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式幽默

我喜欢自己动手。在北美，人工贵，材料贱，这一现实使得自己动手愈发具有现实意义和经济价值。 Home Depot出版的自己动手系列我买了好几本，如何建围栏，如何搭凉台，如何铺车道，等等。若干年前，我决定自己铺车道。连续数月，下了班，我就在车库门前抡镐，此举受到女性邻居们交口称赞。

华人邻居说，你真是勤劳的愚公。我们来自同一文化，她的意思我清楚，说我勤劳只是幌子，说我又老又傻是真实意图。无奈人家的话是笑着说的，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权当是表扬话了，回曰，谢谢，我一定坚持挖山不止。

其他邻居说我是handyman，这就更恶毒了。从字面上讲，handy的意思是，干杂活的，或听使唤的。如果你知道英语里的那句俗话，你就知道她们有多恶毒了。那句俗话说，If the women don't find you handsome, they should at least find you handy，意思是，如果女人觉得你不够英俊，至少应让她们觉得你听使唤。

两个男的追一个女的，那个不够英俊的，就得听使唤，这是许多文化里都有的追女通则。情况往往是，得手的不是那个英俊的，而是那个听使唤的。一旦这种情况发生，人们会说，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她们是在说我是牛粪! 可人家明面上是夸我能干，我也只能权当是表扬话了，回曰，谢谢，我觉得我还算英俊。

唯有巴西邻居与众不同，她说，我真希望我嫁给了你。这是我从未想到的，连这方面的梦都不曾做过，受宠若惊四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心情，但怕有更深层的文化含义，一时不知道如何接招，于是，就假装没听见。事后想来，这应该是巴西人的幽默方式，我无言以对，她一定挺失望，觉得自己这一默幽到锅台后面去了。

没过几天，我正挥汗如雨，见一个小孩在我的施工工地附近玩耍。巴西丈夫坐在自家门台上，手执单筒望远镜，不时地朝这边打量。我心想，光天化日之下，这家伙居然明目张胆地窥视我，是不是担心我挖出金币? 于是，戴上眼镜仔细一看，他手里拿的不是单筒望远镜，而是一瓶啤酒，那小孩好象是他们家老二。顿觉有点尴尬，于是，没话找话，这是你孩子? 巴西丈夫说，我问过我太太，她说是我的。

这一次，我应该用瞠目结舌四个字来形容自己，心想，两口子是不是商量好了，太太才说过想嫁给我没几天，丈夫紧接着就核实老二是谁的，这也太 ......，什么意思? 按照他们的幽默套路，我很想象老京油子那样，接上一句，不是你的，他能是谁的?

说之前，我开动大脑，以386的速度高速思考。其实，状态好的情况下，可以更快，达到486甚至奔腾的速度。不过，材料科学的实验证明，经过长时间的疲劳实验，高强度合金都会产生疲劳，更何况人脑? 抡过几小时镐后，能转出386的速度已经不错了。以前，有人说体力劳动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总认为那是资产阶级对劳动人民的污蔑，这会儿看来，也不无道理。

我的386告诉我，在中文里，那句话并不幽默，但最糟也是无伤大雅，然而，用英语说出去，那得是虚拟语气，重音或语气把握不好，很容易搞成律师或侦探问话的口气，那样的话，这默可真就幽到锅台后面去了。

更何况，中国文化里的很多幽默段子，在北美文化里，一点也不幽默，比如，口吃系列，醉鬼系列，吝啬系列，怕老婆系列，等等。赵家班的乡村幽默在海外碰得灰头土脸，便是极好的证明。然而，中文里那句顶级脏话，在特定环境里，却有奇特的幽默效果。你愤怒，你冲我来呀，奔我母亲而去，算怎么回事? 她那么大年纪了，你居然对她有兴趣? 有病!

幽默至此，如同中国的改革，已进入深水区，超越了我的幽默感知极限，我实在没有能力接上合适的下句，于是，再次无言以对。领教了这两口子的巴西式幽默后，我找到电影《鳄鱼丹地》里那个异装癖老男人的感觉，被人当众抄底，一脸的尴尬，口中却念念有词，巴西 ......，有朝一日，我得去那儿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