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归来篇
B 归 来 篇
33、故地
LA时间八月十五日下午两点,何如和M集团一行十几个人乘坐东航航班离开了LAX,飞向上海。
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飞了十几个小时,到第二天晚上北京时间二十点多,飞临上海外空。何如在飞机上睡了七个多小时,因为时差的缘故,下午在飞机抵达汉城金波机场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现在她从空中俯瞰着离别了九年多的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夜上海,恍惚又置身于LA的夜空中。
LA与上海同处于北纬三十度到三十五度之间,一个位于太平洋东岸,一个位于西岸,两座大都市遥相辉映,却各有着闪光的特色。
与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的浦东高楼大厦群相比,位于LA中心的Canyon显得有些暮气了,它们大都建筑于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如今在LA市区中,已经很难看到有五层楼以上的房子在兴建了,一是因为LA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二是LA的经济带正在逐渐向市区四周辐射扩散。LA市区人口虽然只有三百多万,但是加上四周边的诸多卫星城,人口规模已经超过了一千万。它的面积是上海的一倍多,因此在空间上就比较松散,十几条高速公路从市区中穿过,高架桥四处林立。在城市的结构上,LA是典型的棋盘形布局,相对于纽约,芝加哥,费城等老大城市,作为加州经济枢纽的LA,似乎更为年轻一些。
这些是何如在LA呆了五年多的印象。她当初在东部MBA毕业之后之所以不留在那边,主要就是考虑到东部的环境比较保守,不像加州这边那么有生气。她觉得,一个城市的魅力,不在于它拥有多少的高楼大厦和车辆,而在于它的人文环境。
与她当年离开时相比,眼前的上海更加现代化了,陆家嘴一带的高楼区,似乎并不逊于LA市中心的Street Canyon。虽然经济的繁荣并不能单以高楼大厦来衡量,但是近几年来上海迷幻般的变化,还是非常迷人的。经济的发展是一个城市的血脉,如今的上海就像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焕发着年轻的生命力。
何如心想,难怪他们M集团要急着向上海进军,因为在中国这个蓬勃发展的市场,机会可能稍纵即逝。这次集团在远东保险公司参股,实际上可能只是想先在这里建立一个桥头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资金登陆这个庞大的市场。
飞机徐徐地在浦东机场降落。
那里早已有三辆VAN在等候着。跟车子一起来的有远东保险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一位三十来岁的男翻译。副总经理陪着M集团的付董事长上了第一辆车子,那个男翻译本来想挤上何如坐的第三辆车子,但是第二辆车子没有翻译,他只好悻悻地上了第二辆车子。何如则担任第三辆车子的翻译。
车队出了浦东机场,直奔紧靠黄浦江边的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
在路上,何如跟Jones聊了起来。她问Jones这次来上海的第一印象是什么?Jones说:“很遗憾,我不能仓促地告诉你我对它的第一印象,因为当明天太阳从东边海面上升起来的时候,我一觉醒来,忽然发现我周围的一切又全都变样了。”
旁边一位总部来的职员说道:“但愿晚上我有个好觉。因为在新泽西,这个时候太阳正在从东边的海上升起来。”
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大家到餐厅里吃过晚饭,然后被带到各自的房间。因为何如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位女性,她被单独安排在二十八层的一个客房中。
何如先去冲了个澡,然后倒了杯红葡萄酒,拉开窗帘。从她的房间里,可以尽情浏览远处的上海市区和黄浦江边的外滩繁华的夜景,不远处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在夜空中璀璨夺目。
九年了,何如想。
她眺望着远处母校所在的徐家汇的方向,在那里的四年时间,她曾经尝尽了甜酸苦辣,她对它的感情是难以言表的。现在它的上空,正被橘黄色的灯云笼罩着。当初校园小径里静谧的夜色,如今也许已被纸醉金迷的躁动的欲望吞噬了。
她在美国时,已经很少去考虑什么人格物化的问题,但是她刚才在一下飞机时,似乎一下子就嗅到了这种气息。也许只有记忆才是朴素的。吴笑天在毕业以后在这里又呆了七年多,难怪他们之间不自觉地已经出现了一道破裂的缝隙。她想,吴笑天他当初到底想在这里追求到什么呢?如今他的全力以赴的科研事业,到底是对以往的逃避呢,还是真的在观念上的转型?!
这个晚上,她想了很多。她是M方的业务助理兼翻译,因此晚上一定要睡好,以便明天有足够的精力参与谈判。她睡觉时老是认床,因此一直到午夜两点多的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这次他们M集团的代表与远东保险公司的谈判只有三天时间,第一次会议明天早上十点就要开始。
谈生意的很讲究给对方的第一印象,这多少会影响到接下去的谈判的策略与筹码。
第二天早上,还没到九点何如就匆匆忙忙地起来了。梳洗之后,她没怎么化妆,只是将头发盘起来,在脑后扎成一个小髻。她穿了一款深黑色西服套裙装,配着里面的墨绿色衬衣,看上去显得清雅却不浮华,和她的身份正好相称。随后她来到餐厅里用早餐。她要了一杯橘汁,两片烤面包,一个甜点。
正在吃着,忽然一个男人端着餐盘子来到她的桌前,用流利的英文笑着问她说:“小姐,我可以坐下吗?”
何如抬头一看,原来来人是远东保险的那个男翻译。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人坐下后,就递了一张名片过来,何如拿着瞄了一眼,看清了这人叫顾村,是远东保险公司总部研究发展部门的一个经理,是美国B大毕业的MBA。何如笑着说:“这么说,你是‘海归派’了?”
她把自己的名片也给了他。顾村接过她的名片,扫了一眼,自嘲说:“什么海归不海归的,我只不过是比较喜欢国内的环境而已。何小姐以后如果代表你们M集团派驻上海,那么我们就是同事和朋友了。”
何如说:“生意场上只有竞争对手,没有真正的朋友。难道你们B大的老师没跟你讲过这话吗?”
顾村有些尴尬,说:“可是这是在中国,我们更着重的应该是人情味。”
何如说:“我一个月以后就要回LA去,我的事业在那里。”
顾村笑着说:“回去也好。如今上海这里是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哪边顺心在哪边干,其实都一样。何小姐是不是在LA已经安了家了?”
何如听了,心下有些不悦,她冷冷地说:“对不起,顾先生,我可以不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吗?!”
顾村不自然地笑着说:“当然可以。我只是好奇而已。”
34、谈判
谈判在十点的时候准时开始。
何如充当M方的翻译兼秘书,远东保险公司方面则由顾村任翻译兼秘书。
谈判的内容主要集中在M集团在远东保险公司中参股权的比率,以及在管理方面的人员分配与责任。远东保险公司强调,M集团在远东保险公司中的股份占有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四十,但M方却坚持己方的份额应该占百分之四十八。远东保险方面很清楚,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所需投入的资金对M集团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远东保险的所有资金差不多都压在里面了。在管理方面,M集团希望直接参与重要部门的运作管理,并在重大决策问题上享有决策权。但这是远东保险公司所不能接受的,它们最担心的就是外资的控股权。
谈判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于是双方约定吃过午餐之后继续谈判。
何如吃饭的时候,顾村又过来跟她同桌。顾村笑着说:“何小姐,你方在谈判桌上的气势太咄咄逼人了,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何如说:“这是M集团总部提出来的最后的底线,我们其实不过是将总部的意愿转达给你们而已。我们在这家酒店只预定了三天时间的客房,三天后如果谈判还陷于僵局,我们就要直接飞广州去了。”
顾村匆匆吃完饭就走了。何如心里暗笑,她知道顾村是想要套他们集团的底牌,所以就胡诌了几句,其实总部的真实意图她根本就不知道,但是她相信她刚才的几句话,顾村肯定已经当真了。
在有些场合,表面上的不成熟比精明的机关更为讨巧。
下午的谈判到七点多才结束,双方就M集团参股的比例达成初步的意见。M集团的股份占双方总股的百分之四十二,远东保险公司占百分之四十九,另外的百分之九股权则由第三者购买。
晚饭后,顾村邀请何如到夜总会去跳舞。何如出于礼貌,就陪他跳了两首曲子,然后托辞说昨晚因时差关系没睡好,想早点回房休息。
顾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这女人也真是,都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了,观念还这么保守!
何如刚回到房间,就听得有人敲门。她心想,这个顾村怎么这么烦,缠住她不放了?!于是她寒着脸过去开了门,只见站在门外的却是Jones。Jones笑着说:“如,我可以进来打搅你几分钟时间吗?”
何如笑着请他进了屋。Jones说:“如,今天在谈判桌上你发挥的很出色,把我们的意图明白无误地传递给了对方。”
何如笑着说:“谢谢你的赞赏。我只不过在尽自己的责任而已。”
Jones随后又说道:“对方的那个翻译村似乎对你很在意,你应该知道怎么跟他周旋的!”
何如说:“头,这一点请你们放心,我是不会拿团队的利益去做私人交往的筹码的。我如果对村过于冷淡,你可以设想一下,他会跟他的Boss如何谈及他对我们的印象的。”
Jones笑了。他朝何如竖起了拇指,说了声“晚安”就走了。
第二天跟第三天的谈判范围,主要集中在M集团参与管理与在“远东保险”中的决策权力上。
经过两天时间激烈的讨价还价,双方各自做了让步。M集团在所占百分之四十二股权中,有百分之四十为有投票权股,它可以直接参与远东保险公司各个部门的运作管理,并由它指派管理人员。但是远东保险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为全额有投票权股。另外的百分之九股份为无投票权股,其投票权以“管理契约”方式由M集团与远东保险公司共享。在公司的决策上,M集团的参与权由其投票权股决定是否有最后的裁决权。这是M集团在这次谈判中做出的最大的让步。这样,远东保险公司的资金一下子翻了将近一倍,而M集团则凭借其雄厚的资本实力,在陆家嘴这个前途远大的金融区域,扎下了脚根。
谈判过后,双方签订了协定。远东保险的董事长笑着对M集团的付董事长说:“这下子你们明天不必赶着退房,直飞广州去了吧?”
那付董事长听了顾村的翻译,懵懂地看着何如。何如贴近他的身边,笑着轻声说了几句。付董事长忍不住冲着何如哈哈大笑起来。
谈判结束后第二天晚上,Jones和付董事长等人离开上海,飞回美国。何如和其他六位M集团的代表留在了上海,处理协定中具体的业务条款的善后工作。何如绷紧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她白天跟同事们一起到位于陆家嘴的远东保险公司总部工作,晚上没事了,就开始处理一些私事。
她先给白果的父母家打了个电话,然后叫了辆的士,将白果托她带的几件东西送到他们家去。
白果的父母见到何如十分高兴,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样。
白果是独生女,她的父亲是个退休的军人,母亲是退休的大学教师。何如觉得白果的个头长得像她父亲,而长相却像她母亲一样柔和。白果的母亲聊着聊着就扯到了白果的婚事上,她问何如,白果跟江谷的事有眉目了没有?何如想起她过生日那天晚上,白果跟她说的话,就说:“白果可能想在今年内办了这事吧,她告诉我说他们要在她生日那天去办结婚手续,然后在明年春天时回来办喜事。”
白果的母亲听了,高兴地对她丈夫说:“老头子,听到没有?只剩下三个月我们的女儿就要成亲了!白果的生日是十一月底的。”
白父说:“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了,水到自然成。小孩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折腾,你急也没用。”
何如说:“我还要过些日子回美国,你们要给白果捎什么东西的话,就给我打个电话。”
白母笑着说:“白果她就要回来了,东西就不用再麻烦你带了。”
35、雨丝记忆
从白家出来,何如在路口拦了辆的士回浦东。在经过外滩时,她让司机把车开得慢些。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思绪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九年前。
那也是一个夜晚,细雨蒙蒙,她和吴笑天打着一把雨伞,漫步在外滩的栏杆边上。那时江两边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远处开发中的浦东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夜色显得格外静谧。她和吴笑天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就那样在雨丝中缓缓走着。在这以前,他们两人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了,现在的情境与其说是沉默,毋宁说是沉重。
那天,何如赴美留学的签证已经拿到了,这是她两年多来努力的结果。她以优异的成绩被位于美国东北部的G大接纳,攻读PHD。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但是她和吴笑天将近三年的恋情却走到了十字路口,如果不说是死胡同的话。当初何如无法说服吴笑天跟她一起去美国就读,其实吴笑天的成绩在班上一直都在前几名,英语也早已通过了八级考试。他似乎更看好上海的前景,因此想留下来发展,而不愿意再辛辛苦苦花上几年的努力去拿那个洋博士学位。他在何如签证前就跟她说好了:如果何如能签得过,他愿意在上海一直等到她在美国获得学位后回来;而何如的意思则截然相反,她说她如果一脚跨出去,就再也不会回头了,但是她愿意在美国等吴笑天三年,让他有个重新选择与回旋的余地。
今天何如签证到手了,两人相约到这外滩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吴笑天拼命地抽着烟,刺鼻的烟味呛得何如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何如终于打破沉默,先开了口:“笑天,既然我们对自己的选择都这么执拗,那就只好凭时间来作决断了。我已经说过了,我愿意等你三年,在这三年中,你也许会有新想法的。”
吴笑天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仅仅是因为这种考虑的话,那么我劝你不必再勉强自己了。如果你学成后愿意回来,我可以等你。”
何如苦笑着说:“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去美国的。所以我不会再走回头路的。”
吴笑天说:“这样的话,那么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何如听了,猛地紧紧抱住了他,泣不成声。吴笑天的眼睛也湿润了,那一刻,他曾经动了放弃自己选择的念头,但随后他便告诫自己,那只是稍纵即逝的冲动。
那天也是八月中旬,两人就那样在雨中紧紧拥抱着,谁也不想松开手。
一直到了深夜两点多,吴笑天才扶着何如,步行送她回到她的住处。
几天后何如就启程去美国了,她在虹桥机场登上飞机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企望吴笑天会突然出现在候机室。但是她失望了。
实际上,那时吴笑天正在候机室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进了机舱。这事他在到美国后,始终没有对何如说过。他的脾气就是如此,像小孩一样死要面子。
而没有谁比何如更了解吴笑天的这种脾气了。所以去年底当她知道吴笑天要来美国做博士后时,她感到异常的惊讶。当然她刚开始时还不知道吴笑天和陈秋笛的那段恩怨,她只是觉得,吴笑天在处理重大选择时,一方面既优柔寡断,一方面又特别任性。
她望着车窗外轻轻地荡漾着的江水,心想,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九年时光,把再怎么珍贵的往事,也给冲淡了。
何如回到大酒店,一位小姐捧着一束花过来说:“何小姐,刚才有位姓顾的先生请人送花来给你。”
何如接过花,见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亲爱的何小姐,请你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邀请你明天晚上与我共进晚餐。如蒙赏光,不胜荣幸!顾村。”
何如淡淡一笑,把花搁在窗台上,然后找出顾村的名片,拨通了他的手机,说:“顾先生,非常抱歉,明天晚上我另有约会。”她没等到对方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她想起吴笑天托她带给周润的那些书,便给周润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沉的男人声音,她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原本熟悉的那个大学时的同学周润。于是她问对方说:“请问你是周润吗?”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会说:“我是周润。你是谁?你的声音有点熟悉。”
何如不想现在就告诉他自己是谁,就说:“你的同学吴笑天托我带了几本书给你。你明天晚上八点以后,到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大厅服务台,查找住二十八层的一个姓何的女士。她有东西要交给你。”
36、心潮
第二天傍晚,何如从远东保险公司总部回来后,在餐厅里吃过饭,回到房间后又冲了个澡。
八点时候,屋外有人敲门,何如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圆脸胖子。
何如一时认不出来是谁,还是那胖子先大声地叫了她的名字。胖子笑着说:“何如,果然是你!昨晚上我放下电话后,一直在琢磨你是谁?我想既然是美国来的,又跟笑天相识,又姓何,而且声音又那么耳熟,我就猜出肯定是你何如了。你好象没怎么变化,还跟毕业时差不多。真是风采依然!”
