上边,就追问老汉那个墓到底在哪里。老汉用放羊的鞭子东边指一下,西边指一下,一会儿说这里,一会儿说那里。被问烦了,他只得承认记不清楚了。于是,我就把这个土坑当做烈士坟,每次路过,特别是天黑的时候,都远远地绕行。
长大了一点儿后,我把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信息汇总了一下,对那个烈士坟多了些了解。坟里埋葬着的,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东北人。他跟着林彪的部队进关,打天津的时候受了伤,被担架队送到我们村子里治疗。小战士伤得不轻,救助站医疗条件有限,照顾他的人觉得他救不回来了,于是就给他打了一针吗啡。那个小战士就这样死了,埋在了村头的这个土坑旁。
我问大人: “为啥没把他送回东北老家?”
大人说:“小战士连名字都没留下,谁又知道他老家在哪里?再说了,就算知道他是哪里人,这兵荒马乱的,谁有愿意把他送回去。”
我又问大人:“村子里有坟地,为啥没有把他埋到坟地里?”
大人说:“他一个外乡人,怎么能埋到村里的坟地呢?”
“那为啥把他埋在这个坑边呢?”我继续问。
“唉!”大人回答我:“这里原来是村里的乱葬岗子,那些夭折的死孩子都埋在这里。”
“可他是烈士呀!”我不解:“为什么不给他修个坟头呢?”
“哦,”大人说:“坟头以前是有的,风吹雨打地慢慢也就没了。”
“那村里为啥不给他坟头堆土呢?”我追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是个外乡人,谁管他呢。”大人不耐烦了,这样答我。
对话大概这样就结束了。
当时的我想不明白,这东北来的小战士,打天津是为了给穷人打天下。村子里大部分人家的政治成分都是“贫下中农”,应该算是穷人吧。这个小战士,为了给穷人打土豪分田地死了,为啥穷人们不念他的好,给他立个碑,修个大坟头呢?穷人的后代,在他的尸骨上面悠哉地放羊,反倒是一个“黑五类”的孙子,为他感到悲哀。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很少再回去。想家的时候,我偶而会通过卫星图片看看故乡的变化。县城附近的陵园,应该已经搬迁了吧。死人为活人腾地方,现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是一片公寓。而我们村头的那个土坑,早就被填平了,种上了庄稼。那个曾经的烈士坟,全然没了踪迹。估计村子里记得这回事儿的人,也不多了。
这两天,俄罗斯发兵攻打乌克兰,网上为普京叫好的人不少,称赞他是“真男人”和“大英雄”。一将功成万骨枯,必然会有不少人在这场成就“普京大帝”威名的战争中被杀死。不管俄罗斯和乌克兰怎么样纪念他们的烈士,孤儿寡母老父老母的伤痛是无法抚平的。好在我们只是看客,可以肆无忌惮地叫好,因为死的毕竟不是中国人。其实死的是中国人又怎样,只要死的不是自己,我们都可以冷漠旁观。我们村头的那个烈士坟,就是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