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慕尼黑
又到慕尼黑
每到慕尼黑,必要吃一回当地的名菜:烤猪肘子Schweinshaxe,配土豆“铅球” Knödel和酸菜Sauerkraut,而且都是这家位于市中心的餐馆,据说很有名,吃过几次也确实没有失望。于是跟“贼走熟道”一样,贪吃的人也会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吃。
烤猪肘子是德国,特别是巴伐利亚地区的名菜,当然在奥地利及东欧一些国家也一样可以见到,但是最有名的当属慕尼黑。过去,这本来是一种穷人的菜肴,因为贵族阶级不屑于吃这种带骨头的肉,并且做法和用料都非常简单,就是把猪蹄膀,也就是肘子(前腿的肩肘部位)用盐腌制数日,甚至一个星期后用文火慢慢烤熟,一般需要两到三个小时。烤好的猪肘子外面的皮金黄酥脆,皮下面的脂肪在烤的过程中基本上已经流失,而里面的瘦肉依然柔软鲜嫩,确实应了“外焦里嫩”这个词,让人看了垂涎。加上慢火烤制出的焦香味,更是搅动人的味蕾,让你不能不对它想入非非情不自禁。
土豆铅球是我给取的名字,它大概有我的拳头那么大,应该和小的铅球差不多,是由面粉和土豆粉混合在一起做成的,一般没有馅,有的中间包了一点点肉馅,也有包猪肝酱和奶酪的,无论有没有馅,这个大圆球都做得非常紧沉密实,既不是馒头那样的绵软,也不是单纯土豆球那样的松散,切一小块咽下去,在肚子里有投石入井的沉重感,一时半会这个东西在你的肚子里不会消失,且得克食一阵子才能消化得了。在这家餐馆和大部分卖烤猪肘子的餐馆,土豆铅球是标配。
为了能够解腻,我们一般会单独要一份酸菜,也有的餐馆给烤猪肘子的配菜是煎土豆片bratkartoffeln,有的配酸菜,有的没有。这里没有,所以要单独点一份。欧洲的酸菜和东北的酸菜差不多,只是东北的酸菜原料是大白菜,这里用的是甘蓝菜,类似于圆白菜,但是比圆白菜大,硬而且水分很少,不经过腌制发酵不好吃,所以欧洲人吃这种菜时,如果是没有腌制过的,就要又蒸又煮地费半天劲,然后和蒸好的土豆混在一起,混上火腿等其他辅料,吃起来基本上即是主食也是菜了,叫做Stamppot 。
到慕尼黑的当天,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正是吃烤猪肘子的好时候,如果天气太热,恐怕没有胃口吃这一款硬菜。
餐馆还是一如每次一样地人多,需要排队等位,而且人家不接受电话定位。
排在我们的后面是一对老年夫妇,大概快八十岁的样子。老先生高大健硕,穿着风衣,满脑袋的头发、眉毛、胡子,一边等一边嘟嘟囔囔地咒骂游客,说是因为游客太多,才让他这个地道的慕尼黑人受这个罪,每次想吃烤猪肘子都得排半个多小时的队等等。老夫人本来并不瘦小,但是她细声低语地安慰老先生,一手拉着他的袖子,一手轻轻抚摸着老先生由于气愤和激动有点颤抖的手。这样一来,老夫人就给了我小鸟依人的感觉。
我们就商量说,如果轮到了我们,我们就让他们两个先去就餐,我们再等一下。刚好餐馆招待来领位,我们就让他们先去。老先生一副幸福来得太突然而不敢相信的表情,我看了又好笑又好气。老小孩这个词,看来是国际通用的。老先生也不道谢,跟着招待就走,老夫人被他拉着,一个劲儿扭回头来向我们点头致意。
很快我们的座位也有了,就在这两位老人的后面,所以我坐下来看出去,正和老先生对面。
我们一边等着猪肘子配铅球,一边看身边的食客,因为老先生就在我的对面,所以就有一搭无一搭地看这个性急的老人家。他正在很快地吃了一盘子类似炒短面条一样的东西spätzle,老夫人微微向前探出身子,样子好像是在劝说他慢一点吃。老先生整个人身心都在食物上,我敢保证他根本没有听见老夫人说的话。老夫人又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老先生的手,老先生很不耐烦地把她的手甩开,继续没有任何停顿地吃那盘面。
这时候猪肘子来了,配两个铅球,差不多前后脚就坐的客人点的肘子都上来了。
肘子确实烤的好,上来的时候表皮还在吱吱作响。铅球的表面光滑而润泽,给人温润如玉的错觉。我用刀先切下一小块铅球,热气腾腾不能入口,所以放在一边凉着。我们只要了一份,因为有经验,知道一份也吃不完。
我一边等荷瑞切割肘子,一边看热闹。两位老人家的桌上,上了一份肘子铅球给老先生,老夫人要了一份维也纳煎猪排配薯条。说实话,德国人虽然在哲学,科学和技术方面有那么多的成就和贡献,然而对食物的想象力实在有限。老先生很快吧盘子里剩下的面吃干净,拿起刀子很利索地把肘子分割好,把配好的酱汁一股脑倒在肘子上,用叉子插起一块放进嘴里快速地咀嚼着,同时又把一大块铅球切下来也送到嘴里。我当时心里一惊,直怕烫到了他。但是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就这样风风火火地吃着。忽然好想想起了什么,从那块肘子上切下极小的一块瘦肉递给老夫人,老夫人摇头示意不吃,他又很快把这一小块送进自己的嘴里,生怕老夫人反悔似的。
在我们还没有真正进入吃的状态时,老先生的盘子里就已经只剩下骨头了,而且骨头上几乎没有残肉,简直是老虎狮子吃过的一样干净。老夫人的盘子我看不见,只看见她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还看见她用叉子递过去一小块炸猪排给老先生,他也是及快速地吃了。一会儿,我看见老先生叫结账。出门的时候,他们经过我们的桌位,老夫人再一次向我们点头致谢,老先生一样旁若无人地走过。
他们走了,我才安下心来吃东西,否则我被老先生的速度逼迫着,简直呼吸困难。不知道老人家是老了才这样的,还是一贯如此;钦佩老夫人能够安然自若,并且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安慰他。
吃了猪肘子有了定心丸,接下来才可以无牵挂地玩。
慕尼黑之美,自无需我说,因为去过的自然知道,没去过的也一定没有兴趣听我唠叨。所以,我一直觉得写游记是受累不讨好的事,见过的人,不见得同意你的说法;没见过的,谁稀罕看你写那些山山水水,古迹建筑。人要出门旅行,必是因为自己神往一个所在,而不是看了你的游记才去的。美如朱自清的散文《绿》,又有几个人因为读了他的散文而去了梅雨潭呢?这算是我给自己不善写游记的一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