何如忙笑着把他请进屋,说:“老同学,你可是发福了。要是在大街上碰到你,我肯定不敢认你了。谁会想象的出,当初瘦的跟锥子似的周润,如今居然一身富态。”
她去倒了两杯红葡萄酒,给自己的那杯放了点冰块。老同学见面,说不完的话。周润先问了在美国的那些同学的情况,何如说:“大家天南地北的,几年时间还见不到一次面。平时不过偶尔打打电话而已。大家差不多都成家了,各忙各的。”
周润又问起吴笑天的情况,何如简单地说了一下。周润叹了口气,说:“笑天他也不容易,他的个性你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这些同学有时谈起他来,都说他有两件事让人没想到。”
何如问说:“哪两件事?”
周润说:“其实你猜都猜得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当初他居然情愿要跟你分手,也不愿和你一起去美国;第二件事是他去年又决定要去美国做博士后,刚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为了你,后来他自己告诉我们说是另有原由。”
何如说:“我们的关系早就断了,而且分手了这么多年,两人都变了很多。这些事我是理智地考虑过的。”
周润说:“笑天他没给你说过他跟那个台湾姑娘的事吧?”
何如猜他说的台湾姑娘,就是在保险公司和Casino里见到过的那个朱迪,但她对他们俩在国内的事却一无所知。于是她问周润是怎么回事?周润说:“三言两语说不清。那女的也是我们学校的,笑天不知怎么地就跟她扯上了。反正听说他是栽在了那个女人的手里了。他小子做事有个坏毛病,就是对什么事都不认真,现在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脑子可能清醒些了。他是个好人,你得帮帮他,你们旧情不再,同学之情还是在的!他不能再栽跟斗了,他要再栽一次,这辈子算是完了!”
何如听着,默默地喝着酒。两人一聊就是快两个小时,周润问何如这次回来要呆多长时间,何如说可能一个月。周润说:“等哪天你方便了,我把在上海的同学都招来,咱们好好聚一聚。”
何如笑着答应了。她把吴笑天托她带的书给了周润,说:“临走前吴笑天告诉我,他在PNAS上已经发了一篇Paper。”
周润翻了翻书刊,喜笑颜开地说:“乖乖,这小子,不简单。回去后你得好好地代我谢谢他!”
周润走后,何如的心情难以平静下来了。她想到刚才周润跟他说的“他是个好人,你得帮帮他,旧情不再,同学之情还是在的”的那句话,再想想这快一年下来自己和吴笑天的那种不即不离,不温不冷的关系,鼻子不觉地一酸。
她来到窗前,望着黄浦江,似乎又看到了九年前在外滩上的那对紧紧拥抱着的生离死别的情侣,她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于是她拿起话筒,拨了吴笑天住处的电话。她看了时间,是晚上十点一刻,此时LA该是早上七点。
电话响了一会儿,对方没人接听。
何如又对了一下吴笑天的号码,然后再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听。她想,今天这边是星期二晚上,那么C城就应该是星期二早上,吴笑天是个老夜猫子,按道理,他是不会这么早就起床出去的,除了特殊情况,他每天一般都要睡到九点才起床的。 除非——
她心头突然“咯噔”一下,马上想到,除非他昨晚上不在自己的家里睡觉!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吴笑天以前的女友朱迪,还有方才周润断断续续的告诉她的那些事,便啪地一声将电话挂上了。刚才周润跟她说了吴笑天“做什么事都不认真”那句话后,她本来对吴笑天重新生出的一股暖意,此时一下子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记起刘东起上次在川菜馆跟他说的他要回国度假的事,他要她到上海后把她的住处还有电话号码告诉他。刘东起要回国的话,最早在二十一日就可以成行了。现在这边已经是二十日夜晚,也就是LA的二十日早上。如果她想在上海跟刘东起见面的话,那么现在就得给他打个电话了。
但是,何如拿起话筒的时候,又犹豫了。她想,她这样主动地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告诉给刘东起,会不会被对方误解为,她是在向他传递某种他正在急切地等待的信息呢?如果对方真的这样来理解她的用意,那么就等于说,她是在向他暗示她是喜欢他的,这样的话,那么两人今后的关系就有可能发生微妙的变化了。
不过,最后她还是拨了刘东起家的电话。话筒里很快就传来刘东起迷迷糊糊的“谁呀”问语。何如笑说:“是我,何如,还没起来啊?我以为你现在正兴奋地睡不着觉呢。”
刘东起一听是她的声音,高兴地说:“我以为你把上次咱们在川菜馆说过的话给忘了呢!昨晚上我整理材料,一直到两点多才睡下,我已经订好了东航星期六晚上的双程机票,因此今天想把材料交到所里,明天就可以出去买些带回国的东西了。”
何如笑着说:“你还是少带点东西回来好,上海这里什么都有,我都有点后悔做了一次搬运工了。你不如到这里之后再去买,别到时候费劲装了一箱子东西回来,人家一看全都是中国制造的。”
刘东起说:“从这边带回去的跟在那边买的,意义不一样。在人情这种事上我可潇洒不起来。你在那边怎么样?上海这些年变化是不是很大?”
何如说:“我们的协议已经签了,不过我估计还要在这呆些日子。上海变得怎么样了,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你自己回来看好了。我把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你,我白天不在酒店,晚上八点以后一般都在。”
她说了地址和电话号码,又和刘东起聊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37、楼院依旧
星期六那天,何如一大早起来,想到南京路上去逛一逛,然后再去母校那边看看。刚要出门,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一听是顾村打来的,心里登时一凉。顾村说他们好不容易才闲下来,所以他今天要开车过来接何如出去,好好散散心。何如说她想独自出去走走,顾村笑着说:“何小姐,拜托你就赏光一次行不行,今天你要再拒绝我,连我太太都要瞧不起我了。”
何如一听笑了,说:“你现在在哪里?”
顾村说:“就在酒店下面。我们先去喝早茶。”
何如上了顾村的车,顾村说:“何小姐,不是我说你,你在老美都呆了这么久了,怎么观念比上海滩的娘儿们还保守?好不容易有一天清闲,也得让身子骨轻松轻松一下。”
何如说:“我已经习惯了美国那种独来独往的生活,不太喜欢凑热闹。一个人的世界未必都是郁闷的。”
顾村说:“我可是个憋不住的人。当初在费城B大就读时,因为学习紧张,所以每逢周末就独自一人驾车到郊外去乱遛。毕业后实在按奈不住了,干脆跑了回来,娶妻生子,热热闹闹的,图的就是个实在。”
何如说:“看不出来你连小孩都有了!”
顾村说:“我算是晚的了,在老美耽搁了几年,也不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
顾村带何如来到一家餐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座位。顾村要何如随便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何如只点了一笼虾饺就再也不肯要了。顾村说:“要知道你吃得这么秀气,何必到这种地方来呢?!”
何如说:“我早餐一般只吃些甜点,果汁或者牛奶。咱们今天主要是出来轻松轻松的,吃什么倒无所谓。”
顾村说:“好,就依你的。只要你开心就行。”
他正说着,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支吾了几声,何如瞧他的神情,便知道对方是个跟他关系很密切的人。顾村对着手机说:“不是她,她今天带小孩回她家去了。你别多心!我现在正跟一位美国来的朋友在谈事呢。那事如果有了眉目,我会安排个时间让你们见面的。晚上我再给你打过去吧。”说着就把手机关了。
何如猜得出来,对方可能是个女的,但显然不是他的太太。她在心底里会心地笑了:这顾村肯定不是个老实的料。顾村摇了摇头对何如说:“你也看出来了,是个女的。去年在一个同学的婚宴上认识的,想要出国,缠上我了。唉,也是一时糊涂。”
他掏出一支烟点上,说:“何小姐,不瞒你说,我这些天老在琢磨着,凭你得天独厚的条件,你完全可以以你们集团代表的身份派驻上海的,如果你能留下来,我们公司跟贵集团的合作将会更为融洽。”
何如笑着说:“顾先生,这个问题该是属于公事吧?”
顾村笑说:“这是半公半私的事。”
何如笑说:“我可不想在这种场合谈论这种事,影响我的胃口。”
顾村说:“何小姐,你知道吗?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对你的才干都非常赏识!”
何如说:“我非常荣幸。但这跟我的工作定向是两码事。”
顾村说:“不过我觉得我刚才说的话,还是值得你考虑一下的。”
何如说:“如果这是私事,我有我自己的主见,就请顾先生不用费心了。如果这是公事,那我现在就离开这里。”
顾村忙笑着说:“好好,算我多话了。”
喝过早茶,顾村要买单,何如坚持要各付各的。顾村说:“何小姐,这是在上海!今天你是我的客人,你这不是不给我面子吗?”
何如笑着说:“你请客就是给我面子了吗?”
顾村叹了口气,只好顺着她了。
两人来到街上,何如说她要独自一人去她的母校走走。顾村要送她去,何如说:“不必了,我打的去就行了。我想重新去体会一下记忆中的时光。”
她拦了一辆的士,朝顾村挥挥手就走了。顾村瞪大眼睛望着驰去的出租车,心想:这何如是怎么回事?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到底是上海变了,还是美国变了?!
何如来到她位于徐家汇的母校,只见校门口一带,除了大门的门楼还保留着旧模样之外,她已找不出其它的熟悉的踪影了。此时正是暑假,校园里没多少人。她先来到她以前住过的那幢宿舍楼前,只见楼里静悄悄的,楼房在阳光下显得有点苍老。
她似乎突然间又听到了一阵阵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从楼里传出。
从大二开始,她在这幢楼里品尝了三年时间的甜酸苦辣,她觉得那三年是她最难以忘却的记忆。她是在这里渐渐地成熟的。九年过去,时光把这幢大楼剥蚀得更加灰蒙,就像当初她第一次走进大楼,然后从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日复一日,渐渐地成熟,然后老化了一样。
她沿着林荫小路漫步着,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她第一次正式开始和吴笑天交往的地方,那是学生宿舍区里一幢低矮的开水房。
她在大一的时候,跟吴笑天差不多连三句话都没说上。那时男女生之间除了班里安排的集体活动之外,基本上没什么接触,相互之间也没有恋爱的动机。何如每天差不多都呆在教室和图书馆里,而吴笑天那时性格又特别的内向,走路都低着头,又兼且他个头瘦小,一付营养不良的样子,因此在班上不引人注目。
真正打破这种僵局是在漫长的暑假过去,刚上大二时候。
有一次,何如到水房打水,吴笑天刚好就在她的身边。何如看了他一眼,她突然发现平时跟她一样高的吴笑天,两个多月不见,似乎一下子比她冒高出了半个头,他的肤色也不像以前见过的那么黝黑了。后来两人好上之后,吴笑天才告诉她,他是在大一的下半个学期才开始真正发育的,在后来的一年时间里,他长高了足足有十二厘米。
吴笑天见何如在看他,就冲她笑了笑,何如也冲她笑了一下。吴笑天对她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何如,是我们班的副班长。”
何如听了,愣了一下。吴笑天又说:“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吴笑天,我们是一个班的。”
何如一听忍不住就乐了。
随后他们两人的交往开始多了起来,吴笑天的性格也开放多了,见到女生时,不再像以往那么拘谨。有时候他还会找借口主动到何如宿舍去,跟他聊天,帮她们打开水。那时何如同宿舍的同学都没想到,他们俩日后会成了一对。
不久,何如母亲病危,何如匆匆忙忙要赶回西安,吴笑天帮她拎着行李,一直送她到了火车站。
那一次,何如上了火车后,吴笑天跟着她的车窗跑着,最后喘着粗气大声跟何如说:
“你别忘了早点回来!”
何如回校之后变得沉默寡言,吴笑天的话似乎也跟着少了,但他每天总会找到机会陪何如呆上一会儿。这时他们两人都不说话,心里却在相互滋润中逐渐地产生了共鸣。
当有那么一天,两人忽然间都觉得有无数的话要向对方倾诉时,他们发现,他们已经谁都离不开对方了。
于是长达两年多的爱情开始了。
38、近乡情更切
刘东起乘坐的东航航班,是在北京时间八月二十五日清晨五点多到达上海浦东机场的。他拖着两个大箱子出了机场,叫了一辆的士,要司机开到东方滨江大酒店。
一路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热情地和他交谈着,给他介绍这几年上海的变化,还有申办世博会的盛况。司机问他说有多长时间没来上海了,刘东起告诉他,自己离开上海已经有八个多年头了。他说:“上海变化太大了,要是自己一个人找地方,说不定就要走丢了。”
司机笑着说:“那还不是?!不过坐我的车子,你放心好了。”
司机把刘东起送到了滨江大酒店。
刘东起开了一个房间,放好行李,赶紧先去冲了个澡,随后就上了床。他已经有二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他有个习惯,每次出门,不论是在飞机,轮船,火车上,他都不能合眼,因此最怕做长途旅行,那对于他就跟活受罪差不多。此时他一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
他起床后,先到外面吃过饭,然后回到房间,给在闽南琴岛的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他女儿刘琴接的,她一听到刘东起的声音,兴奋地就跑去叫她的爷爷奶奶。刘父先问了他几句话,然后把话筒交给了刘母。刘母问他什么时候回琴岛,刘东起说:“我想在上海呆三天,了解一下这边律师界的情况,然后再回去。”
刘母说:“阿起,上次妈给你说的那件事,你拿定主意没有?你老大不小了,人家小孙可是大姑娘,你要主动点。”
刘东起说:“还是等见了面后再说罢。像这种事我不想仓促就做决定。上次跟刘琴她妈就是因为太草率了,才弄成现在这种状况。况且刘琴她愿不愿意我再给她找个后妈,也要听一下她的意思。”
刘母说:“她一个小孩懂得什么?你们成亲后,她又不跟你们在一起。”
刘东起说:“我想刘琴也不能总在你们身边,给你们添麻烦。过一段时间我想接她到美国去熟悉一下环境,再晚的话小孩就定型了。”
这时,刘父在一边听到这话,忍不住冲着话筒大声说道:“臭小子,你敢!什么定型?做个中国人有什么不好?!你以为你是谁?!”
刘母把她的那个学生小孙的名字,地址,手机和电话号码,还有工作单位都告诉给了刘东起,说:“你妈当了小孙她四年的辅导员,还不了解她?!她这人你放心好了,上次她到我们家来看我,对刘琴喜欢的不得了。她研究生毕业后,最近刚刚上班。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如果谈的来的话,你就跟她一起回来。”
刘东起心里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话筒。
晚上酒店里空气有些憋闷,刘东起想到外面走走。
他来到大街上,在一个电话亭给他原来工作过的律师事务所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孩,他说了几个要找的人的名字,那个女孩说她一个都不认识。她说:“以前在这里工作的很多律师,现在都自己分出去做了。不过我们的主任已经在这里干了六年了,你想不想找他?”
