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 Sole Mio随想

'O Sole Mio 是一首意大利那不勒斯民歌。创作于1898年，词作者为Giovanni Capurro，曲作者为Eduardo di Capua。这首歌在全世界广为流传，不仅为歌剧男高音所专，也为摇滚歌星所爱。世界三大男高音歌唱家之一的Luciano Pavarotti，见右图，于1980年获格莱美(Grammy Award)最佳经典声乐表演奖，主要是因为他对'O Sole Mio的出色演绎。他与加拿大摇滚歌星Bryan Adams对这首歌的连袂演绎也成为经典。

Sole，在意大利语里，作名词使用，意思是太阳。按常理，应译为太阳，如尚家欀的翻译:

我的太阳
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爽朗，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还有个太阳，比这更美。 啊，我的太阳，那就是你。啊太阳，我的太阳，那就是你，那就是你。

然而，英文翻译多为，My Sunshine，直译成汉语是，我的阳光。仔细体味一下中英文翻译中的不同意味，我更喜欢英文翻译。我的阳光，余韵更足。尚家欀的翻译，可能是为了配唱，比较简单。从意思的层面看，火辣有余，余韵不足。

太阳直接火热，给人的感觉多与温暖，热烈，高温，核聚变相关联。阳光间接柔和，给人的感觉多与明媚，温暖，希望，好心情相关联。尽管灼伤人的是阳光，而不是太阳本身，但是，感觉上能把人灼伤或融化的更有可能是太阳，从这一考虑出发，用来比喻爱情，阳光比太阳更为生动贴切。我试着贴近英译版重新译过，歌名就叫“我的阳光”①。

单调的生活，枯燥的工作，犹如霪雨霏霏，连月不开。沉重的负担，无尽的烦恼，犹如浊浪排空，阴风怒号。饭碗乍失，堪比樯倾楫摧，河东狮吼，赛过虎啸猿啼。如此活着，让人看不到生活的乐趣，生命的意义，诚如范仲淹所言，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然而，每块乌云都有一条亮边，这条亮边就是阳光造就的。对在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里挣扎多日的迷路人来说，一束明媚的阳光，意味着生命的希望。现代都市生活中的人犹如磨道里的驴，转过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与上一圈没有多大差别。对于这些都市里的磨道驴来说，一束明媚的阳光，意味着生活的希望，生命的色彩。有了希望生命才有意义，有了色彩生活便有乐趣。

与不想活了的人谈人生意义是没有意义的。人首先要活着，然后才能谈生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张申府先生认为人生的意义首先是活着，其次才是活好。要活着，生命要有希望，要活好，生活要有色彩。生命的希望，生活的色彩哪里来？我的阳光。

我的阳光有多样性。
它可以是任何人，亊，物，甚至意念。它可以是实质性的阳光，可以是甜美的爱情，可以是逃荒路上的半个窝头，还可以是数字空间的一个字符串或一声叮咚。即便对帝王这类专业性极强的人来说，其阳光也是多种多样的。大唐明孝帝爱美人，因此，美人是李隆基的阳光，为此，他不惜丢了江山。大宋徽宗帝爱书画，因此，书画是赵佶的阳光，为此，他不幸被金兵掳去。大明天启帝爱木匠，因此，木器是朱由校的阳光，为此，他不惜被阉党架空。阳光是多彩纷呈的，因此，人生的意义不可能有一个具体的唯一的确定答案。如果有人说他找到这种答案，那末，他不是井蛙观天，就是痴人说梦。也正因为如此，人生才显得丰富多彩。

我的阳光有独特性。
多样性发挥到极至就是独特性。Mio，在意大利语里，意思是，我的，我私人的。在很多情况下，这个我的是可以与人共有的，如，我的天，或基督徒的我的上帝。在某些情况下，这个我的是不可以与人共有的，亦即，我私人的。尤其是在情感领域里，我的阳光必须是我私人的，共有了会导致决斗。在很多艺术领域里，独特性是艺术家们终生追求的目标。据说，徐悲鸿有这样一幅对联，“一意孤行，独执偏见”。不过，人毕竟是社会动物，要在人堆里活着，必须适应人堆这一环境。程蝶衣想跟他师哥“就那样”唱一辈子戏，他师哥却担心在俗人堆里他可怎么活。

我的阳光还有意向性。
在很多情况下，我的阳光只是一种理想，信念或意向。类似于革命者的革命信念，为了它他们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类似于普通人对幸福的憧憬，为了它他们可以忍受难忍的磨难。类似于绝对真理，你可以无限接近，但永远不能到达。类似于美景美女，你可以远距离观赏欣赏，但不可以实际据为己有。

黄山的迎客松望之蔚然，移植于后院多半是要枯萎的。'O Sole Mio里的小伙子，如果跳进姑娘的后窗，阳光可能变成太阳，二人一起熔融。热烈固然热烈，只是缺少了余韵，没有了回味。不知不觉间，我们又回到多样性，价值观的多样性: 过把瘾就死？君子之交淡如水？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有多样性，就有取舍之难。

老庄追求的是天人合一的境界，那是他们的阳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圣人既然是天人合一，在以百姓为刍狗的同时，也当以自己为刍狗。所以说，圣人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在人过的日子里，没有太阳，没有阳光是万万不行的。用河南方言来说，不中。这里的中应该就是中庸的中，这应该是在方言里保留下来的古语。

王朔的过把瘾就死，用的是瘾君子的语言，反映的是瘾君子的价值观。翻译成时髦的市井语言，大概相当于，但求有过不求天长地久。再翻译成带点理论色彩的语言，大概相当于，但求质量不求数量。有这种价值观的人多为性情中人，不知就里之人，或真正的瘾君子。那也是一种活法，无所谓对错。那末，中不中呢?

海德格尔曾宣扬过这一活法。他认为，研究在需要对在进行展开，就是要显现在的情态，亦即，烦，畏，死。烦的基本含义是担心，焦虑，渴望。烦是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基本状态，烦与在一样具有本体论意义，因此，在即是烦。为死而在就是畏，畏到头来就是畏死。在海德格尔那里，烦，畏，死是三位一体的，但最根本的是死。他认为，一个人要成为强者，就要正视死，果断地心甘情愿地去选择死亡。死是人存在的至高无上的目标。

从道理上讲，无懈可击，而且非常深刻透彻。只是，哲学不是某种理论，而是世界观，是实践。二战期间，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鼓舞了千百万德军士兵英勇赴死，然而，他本人却并不英勇地活了八十有七，最后是在疾病的强逼之下，无可奈何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海德格尔宣扬的是一种人生哲学，实践的却是另一种。这就显出他虚伪和鼓手的一面。读一个伪君子的书你总不免担心受骗上当。不中。

中庸之道是我们的传统智慧。庸者，用也，用者，通也，这就是说，够用，行得通就好。几千年来，实践过把瘾就死的，不过几个王朔; 实践相忘于江湖的，不过几个老庄; 实践相濡以沫君子之交的，则是芸芸众生，这便是中庸。

林语堂曾说，所有的中国人在成功时都是儒家，失败时则是道家。若干年前，我以为他在说我，仔细一想，不对，我没有那么激进。如果儒道各为一极，我应该是居中，取各自的精华为我所用。在这一意义上，我才是真正的中庸。真正的中庸必须离开中国文化的本土？也许，因为，成与败不需要通过那个文化体系进行评估了。

我的太阳，听上去比较王朔，我的阳光，听上去则比较中庸，所以，还是取我的阳光吧，希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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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我的阳光

我的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