刘东起说算了,他离开这里已经八年多了。
当他沉沉地放下电话的时候,只觉得平时在印象里就那么轻飘飘地一瞬的八年时光,此时竟然会是如此的结实,悠长。看来空间距离在某种意义上,是会相对地抵消时间的假象的。
很显然的,当他想去寻找记忆中的世界时,他实际上已经成了那个世界的局外人。过去只能存在于记忆中,而永远不可能重现。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这点。
他沿着滨江大道慢慢走着,看着江两岸华灯初上,暮色低垂,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感不觉油然而生。
旧地重游,他感受到的不是期盼中的惊喜,而是像隔着厚重的玻璃墙,无奈地观望着墙那边变幻的世界,逐渐抹去曾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那些人,物,事。相对于他的记忆来说,现实正变得陌生,冷漠,完全没有他一厢情愿的那份亲切感。空乏的想象是奢侈的,也是重塑自我的麻醉品。
他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想着,对四周喧闹的人流与穿梭般的车流无动于衷。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觉得双脚有些麻木了,于是想拦一辆出租车回酒店去。这时,他的身边突然有一辆小轿车“嘎”地一下停了下来,接着车后座的玻璃窗落了下来,车里一个女人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刘东起定神一看,那女的却是何如。他心头顿时一热,刚才存积在心头的阴霾不觉一扫而光。
那辆车子是远东保险公司送何如回酒店的,何如跟司机说了几句,然后下了车。那司机把车开回去了。
刘东起看了看何如,笑着说:“你星期天还在忙啊?看上去瘦了些,不过更精神了。上海真是陶冶美女的好地方。”
何如笑说:“没办法,我们的工作刚开始,压力大,晚上睡眠又不太好。我睡觉老是认床。今天怎么这么巧,在这就碰上你了。要知道这样,前几天就不用给你打电话了。”
刘东起说:“酒店里憋闷,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一溜达就是两个多小时。”
何如笑说:“我真佩服你,在这么拥挤的人流中,你居然能走上两个多小时!你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丢了行李的乡下人似的。怪不得上次Hiking时你体力那么好。”
一提到那次Hiking,两人不觉相视而笑了。刘东起说:“多么难忘的野罂粟呵!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们再到羚羊谷去!”
何如笑着说:“一言为定!”
两人来到一家川菜馆,要了一张桌子坐下。刘东起打量了一下餐厅说:“这家餐馆的布局和装潢,一点都不比我们在LA常去的那家川菜馆差,这辣味闻起来也地道。”
何如问他说:“回来大半天了,感受怎么样?”
刘东起说:“最大的感受就是没有原先设想的那种‘回来’的亲切感,这让我很失落。对于千变万化中的上海来说,我们已经是局外人了。我们想要寻找的记忆中的过去,只能沉淀在脑海里了。眼前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无论是在外观还是在深层结构上。你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八年呢?!”
何如叹了口气说:“我的感觉也是这样。昨天我去母校走了一趟,发现我要去寻找的往昔,其实都是自己用空洞的记忆编织出来的。我们原本是想到外面去换换空气,追求一些全新的生活感受,但是忍不住还想回头看看,结果又负上了多年来想要卸掉的那些包袱。这太平洋更像是一段时光,而不只是空间距离。”
刘东起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本来也有回来创业的念头的,但是今天这么几个小时走下来,觉得那可能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而已。处身于人海之中,我突然产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以及由此而生的恐惧感。因此刚才蓦然见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惊喜!就像迷途的羔羊见到老牧人似的。”
何如笑说:“你说的这话诗歌的味道也太浓了吧?哄小女孩还差不多。你这比方倒过来说还差不多。”
刘东起不觉也笑了起来。何如回味一下自己说的话,脸色不觉红了一下。
何如问刘东起说:“你订了哪一天的机票回鹭城?”
刘东起说:“我想再在这里呆两天,买点东西,还有些事要办。”
何如打趣着笑说:“你们家里人正急着等着你回去团圆呢。是不是在这里还有什么未了的旧情?”
刘东起嗫嚅了一会,心想,反正自己跟那个小孙又没见过面,而且见了面后也不会真的谈好那事,因此他决定把跟小孙见面的事告诉何如,也好听听她的意见。他说:“是这样的,我妈在上海给我介绍了一位女孩,她是我妈以前在艺术学院任教时的学生。我妈把她给夸的天花乱坠,要我跟她见个面,但是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相互间了解不深,凑合在一起,我只怕又要重蹈覆辙。所以我想这两天找个机会跟她谈一谈,把话和她说明白了,对她跟我妈都有个交待。”
何如听了之后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笑说:“上次我们在川菜馆吃饭时,我就猜到你回国除了探亲外,很可能还要相亲的。这不是好事吗?在这种事上,女人的心理总是脆弱的,你可千万别伤了人家。”
刘东起笑说:“女人所见略同,所以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何如想了想说:“首先你自己得确定好,你是想找个现实型的,有人情味的,能持家过日子的,还是那种单纯情感型的,富于浪漫色彩的对象。如果你妈的眼光不会错,我想这个小孙应该是两者的结合,对你来说也比较适合,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在见面之前,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刘东起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何如又说:“另外,虽然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情感这东西还是可以培养起来的,当然前提应该是对方是个信得过的人。”
刘东起说:“这么说,你是赞同我跟她接触了?”
何如说:“既然有机会,你干嘛要错过?!我说的话只是给你作参考的。”
刘东起心想,听何如这么说,他的感情取向对她来说显然是无关紧要的了。他的心里禁不住一阵难受。他跟何如说:“我以为你的看法会跟我一样的。”
何如笑说:“你不是要听我的意见吗?当然,这最后的抉择还不是在于你自己?!”
刘东起琢磨着这句话,觉得何如的话中似乎另有意思。他观察着何如的神情,却见她正别过脸,望着窗外。他心想,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就像个无底洞似的。
39、相亲
两人吃过饭,刘东起叫了一辆的士,送何如回到香格里拉大酒店 。两人在酒店外面默默无语地相对伫立了一会儿,何如笑着说:“不早了,明天你还有事呢,晚上得早点休息。”说着转身就进酒店去了。
刘东起望着她的身影,怅然若失。
何如回到房间后,先去冲了个澡。刚才她在餐馆,听了刘东起跟自己说的他要去跟那个他母亲的女学生见面的事,她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刘东起把这种事告诉了她,足见他对自己的信任,但是,她从中也看出了刘东起对她在情感上的摇摆。她说她早已猜出刘东起回国有相亲的目的,其实只是一种推断而已,并不是凭着女人的直觉。
所以,当刘东起要她说说意见时,她还是怂恿他去和小孙见上一面。她觉得自己说的话和反应都很得体,但问题是她真的很在乎,刘东起是不是出自内心的喜欢自己吗?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刘东起和小孙的见面就应该是逢场作戏了。反之,他在对待女人的感情上本来就是在逢场作戏。
她越想心里越乱,心想,自己早已过了儿女情长的年龄了,何必为了这些琐事自寻烦恼?!她喝了一杯酒后躺在床上,睡眼迷蒙中,她好像听到了刘东起给她打电话来,那刺耳地响着的铃声,搅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骤然睁眼一看,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床头的电话还是静静地趴在那里。
刘东起上了的士,要司机送他回滨江酒店。
他回到房间后,回味着方才何如在谈到小孙时的神情,心想,也许何如始终对他是存有隔离感的,他毕竟是个离过婚,有个八岁女儿的人。考虑到这些因素,何如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也就可以理解了,而且,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发展到不可分割的地步,作为女人,她当然得谨慎地跨出与他交往的每一步。
何如说得可能不错,自己已经过了寻求单纯型情感的年龄,现实也要求他选择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女人。他明白,婚姻并不等同于爱情。他渴望爱情,但是他不能没有婚姻。
于是,他拨打了小孙住处的电话号码,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小孙她还没有回家。他又拨了她的手机,对方声音仓促地问道:“你是哪位?”
刘东起犹豫了一下,想着该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对方又问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拨错号码了?”
刘东起听话筒里喧闹地要命,便大声地说:“你好!我姓刘,刚从美国回来,你是小孙吗?”
对方说:“对,我是孙映。这里太吵,我换个地方再跟你通话。”
一会儿之后,话筒又传来孙映的声音:“现在好一点了。晚上一位朋友请我出来吃饭。我好象已经猜出你是谁了。你说你刚从美国回来,你是刘东起先生吧?”
刘东起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愣了一下说:“我妈给我打电话时,提到了你。不知道明天你有没有空?我想跟你见个面。”
那边孙映沉吟了一会儿说:“好吧,不过我明天上午要去给一个朋友家的小孩上钢琴课,你明天十二点后打我的手机,到时我们再联系见面的地方。明天见,刘先生!”
刘东起想,听这孙映的口气,好像不是很有“人情味”的样子。他拿着话筒,呆了半天,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第二天午后,他拨了孙映的手机,孙映说:“刘先生,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刘东起告诉了她他的住址。孙映说:“那一带我很熟,要不我过去找你吧。”
刘东起答应了。他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像样点的西式便装。平时他对穿着不太讲究,只认一两个牌子,夏天时就那么几件POLO套头T型衫轮流着穿,现在忽然换了这套意大利名牌的长袖长裤夏装,身子上下反而觉得别扭。
在等着孙映来的时候,他又把皮鞋擦了一遍。他在穿着上唯一考究的就是皮鞋的亮度和光泽,他认为男人的派,主要就体现在皮鞋上。每次在接待客户的时候,他首先就是先打量一下他们的皮鞋,然后再在暗地里给他们打个分。
在他的心目中,皮鞋是男人的镜子。
在把皮鞋擦到他自己感到满意的时候,他到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自己会这么注重仪表,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孙映比自己小六岁,所以想掩饰一下真实的模样,以便缩短两人在年龄上的距离。但是,这不等于说承认自己已经开始老了吗?
他顾自笑了笑,心想,没想到自己还真把这次见面当真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刘东起过去拉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脸上不施粉黛,看上去清新靓丽。那女子笑着对刘东起说:“请问是刘先生吗?”
刘东起愣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女子,跟昨晚上和他通话的那个他印象中的孙映,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似的。正在发呆,那女子说:“我就是孙映,我可以进去吗?”
刘东起慌忙把她请进屋。
孙映坐下来后就笑着说:“刘先生,你能不能把冷气打开?今天外面气温太高了。”
刘东起赶紧去开了冷气,说:“对不起。我在LA已经习惯了不开空调,那里冬温夏凉,四季如春。我昨天刚到上海,还没体会到这边的热意。”
他去倒了一杯饮料给孙映。孙映说:“LA好象是靠海的吧?”
刘东起说:“是的,那里的海滩很迷人。不过我住的地方离海边还要开将近一个小时的车。你喜欢海?”
孙映笑说:“我家在青岛,我从小就在海边长大。”
刘东起说:“我也是,我十岁时才离开带我长大的爷爷,跟我父母到上海来的。”
40、印象
一切入话题,刘东起的感觉就上来了。他是律师,卖弄口舌是他的强项。但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表现欲望,让孙映多说。他知道,在一个喜欢说话的女人面前,认真倾听将会给女人一个良好的印象。
孙映说:“我刚从一个姓顾的朋友家赶过来。这个暑假,我每天早上都要去顾先生家,给他们小孩教三个小时的钢琴,顾先生也是留美回来的,学的是MBA。他太太现在辞职,专心在家带小孩。小孩是个男的,今年才四岁,挺有灵气的。”
刘东起听她特意强调小孩是个男的,那么她显然已知道他女儿刘琴的事了。他问孙映:“你是给他们作家教吗?”孙映说:“不是作家教。我跟他们是朋友,小孩也讨人喜欢。
刘东起笑着说:“看来你挺喜欢小孩的,我女儿也喜欢弹琴,她今年八岁了。”
孙映说:“我听易老师说过。刘先生结婚的早吧?看不出来你已经三十四岁了。”
刘东起心想,原来母亲已经把什么都告诉她了。于是心情就宽松了很多。
孙映说:“听易老师说,刘先生钢琴弹得很出色。”
刘东起笑笑说:“有好些日子没正儿八经地摸过琴键了。有空还要请你指教。”
说了这话,他心里一惊,他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角色了。可能这也正是“相亲”的好处:双方都有先入为主的意图和目的,说起话来没必要遮遮掩掩。而他在和何如交往时,双方似乎都在回避什么,又在寻求什么,真有点像细水长流。刘东起觉得刚刚说的“有空”,即意味着自己已经为以后同孙映的交往埋下借口了。他想,自己说话是不是太仓促了?
为了遮掩尴尬,他问孙映说:“你还没吃中饭吧?”
孙映笑着摇了摇头。刘东起说:“你说你对这一带熟,那你就介绍一家餐馆吧。我们边吃边聊。”
孙映说:“靠近陆家嘴那边有一家重庆菜馆,挺正宗的。”刘东起喉头马上涌起一道麻咝咝的口水,他说:“你怎么晓得我爱吃辣?一定又是我妈说的了。我妈还告诉了你什么?”孙映笑着说:“你不用担心,反正都是好话。”
两人到了那家重庆餐馆,捡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刘东起要了两瓶啤酒,他喝酒时不太挑剔,有什么喝什么。他问孙映喝什么?孙映要了一杯果汁。点菜的时候,刘东起让孙映先来。孙映点了两个菜,刘东起也点了两个。他对服务员说:“这位小姐的菜少放点辣,我的菜多放点辣。”
孙映笑着说:“咦,你怎么断定我不能吃辣?”
刘东起笑说:“凭直觉。再说了,你要能吃辣,过会再加不就行了?要是你不能吃辣,那你不是因为迁就我,吃了哑巴亏了吗?”
孙映笑着说:“我不会自己说吗?”
刘东起说:“我看你不说,所以察觉出你是在迁就我。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孙映笑说:“你是有点自信了。不过,我的确是不太吃辣的。”
她心里想,这刘东起看起来倒是挺心细的,性格就像他的母亲。她问刘东起,在国外是不是也经常吃辣?刘东起说:“一般每周都要吃上几次,都是在中国城吃的。LA中国餐馆都挺地道的,跟国内差不多。”
孙映说:“这么说,你们除了上班之外,平时也不太跟老外接触了?”
刘东起想了想说:“怎么说呢?LA是个多元社会,虽然各个种族,各个国家的人都有,但白人依然是这个社会的主流,其它种族的人是很难真正融入他们中的。所以就衍生了中国城,日本城,韩国城等。西裔,黑人等也都有自己的聚居区。像文化心态这种东西只能共存,很难消融的。就拿我个人来说吧,我花了四年时间才拿到法学硕士学位,现在在一个犹太人开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上班时间跟老外们相处的很融洽,薪金也很可观。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我们是很难与主流社会沟通的,即便是ABC也存在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下班以后,我们跟老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就很明显了,他们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这种圈子是基于共同的文化,习俗,宗教等形成的,他们谈论私生活,信仰,大选,战争,无拘无束。但是我们却不能参与其中。从这方面来说,中国城实际上是漂泊在他乡异国的华人的精神和文化寄托,是一种无奈的生存退让形式。”
孙映沉思了一会儿,说:“这里面是不是有语言方面的距离呢?”
刘东起说:“语言并不重要,它只是交流的方式,而不是文化基础。”
孙映说:“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国呢?”
刘东起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
他望着不远处高楼林立的陆家嘴,感慨地说:“从这些高楼大厦,就可以看出上海的经济蒸蒸日上,蓬勃发展的势头。其实真想做一番事业,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我现在就后悔当初贸然就选择了出国,不过,那也是上一次婚姻给逼出来的。”
孙映看着他说:“这么说,你是想回国创业了?”
刘东起说:“本来有过这种想法,因为父母和女儿都在国内,他们又不想去美国,因此回来总归要方便一些。但是在上海呆了一天后,我已打消了这个念头。”
孙映问说为什么?刘东起说:“以前我太恋旧了,以为回来就可以找回过去的那份梦想,但是我错了。我不能不面对一个全新的现在,回来就意味着重新开始。而我在这里的那些基础早已不存在了,八年时光,我已经不知不觉中把原先的旧我给抛弃了。”
孙映盯着他的脸,默默地听着。刘东起笑说:“我干嘛跟你说这些伤感的话呢?!见次面不容易,咱们还是谈点有趣的事吧。”
孙映说:“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心态好象也比我预料的年轻。”
刘东起说:“你也是。”两个人都笑了。
两人吃过饭,刘东起突然想起这次回国时,他还特意买了两瓶香水,一盒化妆品,本来想跟孙映见面时,作为礼物送给她的,刚才却忘在酒店的房间里了。
他正要告诉孙映这事,这时,孙映的手机响了。她忙拿出手机听了一下,说:“谢谢你,顾先生!我十五分钟后在重庆餐厅门口等你。”
孙映笑着对刘东起说:“刘先生,对不起。真不巧,下午我要跟一个朋友一起去办件事,不能陪你了。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
刘东起心里有些不快。那感觉就像倒好一杯酒,拿起来正要喝的时候,杯子却不小心掉落到地上,摔成碎片。于是他也不提香水的事了。他勉强笑着对孙映说:“没事,你忙你的。”
41、夜色阑珊
刘东起回到大酒店,先在大厅服务台预定了明天下午去鹭岛的机票。
本来他是想后天再离开上海的,但是刚才约会时,孙映的仓促离去,使他对她刚产生的一丝良好印象又消失殆尽了。
他觉得,在涉及可能是两人最后结合的“相亲” 这种事上,两人都已经不是小孩了,既然已经约好了的事,初次见面就应该慎重对待,而不能临时因故说离去就离去,要不至少得在事先应该给对方打个招呼。他现在对孙映离去原因的理解是,要么她是对他的印象和条件不满意,因此托故提前中断了他们之间的交往;要么她本来就是个行事十分草率的人。而两者对刘东起来说,差不多都意味着没戏了。
他回到房间后,马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妈急着问他跟孙映见面了没有,谈得怎么样?刘东起语气低沉地说见过面了:“不过她好像不是我想找的那种类型的女人。”
他没说孙映临时离开的事,他知道他妈的脾气,要是他妈得知孙映处事这么草率,说不定日后会影响了她们之间的师生关系。他母亲在电话那头又跟他唠叨了起来。刘东起此时心情不太好,就说:“妈,你别操这份闲心了,男男女女之间在寻找对象时,本来就有很大的差异,何况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面。我跟唐菲菲早已有过前车之鉴了。我已经订了明天下午两点回鹭岛的机票,有话我回去后再和你们说。”
他放下电话,又困又无聊,衣服没脱就上床歇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他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闪烁着无数耀眼的灯火了。
他脱了衣服,上洗手间去冲了个澡。冰凉的冷水顺着他的脑门流淌下来,惬意地从他身上结实的肌肤滑落,他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他想,好长时间没有游泳了,这次回琴岛,一定要到海里好好折腾一下。想到马上就要和家人见面,他心中的不快不觉一扫而光了。
他刚擦干身子,换上内裤,电话响了。他估计电话一定是孙映打来的,如果她是个明智的女人的话,她应该会向他道歉的。他考虑着接还是不接?接了之后是推诿还是接受她的道歉?最后他还是把手伸向了话筒。
出于他的意料之外,电话是何如打来的。他一听到何如的话声,心里就禁不住一阵惊喜。何如笑着问他说:“谈得怎么样?订了终身了吗?”
刘东起说:“这事别提了,什么人情味,情感型,这些话说起来中听,真见了面,哪个人有那么玲珑剔透的?!早知道这样,不见面还好!”
何如说:“听你口气,是不是那小孙的为人跟你妈说的对不上啊?还是人家把你给涮了个昏头昏脑的?男子汉大丈夫,本来是想涮人家的,没想到却被人家给涮了,面子上挂不住,对不对?”
刘东起说:“你别挖苦我了,反正我对她印象不是很好。”
他把见面的过程给何如间单地说了一下。何如说:“这也难怪你了,要是换了我,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刘东起说:“我已经订了明天下午两点回鹭岛的机票。何如,有件事我想麻烦你一下,这事可能有些棘手:我回国时带了两瓶香水和一盒化妆品,本来想送给孙映的,现在我不想跟她见面了。我想托你有空时,打个电话叫她到你那里拿一下,我过会就把香水送过去。”
何如笑说:“这还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她要是不收的话,那不是让我难堪吗?!原来你在LA时,早就准备好了要跟她见面的!”
刘东起笑了笑说:“本来这事就这么算了,可是谁让她是我妈的学生呢!这人情还是要的。你不要走开,我马上就到你那里 去。”
何如还没答话,他就把电话挂了。
刘东起带上装了香水,化妆品的礼品袋,叫了辆的士,匆匆就赶到香格里拉大酒店。
何如见了他说:“你都不想跟她来往了,还送这些东西给人家干什么?你要送的话,今天和她见面的时候就该给她了。现在不尴不尬的,你不怕人家误会你是涎着脸皮讨好她啊?!”
刘东起说:“在酒店时我忘了给她了。听你这么一说,想想觉得也是。你见到她时,随便跟她解释一下。”
他把礼品袋放在桌上,说:“反正我拿着这东西也没用了,你要不想见她,就留着送人吧。这男女的事挺烦的。”
何如说:“我哪有拿你的见面礼做人情的道理?!算了,我就做一次坏人吧。有空时我给她打个电话。”
刘东起舒了口气,对何如说:“什么时候你抽空到鹭岛玩一趟。如今快入秋了,那里天高气爽,海蟹也结实,正是最怡人的季节。”
何如说:“我现在都忙不过来了,哪有空闲玩?等到我这里事情都办好的时候,你又早已回LA了。你难得回家一趟,回去好好放松一下,多跟家人在一起。还有,代我向你们一家问好。”
刘东起笑说:“我妈要听了这话,不知有多高兴!”
何如问说:“为什么?”
她话一出口,脸上不觉一烫,说:“你可别瞎想。我可没有那种意思。”
刘东起微笑着,明知故问说:“什么意思?”何如不吭声了。
何如看刘东起脸上有汗渍,就把冷气开了,问他想喝点什么?刘东起说:“这时如果有冰镇啤酒的话最爽口。”
何如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喝啤酒?!我不太喝啤酒,容易长胖。我找找看冰箱里有没有?”
她打开冰箱,翻了两瓶啤酒出来。
刘东起对着瓶口就喝,他说:“以前在DC上学的时候,一到周末,就买上一打啤酒搁冰箱里。工作以后才开始喝葡萄酒和鸡尾酒。”
何如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说:“最近跟我们合作的远东保险公司总部,有个男的,是跟我们打交道时认识的,这人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姓顾,他是在B大读的MBA,前几年回国的,自我感觉良好。他极力怂恿我留下来,说由跨国集团派驻上海的代理人,现在是最热门的职业之一。”
刘东起笑说:“你心动了?说不定人家的言外之意还不止这些呢!你可得小心些。”
何如说:“别扯远了。他小孩都四岁多了。像他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在国内混,那才是如鱼得水。他老是问我在LA认不认识文艺圈中的人?我跟文艺圈的人没怎么接触,不过我们的头Jones的太太在文艺圈中倒是个知名的艺术家,我偶尔跟他提过一次,这姓顾的倒给留心了。这两天他老要约我出去吃饭,说要介绍一位朋友给我认识,被我一口拒绝了。”
刘东起听何如说起“他小孩都四岁多了”时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自己女儿刘琴,心下有点恍惚了。他笑着说:“你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吃顿饭吗?他要给你介绍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说不定有那层意思吧?”
何如说:“人家是个女的,也是搞艺术的,她想让LA文艺圈的人,帮忙邀请她到美国举办演奏会。今天下午我跟她仓促见了一面,对她印象不坏。我说回去后可以帮她打听打听。你想,帮一下忙干吗非要摊上一顿饭?!我最害怕的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应酬。”
刘东起说:“话是这么说,但国内现在就讲究这个。这就叫人情味。”
何如说:“我说的人情味可不是指这个。”
刘东起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他喝完两瓶啤酒,从香格里拉大酒店出来后,看着夜色醉人,便趁着习习的凉风,一路走着回滨江大酒店。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又喝了一杯葡萄酒,随后忽然想起回国前两天处理的文件中,有一份在交给女文秘时,忘了告诉她,要先把文件给另一位律师核对后,再交给他们所里的头。他赶紧拨了个长途,这时LA时间是早上九点,刚好那秘书还在。他听说文件还没有交上去,不觉松了口气。
他想,这些天自己的头脑是不是有点糊涂了!居然出现了本来不该有的纰漏。
42、机场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刘东起还沉浸在睡梦中,电话忽然响了。他抄起话筒,一听却是孙映打来的,就懒洋洋地嗯了一下。孙映说:“刘先生,昨天的事真对不起。昨晚上我给你房间打了几次电话,一直没人接。今天早上我还要上顾先生家去,教他们的小孩弹钢琴。如果你方便的话,中午以后你再拨打我的手机。”
刘东起没想到孙映这时候会打电话来的,他想了一下说:“小孙,是这样的,昨晚我已经订了明天下午两点回鹭岛的机票。我们改日再会吧。实在抱歉!”
孙映笑着说:“刘先生,是不是昨天的事惹你不愉快了?”
刘东起听她说话时语声柔婉,一付受了委曲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他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八年时间没跟家里人在一起了,主要是归家心切。我回LA的时候,还要经过上海的。”
孙映语气淡淡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再会了。”
刘东起在十二点前就结账离开了滨江大酒店。他看看时间还早,就打的来到东方明珠电视塔塔下,在东方音乐厅周围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才打的去了浦东国际机场。他在机场主楼北面办理了登机手续,进了国内航班候机厅。
这时离登机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买了份报纸,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索然寡味地坐了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花边新闻,一边为回家后应付母亲的唠叨打着腹稿。
他想,母亲的数落肯定是免不了的。九年前,他跟前妻唐菲菲结婚时,父母就极力反对过,认为他们两人性格与个人的经历相差太大。那时他父母都不同意他去加拿大,说他们一家都在上海,干嘛要远走他乡去劳碌,闹得一家人不得团聚?刘东起无法说服观念传统的父母,但他最后还是跟唐菲菲结婚了。生下女儿刘琴后,他们俩就一起去了加拿大。
他们离婚后,他父母虽然没有在电话或者断断续续的来信里说他什么,不过他自己心里却有负疚感,尤其是对女儿刘琴,更觉得因为作为父亲的自己的因为一念之错,使女儿从小就失去了父爱和母爱。他想,这次回家,一定要尽力说服父母,让他们跟他一起去美国,实在不行,他就带走刘琴,再给父母请个保姆,照顾他们。这样做虽说可能让父母痛心,但是一天天长大的女儿,总归要在父亲身旁的。
正想着,有个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他挪了一下身子,想换个光线角度。突然那个人拿开他的报纸,笑着说道:“刘先生,你怎么这么早就上机场来了?我刚才还急冲冲地赶去你住的酒店了呢!”
刘东起抬头一看,有点意外,原来那人却是孙映。他放下报纸说:“小孙,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上那个朋友人家教钢琴了吗?”
孙映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说:“今天我提早半个小时就离开顾家了,我赶到滨江大酒店的时候,服务台小姐说你十二点前就退房了。所以我直接就上机场来。”
刘东起笑说:“十二点之后又要登记一天,因此我提前离开了。谢谢你来送我。”
孙映说:“昨天在重庆餐馆我走的仓促,一定让你难堪了,但愿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不是认为我办事太草率了?”
刘东起说:“刚开始时是觉得有一点,不过我不在意。”
孙映拿出一个小塑料袋说:“我有快两年没见到易老师了。这是她最喜欢吃的麻辣牛肉干和余姚杨梅干。你告诉她,要她多保重身体。”
刘东起接过塑料袋说:“对了,我回国时候,给你带了两瓶香水和化妆品,昨天忘了给你了。我已经把它交给一个朋友,到时她会跟你打电话的。”
孙映笑着说:“其实我很少化妆的,除了演出的时候。也很少洒香水。不过你有这份心意,我还是很高兴的。东西吗,你就留着吧。”
刘东起漫不经心地问她说:“你毕业后分配到什么部门工作?”
孙映说:“我父母本来要我回青岛去,不过我觉得在上海这里机会多一些,就留下了。像我们艺术学院毕业的,就业的面原本就不宽,除了继续干老本行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所以我最后还是留校了,在商潮泛滥的社会里,校园还稍微显得清静一些,能定下心来干些自己感兴趣的事。”
刘东起说:“你这想法挺好的。你有没有考虑过到国外深造呢?国外搞艺术的在个性的发展上相对要比较独立些。”
孙映说:“我在上大学时就有这个想法了,不过真要出去,困难还很多,只能慢慢来了。”
刘东起听了这话,心里忽然有点冲动,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冷静下来。这时去厦门的航班开始登机了。他拿起行李,对孙映说:“谢谢你来送我,我们以后再联系。”
孙映突然问道:“刘,以后你还会跟我见面吗?”
刘东起愣了一下,看着她像蒙上一层雾气似的眼睛,笑着说:“当然会的!这个世界这么小。”
43、亲情
刘东起走出鹭岛国际机场出口处时,远远地就看见他的父母和女儿刘琴,正站在玻璃窗外面,朝里面张望着。刘琴虽然只在照片上见过他,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刘东起,跳跃着向他招手。
刘东起高兴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圈不觉热了。
他出了门,一把抱起向他跑过来的刘琴,转了一圈,在她脸上亲了几下,笑着说:“我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想爸爸吗?”
刘琴说:“不想。”
刘东起愣了一下,问说:“为什么?”
刘母含嗔拍了她一下,说:“这孩子,整天都在问说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这时候怎么说这话了!”
刘琴说:“以后爸爸每天都要陪着我,我干嘛还想他呀?”
刘东起抱着刘琴,对他父亲说:“爸,你腿骨不是不太方便吗?怎么也到机场来了?!”
刘母说:“你爸呀,还想到上海去接你呢!”
刘东起听了笑了起来。他放下刘琴,跟刘母说:“妈,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领取箱子。”
他认领到两个大箱子后,去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后面的车箱只能放进一个大箱子和几件小行李,他只好又去叫了一辆出租车。他扶他父母上了第一辆车子,自己跟刘琴上了第二辆。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向琴岛码头驶去。
在车上,刘琴突然问刘东起说:“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妈妈一起回来?她很忙吗?”
刘东起愣了一下说:“爸爸和她不住在一起。爸爸在美国,你妈她住在很远很远的加拿大。”
刘琴说:“我听奶奶说,妈妈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她跟着一个坏男人跑了,对吗?”
刘东起暗地里叹了口气,心想:女儿慢慢地开始懂事了,有些事她迟早都要知道的,现在不能什么事都瞒着她了。他握着刘琴的手说:“是这样的,琴琴,你想她吗?”
刘琴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刘东起知道,自从他和前妻离婚后,他的父母一直都把唐菲菲的事瞒着刘琴,刘琴连她妈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因此也无从想起,但是她心里又和所有的小孩一样,渴望着见到自己的母亲。
刘东起跟她说:“琴琴,以后你长大了,就可以见到你妈了。她是你妈,你不能恨她,知道吗?”刘琴困惑地点了点头。
晚上,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刘母炒了几个刘东起最喜欢吃的菜。
刘父尝了两筷子后就说:“今天老太婆的菜炒得还有点样子,不像平时,炒菜时除了放辣之外,其它的调料全给忘了。”
刘母笑着跟刘东起说:“你爸这人啊,一退休闲下来,整天就像失魂落魄的,精力老是不能集中。幸好有个琴琴陪在身边,添点乐。”
刘东起听了这话,想起这次回来要跟父母商量带走刘琴的事,心头忽然便梗了一下。他看到刘琴往嘴里填菜时,根本就不在乎辣味,就问她说:“琴琴,你不怕辣?”
刘琴仰着头说:“这菜要没辣就不香了。爸爸,你怕吃辣吗?”
刘东起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刘父刘母也都笑了。
晚饭后,一家人围在客厅里聊着天。刘东起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了一下,他怕父母伤心,就把在温哥华的那段艰难的日子给简略了。刘母抹着眼睛说:“要知道这么受罪,你当初何必出去呢?!”
刘父马上打住话头说:“都猴年马月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后来刘琴困了,刘母先带她去睡。
刘父跟刘东起说:“阿起,你到我房间来一下,我要给你看一件东西。”
刘东起跟着他父亲来到他的房间。刘父关上门,打开书桌上一个上了锁的抽屉,说:“阿起啊,这件事本来早应该让你知道的。现在你自己慢慢地看吧。你要怪就怪你爸,这事你妈并不知情。”
刘东起心下狐疑,低头一看,原来抽屉里有几封信,用橡皮筋扎着,每封信都还没开封。他好奇地解开橡皮筋,只见每个信封上都一例写着:“刘秋涛先生转刘东起收。”
刘东起一看那熟悉的字迹,就认出这些信是他的前妻唐菲菲写的。他疑惑地看着他父亲,父亲叹口气说:“我是为了你好,当时没把这事告诉你,怕你学习和工作时分神。这次你回来了,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小唐她还来过两次电话,问说你跟琴儿的情况,那是我们刚从上海退休回来的时候。后来我们就把电话号码给换了。我们担心琴琴接了她的电话,小孩还不懂事,不能给她留下心灵暗伤。”
刘东起看了一下每封信的落款与日期,都是从温哥华,而不是唐菲菲后来居住的多伦多寄出的,写信的时间,也都是这两年多以来的。
唐菲菲在信中说:她三年前就跟她后来的丈夫,那位华裔房地产商协议离婚了,两人没有子女,她得到了五百万加元的离婚补偿。后来她回到温哥华,用这笔钱自己注册开办了一家保险公司,两年来生意不错。她也买了自己的House。她说她现在特别怀念以前她和刘东起父女在一起的时光。
她在给他的最后一封信的结尾写道:“东起,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话,我马上就会回到你和琴琴的身边,不管是回国,还是在温哥华,或者去美国。我们可以重新组合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另外,祝你生日快乐!”
刘东起看了信的日期,是今年他过生日的前半个月写的。她还把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附在信后。
刘东起默默地把信递给他父亲。刘父匆匆看了一遍后,沉重地问说:“阿起,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刘东起抖了抖信纸说:“爸,我还能有什么想法?覆水难收啊!不过,琴儿却不能没有母亲,我们不能再这样瞒着她了。所以这次我想把她带去美国,她应该跟她母亲见个面了。小孩当然不能给她,要留在我身边。至于你们二老,最好过些日子能到美国去,这样我也好照顾你们。”
刘父叹了口气说:“我只怕你说服不了你妈,她的那种辣劲十足的犟脾气,连我都怕她三分呢!”
44、搬家
吴笑天自从在陈秋笛家里度过那个愉快销魂的周末后,他跟陈秋笛的来往越来越密切,每个周末,他差不多都住在陈秋笛家里,有时从实验室回来晚了,他干脆就直接上她家去,吃陈秋笛给他下的面条。他们似乎又恢复到了在国内上学时的那种恋人关系。
不久,为了摆脱那六哥的纠缠,陈秋笛在LA西区这边的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她的公司离吴笑天的学校不远,所以他们两人经常在一起吃午饭。有的时候谁先到了,就先等着,不过总是陈秋笛等吴笑天的时候多。
这一天,吴笑天匆匆忙忙地就来到他们常去的那家餐馆,焦急地等着陈秋笛。
陈秋笛来了后,还没坐下,吴笑天就拉住她的手,兴奋地说:“小笛,你猜猜看,我今天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
陈秋笛说:“你的好消息对我来说未必会那么让人激动。是不是又发Paper了?”
吴笑天笑着说:“是关于我们两人的。”
陈秋笛纳闷地说:“我们两人的?是不是你想通了,打算跟我结婚?”
吴笑天说:“你看你,俗了吧?我等到房子了!”
陈秋笛一听,也高兴了起来。她说:“上一次六哥打电话到我家骚扰,你要我换地方,我以为你只是说说就算了,没想到这回还真的留心了。快告诉我,房子找在哪个区段?晚上下班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吴笑天说:“就在我们学校的公寓区群,我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你也去过两次的。那里环境好,租金便宜,住宿条件便利,也安全。新找的房子是在公寓区中的另一头,但是距离你现在上班的地方很近,开车只要十分钟就到了。”
陈秋笛说:“房间结构怎么样?”
吴笑天说:“是两室一厅两个卫生间的,煤气跟水还有Cable免费。比你现在住的房间还要大。”
陈秋笛说:“那么月租金多少?”
吴笑天说:“学校公寓区是照顾校里的学生和工作人员的,月租金是一千二百。同样条件的房子,在外面至少要每月一千八百。”
陈秋笛说:“你已经签下合同了?别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吴笑天说:“我已经跟办公室那边联系好了,他们还要把房子整修一下,换一下地毯,月底时我去签约拿钥匙,下个月一日我们就搬进去住。这次还算我运气好,才排了不到两个月的队。”
陈秋笛说:“刚好我房子的租期到这个月底就到期了,本来我还想跟房东续约呢,这下可以省点麻烦了!”
她想了想,忽然问吴笑天说:“我搬进新居后,你住那里啊?”
吴笑天笑着说:“我白天住实验室,晚上就住你家。”
搬家的前一天,陈秋笛要跟搬家公司联系,吴笑天说:“你的那些家当用U-HAUL拉一趟就够了,主要就是那一套皮沙发和床垫,请个朋友帮个忙抬一抬就行了,其它的物什我一个人都可以摆平。”
陈秋笛说:“我刚换了新的公司,跟同事们还不是很熟。你能找一个人来帮忙吗?”
吴笑天先想到了江谷,但随即就把他给排除开了。江谷是那种典型的读书人的身材,瘦瘦高高的,看上去一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重活他肯定扛不动,人也懒。而且吴笑天也不想欠他一笔人情,到时候受他分派指使。
于是他想到了他现在的房东程先生。为了不让他搬出去后程先生家的那间房子空着,他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告诉了程先生自己要搬到新居,程先生还跟他说过,要帮忙的话打个招呼就行。
晚上吴笑天和陈秋笛上他的住处取东西时,陈秋笛特意带了两盒巧克力糖给程先生的女儿。程先生笑眯眯地说:“是时候了是时侯了,你们也都不小了。两人在一起就是方便。”
吴笑天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脸色居然红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三个人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把东西都挪到了新的公寓。他们的房间在二楼,窗前都是树,旁边有一个游泳池和网球场,空气清新。陈秋笛看了十分满意。吴笑天要跟程先生回他以前住处去,把他的那一张床垫搬过来,陈秋笛说:“你那床垫还是别搬了,就留给程先生吧。你把你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搬过来就行了。”
吴笑天听了,心里有些不高兴,可是碍着程先生在一边,只好不动声色。下午吴笑天又带着程先生去了趟家具店,拉了一张大书桌回来,放在另一个房间。吴笑天跟陈秋笛说:“往后这个房间就做书房了。电器音响什么的都摆到客厅里去。”
程先生在屋里绕了一圈说:“你们不想腾出一个房间跟别人合着租住吗?”
陈秋笛笑着说:“多个外人,碍手碍脚的,我们不缺那几个钱。”
程先生听了,默然无语。吴笑天对陈秋笛说:“你怎么这么说话?”
陈秋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冲程先生笑了笑。程先生搓着手说:“陈小姐说的也是,你们小两口,多个人,原该是碍手碍脚的。”
吴笑天和陈秋笛陪程先生一起去附近的日本餐馆吃过饭。两人回到新居时,吴笑天累得先在床上躺了下来,一边看着陈秋笛收拾东西。陈秋笛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把卧室跟洗手间整理好。
吴笑天笑着说:“我以前怎么都没看到你有这么多优点呢?!你看,你一勤快起来,这混身上下都充满了女人味。”
陈秋笛说:“你别卖乖,以后我们还是各干各的家务活,你别以为你找到个女保姆了。”
45、家
此后,吴笑天每天回来的时间明显地早了,一做好试验,他就往家里跑,除非手头上的活实在放不下,他很少在实验室呆的超过十点。有时他稍微晚了一点,陈秋笛的电话就过来了。
江谷见他忽然勤于回家了,心下不解,就私下里问吴笑天说,是不是在外面偷偷选了什么课程,想跳槽?
吴笑天说:“你这人!我在实验室呆的时间晚了一点,你心里害怕我的Data比你的多,比你的好。我早点回家,你又怀疑我去选课。我想过几天清闲的日子也不行吗?”
江谷把吴笑天这些天反常的事跟Stacy说了,Stacy笑着说:“江,你就没想到吴有可能正在Dating吗?”
江谷吃晚饭时跟白果说起这事,白果说:“别人的事你还是少操心,人家吴笑天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又跟何如有过感情纠葛,他Dating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谷说:“不对啊,你说的吴笑天以前的情人何如现在不是在上海吗?难道他在另寻新欢?但是以前我跟他谈过这事,我看他的样子,他对何如好象挺在乎的。”
白果说:“你们男的哪个不是三心两意的?当初我要不是把你从华盛顿拉过来,你现在还不知道跟谁在热乎呢!”
江谷不高兴地说:“瞎扯什么呵!对了,今天早上你去上班后,何如从上海打电话来,她说已经上你家去过了。还问你要托她带什么?”
白果说:“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江谷说:“可能要到十五号以后。”
白果笑说:“刘东起这次也回去了。他们两人就像约好了似的。但愿他们在上海能成就一段情。”
江谷冷笑着说:“什么一段情?我看那姓刘的就不顺眼。上次你把他招来一起吃饭的时候,那说话的口气就像是你娘家人似的。碍他什么了?自己都是离过婚的人了,管我!我看着吴笑天尽管不舒服,但是我觉得他跟何如还算一对。”
白果说:“是不是上次我当着你夸了刘东起几句,你心里不舒服啊?”
江谷嗤了一下,就不吭声了。
白果说:“我们还是来谈谈自己的事吧。如果我们年底结婚,现在一些大的事情也该张罗一下了。”
江谷吃完饭,打开电脑,正要上网,一听这话,就漫不经心地说:“这些事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插不上手。我一插手,你又要跟我急。”
白果过去把电脑关掉,说:“耳朵你总该长了吧?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要说租房,我看咱们这一年一万多的房租就跟扔到水里差不多。所以我算了一下,我们最好在结婚前有自己的房子,这样一是好有个归宿感,二是省了房租。而且C城的房价还在看涨,是全美涨得最快的地方,我们总是亏不了的。你看呢?”
江谷嗯了一声。白果说:“在市区,House我们暂时买不起,在郊区的,你又嫌远。因此我打算就买Condo,现在就我们两人,楼上楼下几个房间,够住的了。”
江谷说:“多出来的还可以跟别人Share,最好把刘东起招来一起住。”
白果打了他一下,说:“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算了一下,一套三居室的Condo估计要四十万左右,这个价格我们还是负担的起的。”
江谷说:“要Down pay的话,得什么时候还清啊?我这还有一亮辆新车呢!”
白果说:“别人能Pay的清,我们怕什么?”
江谷又嗯了一声。白果说:“接下来就是添置些家具。我喜欢古典式的硬木家具,厚实典雅,不过就是价格贵了些。”
江谷说:“你就这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对了!有钱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对了,现在我们的存款有多少?”
白果说:“你算算我工作多少年了?”
江谷想了想说:“该有四年了吧?”
白果说:“那你算一算不就清楚了?”
江谷说:“你年薪多少?”
白果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刚毕业时就拿六万多了。”
江谷说:“你好象没跟我说过吧?这么多?我不想知道,是怕自己知道了后心理不平衡。”
白果说:“有什么不平衡的?当初我辞了PHD,改学电脑,咱们俩还不是靠着你的那点奖学金,度过那一年多时间的?”
江谷叹了口气说:“白果啊,看来我门两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想当初,日子过得是紧了点,可你脾气没现在这么大,说话也温驯,真是夫唱妇随呀。”
白果白了他一眼说:“那时我们结婚了吗?!”
江谷说:“所以我现在担心的就是我们俩结了婚后,就变成妇唱夫随了!”
白果说:“有人念叨着你,算是你的福气。不然,看你到现在不定还是只没头苍蝇呢!”
白果说着,拿起纸笔就认真地算起帐来。江谷靠在沙发上,不一会就呼呼睡着了。
46、过日子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吴笑天开始觉得,生活其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当初何如的出国,他们也许早就有一个安稳的家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家的依赖感虽然开始淡薄了,觉得无拘无束的独身生活,似乎更适合自己的个性,但那种天经地义的成家概念,始终没有在他的内心底处泯灭。他从小就是他母亲一人给带大的,因此在生活上,他对女人又有一种摆脱不了的依赖感。
不知不觉中,在跟陈秋笛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搬进新家后,吴笑天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了。他认为,对于爱情,可以有多种理解,而不止限于风花雪月,卿卿我我,凄凄惨惨戚戚。
比如,他跟何如的那一段怨情,尽管最后并没有结果,但在当时,他的确是倾心爱过她的,这种真爱只能深埋于心底,而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磨灭。
他和陈秋笛在学校时的两年多时间的同居生活,从一开始就不是基于和何如相恋时,那种刻意追求古典的爱情内涵,而是出于对曾经塑造了多年的那个自我的反拨。
在经历了与何如的伤逝的悲情之后,他对爱情的观念开始模糊了。他认为,爱情并不是至高无上的理念,而是对自我个性和心灵的补充,是湿润无奈的人生的润滑剂。这就需要当事者双方各自积极的付出,互相弥补对方的情感缺陷,挥发自身的潜能。
所以在那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是将陈秋笛当成了自己的任性的妹妹一样,他在怜爱她的同时,同时也发现了自己感情中细腻,成熟的一面。而他也从陈秋笛洒脱不羁,活泼任性的激情中,汲取到在情感低谷时面对生活的灵感。
现在他觉得最现实的事,也就是在处理与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关系时,如何将旧往的爱情迷失所带来的沉重心理,和今后所必须面对的生活分离开来。他不但要学会忘记过去,虽然这一点并不太可能,他还要学会调整自己的个性与生活方式,适应和协调两个人共同拥有的世界。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所谓过日子的“过”字,实在是大有嚼头。其中的甜酸苦辣,未尝不是融洽的情愫发酵出来的。
但是他很快就又发现,真要过起日子来,事实跟愿望又是两码事了。
就说作息时间。他以往是晚睡晚起,因为在实验室里,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的规定,因此他早上一般都是在十点以后才到实验室。晚上他在实验室一直要呆到十一点左右才回到住处。现在跟陈秋笛同居之后,他的作息时间就不得不变更了。陈秋笛在早上八点半就要匆匆忙忙赶到公司,因此早上七点半左右她就要起床了,而这时候正是吴笑天睡眠的要命时刻,这两个小时的觉如果没睡好,这一天他的精力就可能要打折扣了。陈秋笛晚上是不到五点就离开公司回家了,回来之后赶着做饭菜,而这时候吴笑天在实验室里正忙着。虽然他和陈秋笛住在一块后,晚上尽量争取在九点以前就赶回家,但陈秋笛免不了还是要说他几句,因为她做的饭早就凉了。
这样一个星期下来,吴笑天不但试验少做了,回来后原本该属于自己个人的时间,也得和陈秋笛分享了。他每次入睡以前,都要翻一会书,这已经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了。但是现在在他想睡觉的时候,陈秋笛却早已沉浸在梦乡中了。
吴笑天因此有点烦恼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借着窗外透射进来的朦胧的白光,他瞧着酣睡中的陈秋笛,心里忍不住暗自叹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人。
至于陈秋笛,她是个适应能力比较强的人。女人的思维一般来说不像男人那样弯弯曲曲的,它们与目的有着更直接的联系,因此对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相对来说要高于男人。随着吴笑天回到了她的身边,她的心态似乎也回到了几年前跟吴笑天在一起时的娇憨,而不是吴笑天到LA后见到过的那种世故和古板。
从她近来愉快的神情可以看出,这三年多来,她好象根本就是在等待吴笑天的到来似的。
从这点上去细细地去体会,吴笑天发现,陈秋笛对他的爱其实并没有间断过。所以,他尽量地去掩饰心里那股因为生活摩擦,而正在逐渐加温的不快的潜流。
在应对吴笑天的情绪上,陈秋笛显得特别善解人意,这也是吴笑天喜欢她的主要原因之一。她知道把握在调理男人时的分寸,每次当她察觉到吴笑天在闹情绪时,都会巧言化解掉他心里憋着的闷气。
吴笑天发现,陈秋笛跟三年多前相比,似乎变了很多,三年前时的她就像是块璞,而现在却开始露出迷人的光泽了。
但是像陈秋笛这样的女人,她既然铁了心要去爱一个男人,那么她就恨不得要拥有他的全部的世界,包括内心里的。然而吴笑天恰恰在这一方面又特别的执拗,他不容任何人窥透和干涉他的内心最隐秘的部分,即便是他所爱的人,也不能轻易渗入他的自我角落。
这一点陈秋笛早已看的出来,她知道吴笑天自尊心强,受不得别人对他这个自我角落的刺激,因此平时尽量容忍着他,争取不去触及他的一些在她看来是古怪的念头与做法。她明白,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总该有一方的触角必须被磨钝。
47、不愉快
不过,有一次为了一个意外的电话,她差点要和吴笑天摊牌了。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吴笑天因为有个试验没做好,六点多的时候他就打电话回去,要陈秋笛不要等他回来吃饭,他可能要晚点回去。
这个试验他本来是打算第二天再来做的,但是中午的时候陈秋笛打电话给他,问他想不想周六一起去看一部新电影?吴笑天知道,陈秋笛如果在这种事上征求他的意见,那么八成就是要他同意的。于是他只好答应了。
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许梅要他争取在星期一前把试验结果拿出来给她,她的一篇新的Paper里刚好要用到这个Data。因此他只好临时决定,这个晚上就把试验结果给弄出来。
陈秋笛一个人在家,索然寡味地看着喧闹搞笑的肥皂剧,不断地更换着频道。快到十一点了,吴笑天还没有回来,平时这个时候,陈秋笛早在床上了,但是今天因为挂念着吴笑天,她还在尽力睁着眼撑着。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她以为是吴笑天打回来的,赶紧去接,没想到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心想,他们搬到这个新家后,她还没把新的电话号码给她的朋友们,那么这个女的显然是找吴笑天的。
她没想到吴笑天这么快就把电话号码给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了,心里隐约掠过了一丝不快。
对方果然是找吴笑天的,陈秋笛警觉地问那女的是谁?对方说她是上海打来的国际长途,陈秋笛跟她聊了两句,说:“请问小姐,你能留下你的姓名和电话吗?”
对方说:“我姓何,是他的同学。麻烦你告诉吴笑天,他上次托我带的东西我已经交给我们的同学了。”她顿了一下又问陈秋笛说:“小姐,请问你们这是谁家的电话号码?”
陈秋笛笑着说:“是我们家的。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我们曾经见过两次面!笑天回来后,我一定将你的话告诉他。”
陈秋笛放下电话,心里憋气,睡意一下子全消了。不久后吴笑天拖着疲沓的脚步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躺倒在沙发上,说:“累死了!小笛,快把饭给我热一下。”
陈秋笛脸色冰冷地说:“你先别急着吃饭。我问你,你都把我们家的电话号码告诉谁了?”
吴笑天想想说:“我只告诉过我们实验室的江谷呵。”
陈秋笛说:“那你姓何的那位女朋友在上海那边,怎么连她都知道了我们的电话?”
吴笑天愣了一下,明白她说的是何如,于是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肯定是先打电话到以前我住的地方,然后程先生就把我们新的电话号马给了她。不信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程先生。”
陈秋笛说:“那她怎么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以前你们是不是经常在深夜的时候通电话的?”
吴笑天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了。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海那边时间跟我们差了十五个小时。还有,那些旧事你去刨它干嘛?她说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秋笛说:“她说你托她带的东西已经交给你的同学了。”
说着沉着脸就进了卧室,往床上一躺。吴笑天跟了进去,笑着说:“就为这事生气啊?你呀,值得吗?!”
陈秋笛说:“我不是为电话这事生气。你跟这个姓何的女人从前的那些关系我可以不管,也管不着。但是现在你跟我在一起过了,居然还瞒着我偷偷和她来往,我生的就是这气!其实上次在Casino时我她就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了,后来她还跟你这么热乎。你们两人是不是想重燃旧情啊?!”
吴笑天说:“这些都是旧事了,还提它干嘛?那你现在要我怎么办?”
陈秋笛说:“我要你把你和她的事说清楚,如果你们真是一般的同学关系,我决不会吃那份闲醋的!”
吴笑天说:“我们现在确实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了。”
陈秋笛说:“那么照你的意思是说,从前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了?!是不是也跟她同居过了?!”
吴笑天的火气有点上来了,说:“那是在我跟你认识之前的事,也就是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秋笛说:“好,既然你的过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我们也没必要凑在一起过了。你马上给我走!”
吴笑天听了,二话没说,马上就拿起电话,拨了程先生家的号码。程先生一家已经睡着了,他接了电话,懵懂地问说有什么事?吴笑天压住怒气说:“程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我以前住的那个房间你们跟别人Share了没有?”
那边程先生还没有回答,陈秋笛已经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话筒,把电话给掐断了。她说:“你要走可以,你把我肚子里的东西也给带走!”
吴笑天懵了,忙问说是什么东西?忽然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说:“小笛,你的那话好象有些日子没来了!难道你是——”
48、意绵绵
何如在远东保险公司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她想在离开上海回C城前,跟以前同班的留在上海的几位同学聚一次。
她给周润打了电话,周润说:“你放心,这事由我来安排,留在上海的同学还有薛泉,郑小玉,卫枫,唐娜几个,我跟这几位哥们姐们经常都有联系。你定个时间就可以了。”
何如想了想说:“要不就定在十七日晚上吧,我十八日下午离开浦东。”
周润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天前,何如给吴笑天原来的住处打了个电话,想告诉他一些她在上海这边的事。房主程先生告诉她吴笑天已经搬家了。何如跟他要了吴笑天新的电话号码,然后先打到他实验室,那时吴笑天刚刚做好试验离开,于是何如就拨了他新家的电话。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急于想获悉吴笑天的音讯,也许是吴笑天搬了新家引起了她的好奇,上次她打电话时没找到他,她心里总觉得他可能是出了什么事。电话打通之后,她的预感一下子得到了证实:吴笑天果然跟陈秋笛同居了。
这一切有点出乎她的意外。她放下话筒的时候,心情一下子就沉落了。她倒了一杯葡萄酒,斜倚在窗前,然后托着酒杯轻轻地摇晃着,清香的酒气淡淡地浮升起来,渗入她的脑门。
虽然陈秋笛给她留下的只是直觉的印象,但是她知道以吴笑天的性格,是不可能把他和陈秋笛的关系长久地维持下去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吴笑天迈出了极不负责任的一步,而等待着他的,将是充满危险的未知数。她觉得他不该这样草率地和陈秋笛同居的,这样明摆着他是要占陈秋笛的便宜了。
但是,她现在除了作为一个旁观者之外,她对吴笑天实在是已经无话可说了。
吴笑天选择了陈秋笛,其中固然有和何如她赌气的意思,这也符合他的个性,不过她在内心深处是决不会容忍他的草率的。她想,也许从吴笑天到达LA的第一天起,他们俩的故事,就已经真正画上了句号。
她觉得,吴笑天到美国来,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本来应该在什么地方跌倒,再在什么地方站起来的。可是,他选择了逃避。而逃避的借口就是陈秋笛,甚至是她何如。
该过去的事总该过去的,该发生的事注定也要发生的。何如顾自笑了笑。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她隐约感到不安。
刘东起回厦门时,曾托她把香水和化装品交给那个小孙。上个周末她给孙映打了电话,要孙映找个地方和她见面,她把东西给送过去。但是孙映却以没有必要婉言推脱了,弄得她很尴尬。后来她回味了一下孙映的声音,觉得很耳熟,不过她还没有将她的声音和前些时候,顾村带来请她帮忙结交洛杉矶艺术界人士的那个女人联想在一起,直到第二天碰上顾村的时候,她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
她回想着跟那个孙映相识时,她对她的印象,好象还不是太坏。孙映浑身上下都透现着搞艺术的气质,跟她说话时也是不卑不亢的。如果那次孙映给她的印象是真实的,那么她推辞掉接受刘东起要她转交的礼物,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假如孙映果真接受了刘东起的礼物,她何如反而会瞧不起她了。
但是她细想之后,总觉得孙映身上有种不可捉摸的深沉的韵味。正是这种韵味使她隐隐地忧虑刘东起和孙映的关系。
她想,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职业性质,使她在与别人接触时,显得过于敏感了。敏感可以让人更加机警,但也会导致无谓的痛苦。这两者在她身上兼而有之。所以她决定在孙映和刘东起的交往中,自己只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也不想将孙映托她联系C城艺人出面邀请她去美国演出的事,告诉刘东起。
她相信,凭刘东起的处世经验,应该会处理好他们之间的事的。如果孙映对艺术的追求是真诚的,那么她将来能帮上忙的,就会尽量地帮她去实现。
一个女人要在事业上获得成功,单凭自己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她自己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她对刘东起的感情是复杂的。
在羚羊谷的那次Hiking之后,他对刘东起的印象有了一些改变,虽然其中不排除她自己感到愧疚的因素,但她也因此加深了对他的了解。她知道刘东起是喜欢她的,他之所以不敢公开向她表露心迹,一是碍于在她看来是轻如鸿毛的男人的自尊,二是他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还留下了一个已经懂事的女孩。
刘东起当然知道,后者对一个没有婚史的女人意味着什么,因此他只能一边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感,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向她示爱。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俩交往时的游戏规则,两人对那个无形的障碍心照不宣,却谁都不愿意打破。
何如心里也十分清楚,刘东起所顾虑的,其实也正是她极力想回避的尴尬境遇。他们两人的交往如果要更深入一层的话,就必然要打破这个忌讳的话题。
但是他们双方都还没有找到一个契机来顺理成章地解决这个问题。而“相亲”却反而可以少了这些遮掩。
这次回上海后,旧地重游,何如对吴笑天的那点快要熄灭的情感火花,似乎又被点燃了。这是她原先所料想不到的。
她本来想回LA后平心静气地找吴笑天谈一次,但是两天前的那个电话,却把她心中的最后一点火花也给掐灭了。吴笑天想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她无权干涉,但是她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她终于明白了,吴笑天和陈秋笛的旧往关系,远远超出了在这之前她的想象。她觉得可笑的是她自己,居然淡化了八年多时间在一个人所能留下的刻印。如果说她忽然产生了要和吴笑天重归于好的想法,那么这种灵感,也是基于她对缱绻的旧情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
没想到自己差点又被卷入令人伤神的感情游戏,背离了她所刻意追求的恬淡的生活情趣。看来自己的情绪还是缺乏定性的,一点感伤就在她的心里激起了涟漪。
她惨淡地笑了一笑,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深夜窗外的五彩华灯映照着她的脸,她酡红的脸色就跟美酒一样醉人。往常过了十一点,她一般都在床上了,但今晚她的思绪却是特别的幽远,一点睡意都没有。
49、夜未央
这时,电话响了。他想,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跟她打电话呢?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刘东起。
刘东起离开上海已经半个多月了,这中间他给她来过三次电话,她从他的欢快的话语背后,听到了不易被人察觉的感伤。
她想,也许是他置身于过于浓郁的天伦之乐的氛围中,心境反而显得有点郁闷了。这原是人之常情,就跟孤寂的人往往也渴望快乐一样。在最后一次通话时,她曾问过刘东起跟孙映打过电话没有,他说打了。他在电话里,没有提到孙映谢绝了他托她转交的礼物的事,那就是说,孙映并没有将这事告诉他。她当时就想,这孙映的性格要么是真的淡泊,要么就是城府很深,因为到时候要是刘东起向她提起这事的时候,她尽可以不经意地淡然处之,然后给刘东起一个好的印象。
何如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拿起了话筒。
没想到电话却是吴笑天打来的。
她愣了一下,问说:“你现在在哪里?有什么事吗?”
吴笑天说:“我现在在实验室。”
何如笑着说:“有了家后就是不一样了,这么一大早的就上班了!”
吴笑天叹了口气说:“什么家呀,还不是胡乱凑合着,你别笑话就是了。你见过周润了?”
何如说:“见过了,他整个人肿了一圈。人家心宽体胖,哪像我们,整天变着法儿跟自己过不去。”
吴笑天说:“你不是说我吧?”
何如冷笑说:“就你那脾性,谁敢说你呀?!”
吴笑天沉默了一会,说:“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
何如说:“挺好的,这里的变化太大了。过两天我就要回C城了,临行前一天咱们班的几个老同学要聚一聚。到时候他们要问起你的情况,我该怎么说?”
吴笑天说:“我们的事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何如说:“我指的不是我们的事,而是你现在的事!”
吴笑天嗫嚅着说:“何如,其实我是——”
何如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撂了,她清楚吴笑天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但是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何如盯着电话,心里来气,最后忍不住拿起话筒就说:“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只听得对方说道:“是我,何如。刚才你的电话一直占线。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跟你打电话。你怎么啦?”
何如一听是刘东起的声音,口气缓和了下来,说:“是你呀?这么晚了还有兴致聊天,不想睡?”
刘东起笑着说:“我也想问你这话呢。快入秋了,天气闷,睡不着。”
何如笑着说:“你怎么晓得我还没睡?你就不怕吵醒了我?!”
刘东起笑说:“我这是心灵感应!我刚才在阳台上细观天象,就知道你还没睡。”
何如听到“心灵感应”,心里动了一下,说:“你别开玩笑了,有什么话吗?”
刘东起说:“本来我是定于十八日离开家的,现在我打算明天就去上海。”
何如有点意外,说:“这么仓促?你舍得你女儿吗?”
刘东起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说:“正是为了我女儿的事,我们家闹出了小小的不愉快。本来我是想带女儿经加拿大到美国,——刘琴她是加拿大出生的。但是我的想法遭到了我妈的坚决反对,我妈那脾气一上来,谁也拿她没办法。”
何如说:“那么你女儿同意和你一起走吗?”
刘东起说:“原先她也不肯,后来我跟她说要带她去见她妈,她就答应了。”
何如说:“你不该这样哄小孩的。”
刘东起说:“我不是哄她,我说的是实话。我想女儿这么大了,没有母亲总不是办法。”
何如默然了。刘东起说:“后来刘琴把这事跟我妈说了,我妈急了,把我说了一通。”
何如想了想说:“我觉得老人的感情还是要照顾的。”
刘东起说:“所以这几天我在家里连提都不敢提我女儿的事,更不敢看我妈的脸色。因此,我想还不如早点离开家。”
何如说:“你跟你女儿的母亲联系上了?”
刘东起说:“还没有。这事说起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你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你就替我在你住的酒店订一个房间,还有,我把我的航班和机票编码告诉你,麻烦你给东航打个电话,让他们把我的机票改成和你同一航班。明天我乘坐的航班,是下午七点十分到达浦东机场。”
50、惊喜
第二天下午,何如在远东保险公司处理好事情后,正要离开,顾村匆匆地来找她,说是公司的总经理要跟她谈话。何如心想,今天是她在公司上的最后一天班了,所有该处理的业务都已完成,总经理找她可能是出于礼节,要跟她道个别。
她跟着顾村来到总经理的办公室,总经理正在等着她。总经理笑着问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然后说道:“何小姐,坦诚的说,你在公司这一段时间来的表现,我们非常满意,相信你对本公司的业务管理也有了一些了解。对此我代表我方向你致谢。不知道何小姐回C城后有何打算?”
何如笑着说:“这段时间我只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公司的业绩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的一些管理经验很值得我学习。我回去后将继续为我们公司效力,当然,我不会忘记在这里结交的朋友们。”
总经理点点头,说:“以何小姐的条件,如果你能够作为你们公司的代理,长期在我们上海工作,我们将会非常的欢迎。”
何如笑说:“这件事我在来上海前就已经跟我们的头解释过了。我相信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对我个人来说,可能不是最理想的选择。这里面涉及到我的一些不愿诉说的私事,请总经理见谅。”
总经理显得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笑着说:“这样的话,我只能感到遗憾了。我想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特别是在M集团那一头,还要请何小姐多加关照。”
何如说:“只要是关系到我们双方共同利益的事,我自然会尽力去做的。”
何如离开了经理办公室,顾村跟了出来。顾村笑着说:“何小姐,总经理要我晚上为你饯行,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何如笑着说:“顾先生,很遗憾,这次我又要让你失望了。不过,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趟浦东机场,接一个朋友。”
顾村笑着说:“什么朋友值得惊动你的大驾?每次下班的时候我要送你回去,你都不愿意坐我的车子,好了,今天我总算逮住一个机会了。别说是浦东机场,就是北京机场我也愿意陪你去!”
两人上了车。顾村边开车边说:“何小姐,上次我带你见过面的那位孙映小姐的事,你回LA后,看看能不能抽空帮下忙?她一整个暑假都在教我儿子学钢琴,虽然是朋友,但这情面上总归过不去。说实话,她对艺术还真的是痴迷到了忘我的地步,要不像她那样的品貌,怎么会到了二十七,八岁的还没谈对象呢?!”
何如跟他开玩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还想让我给她介绍对象啊?正巧我要去接的的这位朋友还是独身呢!”
昨天晚上刘东起打电话来时,何如并没有说要到机场去接他,她突然让顾村陪她去机场,纯粹是为了要给刘东起一个惊喜。
路上因为堵车,他们两人到达机场出口处时,刚好看到刘东起推着行李从里面出来。刘东起正在东张西望地找的士时,何如举起手朝他这边挥了挥,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何如,于是微笑着向他们走过去。
刘东起高兴地笑着说:“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接我!”
何如指着顾村说:“是这位顾先生开车送我过来的。”
刘东起打量了一下顾村,笑着向他伸出手去,说:“谢谢你,顾先生。”
顾村给了他一张名片。刘东起自我介绍说:“我叫刘东起,是LA的律师。”
顾村笑着说:“刘先生的名字有点耳熟,我们一见面怎么就像老朋友似的?!”
刘东起笑说:“顾先生真会说话。你是何小姐的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车子快到香格里拉大酒店时,顾村对何如说:“何小姐,二位既然都还没有用过晚餐,那么你们肯不肯赏个脸,和我共进晚餐?下午我刚好约了一位朋友出来吃晚饭,她八点时在广场边的‘致真酒家’等我。”
刘东起看了何如一眼,何如也在看他。刘东起笑说:“要不这样吧,我先到酒店里登记一下,把行李搁下来。晚上我请客。”
顾村笑着说:“刘先生说这话就见外了。我是地主,自然由我做东。况且,今天我们总裁还要我给何小姐饯行呢。”
何如笑说:“看来我的这个面子大了去了!好吧,顾先生,你先过去,我回房间换一下衣服。咱们过会见。”
何如给刘东起订的房间跟她同在二十八层。在刘东起到服务台登记的时候,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冲了个澡,换上一款宽松的休闲便装。这套便装是她上个周末逛商场时刚买的,她特别喜欢它的淡蓝的底色,再衬上细碎的白花,在初秋的夜晚穿着,清爽宜人。
她刚才在车上时,就已经猜到了顾村约的客人很可能就是孙映,因为在她即将离开上海时,顾村是不会给他引荐陌生人的。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他在想办成一件事时,对于每一个可能的有利细节都会加以利用。
何如认为,像这种人在商场上是难得的人才,但如果是作为朋友,最好还是避而远之。她本来想刘东起会婉言谢绝的,没想到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眼下她正处于两难的境地:去吧,要是来的真的是孙映,那么当着她的面,刘东起和孙映肯定会觉得尴尬的。如果不去,又未免显得太小心眼了。
于是她想,反正晚上的正角是刘东起和孙映,她就作为局外人,去走走过场便了。
不一会,刘东起安置好行李,过来请她了。刘东起来不及换衣服,只是擦洗了一下手脸。何如跟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腾腾的雄浑的男人味,脑子禁不住感觉到一阵晕眩。
51、饭局
何如和刘东起来到“致真酒家”时,顾村早已经在一个预定好的包厢里等着,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女人,何如看了,不出意外,正是孙映。
孙映穿的比较正式,一款深黑色的西式套裙装,脖子间扎着一条白花墨绿小丝巾,头发高挽起来,正浅浅地冲他们笑着。当她看到何如身后的刘东起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脸色忽地变了。
刘东起刚进来时,还没有注意到孙映也在,他先向顾村打了个招呼,然后出于礼貌,朝着孙映点了点头。
突然间,他的表情凝固住了,他惊讶地对孙映说:“小孙,你,你怎么也在这?”
顾村张着嘴巴,看看孙映,又看看刘东起,困惑不解。何如忙向刘东起介绍起孙映:“刘先生,这位是孙小姐,是顾先生的朋友。”
她这时出面介绍,主要是为了解除孙映的尴尬。因为她早已知道他们两人见过面,她理解孙映此时的心情。在孙映弄清了她和刘东起的关系之后,孙映此时的心里,一定在为此前曾经托何如为她在LA联系演出的事感到窘迫。
这时,四个人里只有何如一个是知情人。
刘东起没想到顾村是孙映的朋友,而且他这么巧会和何如一起在这里碰上孙映,虽然他到现在还以为何如已经把香水送给了她。孙映根本没想到何如和刘东起会是朋友,她上次跟何如通电话时,一点都没有听出她的声音。她不知道何如有没有把自己托她联系到LA演出的事告诉刘东起,因此心里不免有点惴惴不安。
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笑着跟刘东起说:“刘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与你相逢。你不是说还要过几天才能到上海吗?”
刘东起说:“我这是临时改了主意。”他指着何如跟孙映说:“你们上次已经见过面了?”
孙映看了何如一眼。何如明白,刘东起误以为是她在将礼物交给孙映时,两人已经见过面了。于是她看着孙映,笑着对刘东起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上次还是顾先生带着孙小姐来介绍给我认识的。所以我们早就熟悉了。”
她这句话一下子解开了孙映的疑惑,孙映笑着看了她一眼。孙映知道,她并没有把自己托她的事告诉刘东起。
四个人中除了顾村之外,都各怀心思。顾村问何如要什么饮料,何如要了一杯红葡萄酒。顾村问刘东起能不能喝白的,刘东起说还可以对付几杯,于是顾村就要了一瓶“酒鬼”。
顾村问孙映说:“你呢?还是老规矩?”
孙映瞟了一下刘东起,说:“我想要一杯果汁。”
顾村大大咧咧对孙映说:“大家都是朋友,你呀不要放不开。你不是喜欢喝冰镇马提尼的吗?来一杯吧。”搞得孙映十分尴尬。
何如是个爱察言观色的人,她听顾村说孙映喜欢喝冰镇马提尼,而她现在要的却是果汁,于是一下子就判定出,她心里是很在乎刘东起的反应的。于是心下明白了几分。
刘东起笑着对顾村说:“顾先生,女士不喝酒,就不要勉强人家了。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孙映笑着跟何如说:“原来何小姐早就知道刘先生是今天晚上到达上海的?!”说着端起果汁啜了一口,借势打量了一下刘东起的脸色。
刘东起忙解释说:“是我昨晚上给何小姐打了电话告诉她的。我请她帮我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订了房间。”
孙映笑说:“原来是这样。要不是晚上在这里邂逅你们,我还不知道刘先生已经到上海了。”
何如心想,这孙映明摆着是在试探自己和刘东起的关系,看来她是多了个心眼了。不过这也难怪,要是换上她自己的话,她也会多心的。她笑着跟刘东起说:“你早就该给孙小姐打个电话的,我还省了这份心呢!”
孙映笑了笑说:“只怕人家信任不过我呢!”
刘东起只好借喝酒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顾村此时已经隐约窥视出他们三人间的那层无形的窘境了。以他的眼力,他很快就看出何如与刘东起的关系不同一般,他也已经猜到了,刘东起就是孙映曾经跟他提起过的那个相亲的对象,那时他还跟孙映开玩笑说:既然孙映想到美国去发展自己的事业,那么干脆就嫁给刘东起算了。但是孙映却有自己的想法,她说事业和婚姻是两码事,所以她不想“嫁”到美国去。顾村心想,此情此景,自己最好是装糊涂。于是他不停地端起酒杯就向刘东起劝酒。
何如对顾村说:“顾先生,你交待的事我记在心了,到时我抽空帮你去问问。你放心好了。”
她这话明着是对顾村说,实际上是说给孙映听的。顾村高兴地喝了一杯酒。孙映端起果汁说:“何小姐,我以果汁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何如笑着说:“我祝你万事如意!”
孙映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
顾村说:“大家别光顾着喝酒说话,菜都凉了,快吃菜。”
这时,孙映让顾村给她来一杯冰镇马提尼。她举起酒杯,对刘东起和何如说:“刘先生,何小姐,能认识你们我非常高兴。大家干了这杯酒,有两句话我想跟你们说。”
说着,她一仰脖就把酒杯喝干了。刘东起和何如见了,面面相觑。
孙映笑着说:“我跟你们俩的两次见面,真是巧的很,上一次我是先后在同一天时间里结识了你们,先是跟刘先生碰面,后来又通过顾先生认识了何小姐。”
刘东起惊讶地说:“原来你上次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去见何如?”
孙映点点头。
刘东起笑着对何如说:“我明白了。这事就我一人给蒙在鼓里了!”
何如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曾告诉他,顾村带了个女人来找她的事。何如跟刘东起说:“后来我打电话要将你的礼物送给孙小姐,被她谢绝了。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顾先生带来跟我见过面的那个小孙。”
孙映说:“刘先生,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没收下你的礼物,并不是想摆什么清高姿态,而是觉得,在对你还没有完全了解之前,就收下你的东西,未免太草率了些,也是不负责任的。”
何如看着她,心想,自己当初的第一个判断是对的。孙映接着说:“现在看来,我的做法是对的。通过我对你们的了解,谈话,观察,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比我跟刘先生在一起更加合适。具体的原因我不想多说了,我相信我的直觉。”
何如脸上一热,说:“孙小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跟刘先生只是一般的朋友。”
孙映笑着说:“你们在内心深处都向对方隐瞒着什么,却又都在渴望着对方什么,其实,就连你们自己都会觉得,这‘一般朋友’四个字说起来是多么的别扭。但愿我这个陪练的,能将你们的心思都给点破了,你们之间也就不再拘泥了。”
刘东起沉默着盯着酒杯微笑。何如笑着问他说:“你说呢,刘先生?”
刘东起抬起头说:“我的确是很喜欢何如,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勇气向她表白真情。因为我知道。有些话说的太白了,反而会失去眼前的一切,——我指的是友情。心里喜欢一个人未必就要表白。是不是,何如?”
何如听刘东起这么说,怔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反客为主,给她出了个难题,于是她笑着说:“我没有过这种体会。”
她这话本来只是随口说的,但在刘东起听起来,却是若有所失了。何如又对孙映说:“孙小姐,刘先生他要是真的喜欢我,那次他也不会去跟你约会了!是不是?!”
她这话一出,不但刘东起的心里凉飕飕的,就连孙映也是大觉意外。何如微笑着端起酒杯,慢慢的泯了一口。顾村忙笑则着说:“好了好了,有缘分的话,大家到时候自然会走到一起,今天咱们就不谈这些了。”
大家离开酒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
孙映悄悄地对走在身边的何如说:“谢谢你刚才的大度,何小姐!”
何如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说:“但愿你能如愿以偿,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希望有机会在LA欣赏到你精彩的表演!”
52、激情
顾村开车先送刘东起跟何如两人回到香格里拉大酒店。
下车之后,刘东起对孙映说:“孙小姐,这次没有充裕的时间和你交流,我感到十分的遗憾。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孙映笑着说:“我也觉得很遗憾。不过能交到你跟何小姐这样的朋友,我打心里高兴。但愿下次我们能在LA相见。至于易老师那边,我会打电话向她解释的。”
刘东起笑着说:“为什么要解释呢?我们不是还要再见吗!?”
孙映笑了。刘东起发现,她的笑容比初次见面时要柔和的多了。
刘东起随着何如,默默来到她的房间门口,何如开门正要进屋,只见刘东起还呆呆地在她的身后站着。何如笑着说:“怎么啦?是不是对刚才酒席上的那些话还意犹未尽啊?有话就进来说吧。”
刘东起跟着她进了屋,说:“我只是对刚才的事有点意外而已。我没想到你是那样看我的,我还以为你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你也会很在乎我的。刚才听了你的话,别提我心里有多别扭和难受了!”
何如说:“你不是也说了,喜欢一个人未必就要向对方表白吗?我觉得你在这一点上还是挺明智的。”
刘东起说:“我那是在公众场合说的话。那可不是我的心里话!你真的以为,我如果喜欢上一个女人,我会那么潇洒吗?!”
何如脸色紧了一下,笑着说:“那么,你想说的心里话到底是什么?”
刘东起盯着她的眼睛,他从她的清亮的目光中,看到了一股热切的期待的暖流。他的呼吸一下子紧促起来,哆哆嗦嗦地说:“何如,你真的想听?”
何如含笑轻轻点了点头,别过身去。
刘东起猛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伏在她的脸颊边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何如虽然在心里上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在刘东起狂热急促的动作下,还是显得有点猝不及防。该来的还是来了,不管她怎样去掩饰和压抑自己脆弱的自尊。
她的脑子霎那间变得一片空白,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向下飘落。她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是在等待,还是在回避这一刻的来临。
过了一会儿,何如从沉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脸色潮红。她轻轻推开刘东起,梳缕了一下头发说:“太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我想冷静一下。”
刘东起笑着说:“你看我晚上还睡得着吗?”
何如叹了口气,说:“你又不是毛头小子了,有话明天再说吧。我有点困了。”
刘东起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恋恋不舍地回自己房间去了。他先到浴室冲了个澡,觉得身上凉快了很多,但是心情仍然激动不安。他倒了一杯酒,仰靠在沙发上,只觉得此时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跟何如说。
他忽然冲动起来,拿过话筒就给何如房间拨了电话。
何如这时也是心乱如麻,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刘东起的吻,虽然她在很早以前,隐隐约约的就已经有了这一刻迟早都会到来的预感,但是预感成为事实,毕竟是一次怵目惊心的跳跃。现在,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纸既然已经被捅破,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但是,她始终觉得,婚姻对自己来说,仍然是遥远而又模糊的概念,如果情爱最终将导向婚姻,那么,她是否应该排斥这份刚刚已经叩开了自己心扉的温情呢?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就意味着,在这之前她虚与委蛇所设的感情防线,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既然如此,那么此前她费心去巩固的自尊,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想着,电话响了,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她拿起电话,轻声说道:“你还没睡?”
刘东起说:“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刚才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何如说:“你不是一直在等着得到这一刻吗?”
刘东起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何如说:“有一点,我觉得太突然了,没有心理准备。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刘东起说:“你应该相信我。”
何如说:“我凭什么能相信你?”
刘东起沉默了一下,说:“你是不是顾虑到我的婚史和我的女儿?”
何如说:“说实话,对这一点我倒不是很在乎,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有考虑到婚姻的事。我只是担心我不能把握我自己,再一次陷入虚设的情感中。你知道,虽然我们来往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是我对你的真实内心还缺乏了解。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是僵硬的,有的时候甚至是矫揉造作的。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去适应自己的新角色。所以我想,今后我们还是保持目前的这种距离为好,我不能接受被动的婚姻!”
刘东起大声说:“这怎么可能呢?反正我是爱你的!这种冲动的灵感,我在以前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何如说:“我不想多说什么了,我现在心情乱得很。只想喝两杯静一静。”
刘东起顿了一下,说:“既然这样,要不要我过去陪陪你?”
何如不吭声了。
刘东起随即就过来了。何如一听到敲门声,就将门打开了,然后慵懒地靠在门上。站在她面前的刘东起,只穿着一条休闲短裤,头发湿漉漉的,手里端着一个酒杯,眼睛透着清光。
何如看着他,笑着说:“你醉了!”
刘东起说:“你也是。”
他一进门,突然一下子就紧紧搂住何如的腰,贴着她的脸亲吻起来。何如本能地想要推开他的拥抱,但是却觉得浑身无力,手脚似乎正离开身子,腾空而去。
刘东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她急促地呼吸着他身上浓重的像刚刚滚沸的豆浆一样的味道,眼神痛苦地低迷着,嘴里不知在轻轻地呼唤着什么,她只感觉到,刘东起的手在颤抖。
当在昏黄的灯影下,两人赤裸相对的时候,何如显得无比娇羞了。在刘东起粗重的呻吟声和坚实肌肤强烈的刺激下,她第一次切肤地感受到作为女人的快乐。这是以前她在吴笑天身上所没有体会到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置放于炭火之上的冰块,快要融化,然而那炙手可热的肉体碰撞,却使她的思维阵阵的酸麻。
她紧紧地攥着枕头,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胆的呼唤声。随着一阵难以言表的痉挛之后,她抱着枕头,轻声地哭了起来。
53、邀约
第二天一大早,周润就打电话来给何如,说他已经约好了薛泉等四个同学,晚上在“香宫”餐厅聚会。
何如从床上仰起身子,一边抹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问说:“锥子,晚上来的同学是不是都有家室了?”
周润笑着说:“对呀,就差你了。晚上你是不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啊?!”
何如看了刚刚醒过来的刘东起一眼,笑说:“我都老大难了,谁还要我?”
周润笑说:“要不要我跟吴笑天打个电话,臭他一通?”
何如又看了眼身边的刘东起,跟周润说:“算了吧。你别折腾人家了。”
她放下电话,问还含着睡意的刘东起说,晚上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参加他们同学的聚会?刘东起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笑着说:“我如果去了,你的那些同学会怎么看我呢?”
何如笑说:“这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你知道,他们是我的同学,也是吴笑天的同学。”
一提起吴笑天,刘东起心里不免有些不愉快。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他们两人风平浪静之后,何如趴在他的胸口上告诉他的,她和吴笑天从前的那段恋情,何如对记忆的眷念,他嘴上不说,但是内心还是很不以为然的。何如说,那是她的初恋。他虽然已经预料到何如的感情经历不可能是个真空,但话从她的口里说出时,他的心理再怎么样虚怀若谷,还是难免不平衡了。
他知道,大凡过了三十岁的男人女人,大都会有一段曲折复杂的感情经历。这些闪光点,有的是以肉身来体现的,有的是以纯粹的精神来体现的。两者都无可厚非,都是真情的烙痕。虽然他在这方面失败过,但他当初在投入时,也是出于真诚的。因此,他觉得,何如能将她的旧事告诉他,本身就说明她的坦诚,无论她是不是真的爱过。相比之下,他的这种不平衡的心理,就显得可笑了。
但是,真要在何如和吴笑天的那些同学面前亮相,他的心情难免还是有点复杂。因为这不单是他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何如的面子。而何如似乎很看重这个。他不能不考虑到其中两种变数:一是何如的那些同学对她和吴笑天分手的看法,二是吴笑天跟他的比较。后者对他来说,多少是个考验,他从何如的话中也品出了这种味道。当然,他们的比较主要是个人的魅力方面,而单不是职业和事业上的。
何如看他还犹豫着,就说:“你要认为不方便的话,就不要去了,反正这只是我们同学的聚会,没人勉强你。”
其实,何如的心里还是希望刘东起能陪她去的,她也许可以从同学的话语中,微妙地来调整自己的眼光。刘东起似乎也窥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去就去!从今往后,你的同学就是我的朋友了!”
何如笑着说:“他们可能不这样认为!”
54、聚会
第二天下午,刘东起陪着何如一起去逛南京路。
何如悠闲地一家家的商场逛过去,重新体会着从前逛街市时的那份惊喜。最后她买了几款秋衣和几条丝巾。LA的春夏秋冬四季气候变化不是很明显,因此即便现在已经入秋了,这些衣服在LA还能穿得起来。
何如发现,在女性的穿着上,国内这边似乎比LA还要新潮,各色女装款式别致,花样纷杂。年轻女性穿着也很大胆,她们身上,该露的差不多都露了,不该露的也想方设法地包装地让人产生足够的联想。
刘东起则是显得很有耐心地陪她逛着,不时的还给她出点主意。他自己穿的服装基本上都是认品牌的,平时穿的无非就是TOMMY和POLO等两三个牌子 。他倒不是追求什么名牌效应,而是觉得这些牌子的衣服是纯棉料子,穿起来的确舒心。
刘东起逛了一个下午,只买了几本精装的历史书。
何如这是第一次身边有个男人陪着正儿八经地逛街。以前吴笑天很少跟她一起逛街的,即使两人一起去逛街,吴笑天也只是像走过场似的,从来没有像他们今天这样有模有样。刘东起拎着几个购物袋跟在何如的身边,就像国内如今时尚的“陪购先生”一样。两人的外表本来就引人注目了,路人看到他们俩亲密的样子,都朝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何如当然注意到了这些,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坦。有几次她甚至不知不觉地就伸手挽住了刘东起的胳膊。刘东起昂着头,心里也是乐滋滋的。
两人一直逛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才回到酒店,何如顾不得一下午的疲惫,迫不及待地就将买来的每一套衣服,当着刘东起的面试穿了一遍。刘东起坐在一边观赏着,细细点评了一番,当然大多是很得体的好话。
最后,何如挑中了一套刘东起认为最满意的靛蓝色裙装,准备晚上去参加聚会的时候穿上。刘东起笑说:“你穿上这套衣服,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准把你的那些同学看傻了。”
何如笑说:“这话你要是昨天跟我说,我不定傻乎乎的还会相信。我发现你说的很多话都是为了讨我喜欢的,要大打折扣,不过听着顺心罢了。以后可得防着你一点!”
刘东起笑说:“好听的大实话往往会无孔不入的。”
过了七点,两人离开香格里拉去“香宫”。刘东起拎着一大袋何如从LA带回来的化妆品,香水什么的送同学的礼物。
两人到了餐厅外面,刚出了的士就见到周润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地等着。周润一眼看到何如身后的刘东起,怔了一下,随即便笑着迎了上来。何如先向刘东起介绍了周润,然后对周润介绍刘东起说:“他叫刘东起,是我的男朋友,也在LA工作。”
周润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刘东起,连声笑着说:“好,好。”
三人进了餐厅,来到一个包厢内,里面已经热热闹闹地坐着四女二男了。
看到他们三人进来,其中有三个女的哗啦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声叫着拥到何如身边,扯着她的手,将她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的。
周润便先给刘东起介绍着桌上的人,其中一位笑盈盈地坐着不动的瘦女子,是她的太太。两个男的,一个是何如的同学薛泉,一个是何如同学郑小玉的先生。
周润重重拍了拍手掌,那三个女的都挨着何如坐了下来。周润向刘东起分别介绍了她们三人:郑小玉,唐娜,卫枫,她们都是当初何如同宿舍的好朋友。
轮到介绍刘东起了,他还呆笑地站着。他抱了抱拳说:“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刘东起,在LA当律师混饭吃。”
周润笑着说:“刘先生还漏了一句话,他是何如的男朋友!”
几个女的登时都盯着刘东起看,小声地对他品头论足。郑小玉笑着跟何如说:“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他是你雇的下手呢!”
何如看了眼刘东起,笑着说:“不是我要雇他,是他自己愿意跟来的。”
郑小玉对刘东起说:“刘先生,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办法才把何如追上手的?你知道吗?当时何如可是我们那一届长得最漂亮的女孩,追她的男生少说也有一打。是不是啊,薛泉?!”说着转眼看着那个薛泉。
薛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嗫嚅了半天才说上一句话:“干嘛问我?你得先去问周润他们。”
唐娜对薛泉说:“当初你不是也在追何如吗?可你就是脸皮薄,连跟人家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有你这样追女孩子的吗?后来人家何如跟吴笑天好上了,你还蒙在鼓里呢!还长吁短叹消沉了一阵子。整天念叨着什么‘人生一场大梦,世事几度秋凉’。”
薛泉不好意思地看了下何如,支吾着说:“你可别瞎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卫枫说:“你这人在女孩面前就是犯怵,所以到现在都三十岁了还找不到对象。你该向人家刘先生学习才是!对了,刘先生,你跟何如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长时间了?”
刘东起看了眼何如,何如笑着说:“我们这些老同学的话你听了不要见怪。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大家说起话来还是这么不饶人,跟逼供似的。我想,平时你们的先生肯定没少受罪!”
郑小玉拍了拍身边一直在埋头喝酒的她先生的肩膀,说:“二老板,你自己说说看,平时你在家里是享福还是受罪?”
她的先生喝了口酒,摸了摸下巴,笑道:“福没少享,罪没少受。”
周润说:“我在家里都是听我太太的。”
周太太说:“你就别在众人面前寒碜我了,平时少惹我生气就行了。”
何如问唐娜和卫枫说:“今天你们两人的老板怎么都没来?”
唐娜说:“我老公去意大利了。卫枫先生现在自己开了家公司,忙得很,一周只有两天时间呆在家里。”
卫枫说:“像这样结婚还不如不结婚呢!谁知道他整天瞎忙些什么?唉,如今我们班的最后一个单身女贵族也要成家了,我今后连羡慕的偶像都没有了!”
何如赶紧截住她的话说:“卫诗人,你可别掺乎,我可没说我要结婚的。”
众人于是都看着刘东起。刘东起听何如说的正儿八经的,心想:但愿何如别被她的这些姐儿们给说动了心,把玩笑话往心里去。郑小玉对他说:“刘先生,你听到了?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何如她真的就是这脾气!”
刘东起笑说:“我没什么可后悔的,我既然喜欢上了何如,我自然会尊重她的选择的。结婚的事吗,水到自然成。我想何如她也是这样想的。”
郑小玉又对她先生说:“你听听,二老板,人家刘先生说的多潇洒?当初要不是你死缠着吵着要结婚,说不定我现在也还是一朵花呢。”
大家听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何如听了郑小玉这话,心里略微有些不快。按照郑小玉的意思,好象她何如到现在还不成家,是故意为了招摇似的。刘东起也听出了郑小玉话里的意思,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而且说者未必有心,但是依何如那敏感的性格,肯定会往心里去的。于是他在桌子底下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何如的手掌。何如看了他一眼,不觉会心地笑了。
唐娜叹了口气,说:“闹来闹去,可惜我们班到头来还是没有一对是圆满的!”
这时,薛泉忽然问道:“何如,吴笑天他去美国也快有一年了,他现在在那边怎么样?他离开上海的时候,我跟‘锥子’去送他,他感觉挺沮丧的。”
何如的几个同学听了,都拿眼看着她。
何如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跟吴笑天后来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这事已经过了八年多了。他到美国后,我们见过几次面,他现在很好,也已经熟悉美国的生活了,他在事业和个人事情上都有了些眉目。”
郑小玉对薛泉说:“你这人真是的,人家何如跟吴笑天早就分手了,她现在哪有闲心去管他的事?!这么大一个刘先生坐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吗?倒是你,当初何如跟吴笑天好上的事情公开之后,你板着脸,半个学期都不跟何如说话,好象人家欠了你什么似的。”
薛泉的脸一下胀得通红,说不上话来。
刘东起知道郑小玉是在反话正说,他昨晚上已经听了何如告诉他关于她和吴笑天的事,因此仍是神情自若。
郑小玉笑着跟何如和刘东起说:“刘先生,何如,你们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何如心想,这郑小玉也够能折腾人的,当初她们住同一宿舍时,她最喜欢说三道四,卖弄口舌了,对她和吴笑天的事四处搬弄口舌的也是她。没想到现在她的刀子嘴还是没变。
于是她冲刘东起笑了笑,说:“现在你见识到我们这些老同学的厉害了吧?!”
刘东起笑着说:“你也不比他们差。”
55、酒不醉人人自醉
刘东起和何如回到大酒店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两人因为多喝了些酒,都有些疲惫。
何如跟刘东起说:“我的那些同学的话,你可别太当真。大家都是八,九年没见面的老同学了,凑在一起,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没遮拦。他们也只是逗逗笑而已,没有别的用心。当初那郑小玉有一段时间因为学习上的事,跟我的关系闹得特别僵,她老是觉得我比她强,不服气,明里暗里都跟我较劲。直到快毕业前我们才又和好了。同学毕竟是同学,那种自然的友情,再怎么粗糙的,也总是抹不掉的。”
刘东起听了她最后一句话,不觉想起了吴笑天,心里有点不是味道,说:“这么说,在你看来,我只是个过路人了?”
何如听了,回过神来,知道伤了他,就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敏感了?我说的是友情。”
刘东起说:“你们那些同学对吴笑天好像都很有好感,觉得你们俩在一起似乎才是合乎情理的。”
何如说:“你也这么想?你难道对自己失去自信了?”
刘东起说:“至少我觉得,今天我要是换了是他,你们聚会的气氛肯定要更融洽一些。”
何如说:“这是两码事,而且这样的假设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同学不一定非要凑成情人,才显得完美。就像唐娜说的,我们班最后谈成的,一对也没有!这样也许更好一点,免得到时大家都把这一对当样板,盯着你们俩看,你们一辈子都得像模像样地在演戏。多难受你说!”
刘东起笑了:“那的确是件很难受的事!”
何如让刘东起将她的大箱子从衣柜中拎出来,翻倒在地,说:“我们是明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我得把东西先给整理一下,免得明天匆匆忙忙地来不急收拾。”
她拿起一个小礼品袋,翻看了一下,说:“这周润什么不好送,怎么送了两条中华的烟给吴笑天?!”
刘东起笑说:“要说呢,还是这周润最懂得吴笑天的心思。他可能觉得吴笑天在那边日子过得闷,所以让他抽烟散心。”
何如忽然冷笑一声说:“谁说他现在日子过得闷了?人家过得才有滋有味呢!”
刘东起说:“只要他过得好,大家心里也踏实了。对了,我们到LAX后是自己打的,还是请人来接我们?”
何如看着香烟说:“要不就请江谷来接我们吧,这两条烟正好让他带给吴笑天。现在LA是十七日早上八点多,我们航班到达的时间应该是LA时间十八日中午一点左右。那个时候他刚好方便抽出身来。”
于是何如缓下手,给白果的住处打了个电话。
白果已经上班去了,江谷还在睡觉。何如问他十八日中午方便不方便来接她?江谷迷糊了一会,说:“糟糕!明天下午我刚好要Present,白果她最近忙着做账,可能也抽不出身来。要不就让吴笑天去接你们?我过会跟他说一下。”
何如忙说算了,不必麻烦他了,她自己再想办法。江谷笑说:“你放心,他正巴不得有这种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