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梦，中药之缘2

我知道这不是梦，只是我记忆中一些模糊的碎片。艾灸，碗，乖，这些碎片之间有联系吗？但是我知道，这些事情曾经发生过，我似乎可以感觉到艾草的味道。

出生之后，身体不好，姥姥把我抱回了家，不肯放弃。到了一周岁的时候，别的孩子开始呀呀学语，开始迈步，而我，姥姥抱我出门的时候，还不敢睁开眼睛。那时候，没有条件就医，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姥姥抱着我，问每一个遇到的人，熟人，朋友，路人，陌生人，问你知道这孩子怎么了？有一天，一位不知道姓名的老先生说，这是阳气不足，用艾草灸。我不记得她是如何做的，只有印象中一捆一捆的艾草，每天晚上姥姥守着我。我甚至不知道这持续了多久，几个月，几年？也许不是艾草，只是老人的一片诚心感动天地，我健康的长大了。

艾草有一种特殊的味道。童年时，爷爷种西瓜，修建了一个瓜棚。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燃起艾草编制的草绳，黑暗中有了点点红色的亮光，谈谈的烟味随风四散。艾草可以驱除蚊虫，也使毒蛇毒虫不愿意接近，很神奇。现在北美，很少有中医在做艾灸，不是艾灸无效，是因为艾草特有的味道。记得有人提出过，专门建一个艾灸Hub，所有需要艾灸的病人都可以集中治疗。但是，除非是独立建筑，而且你拥有全部产权，否则没有人会容忍。至于艾灸是否有效，你自己在家里试试就知道了，没有人会不喜欢。

我一直是姥姥的最爱。记得有一次妈妈跟姥姥聊天，姥姥说，你们别说我偏心。孙子，外甥，每一个我都亲。但是，姥姥指指我说，他是我抱大的，就是不一样。我那时不知道这些故事，但是能感觉出来。每次过年去姥姥家，姥姥会拿出糖罐子，给每个孩子一勺糖，给我的那一份总比别人多一些。困难时期，家里养的鸡下蛋自己舍不得吃，要拿去换钱。舅舅舅妈孝顺老人，有时给姥姥留两个鸡蛋。姥姥在厨房，锅碗瓢盆叮当，好像为了让每个人知道她在吃鸡蛋。但是，剥好的鸡蛋，姥姥会偷偷藏在衣服兜里，趁没人的时候塞到我嘴里。多少年以后，我已经工作了，每次去看姥姥，姥姥还会给我煮几个鸡蛋剥好，看着我吃，听我讲外面的故事。鸡蛋不再是奢侈，但是我喜欢看着姥姥欣慰满足的笑意。

姥姥高龄94岁去世。她不懂养生，不知道保健品，也没有去过医院。我想，她是真正做到淡阔虚无，真气内守的人。几十年在一起的日子，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哭过，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生气发怒。有人说，老太太命好，儿子女儿孙子外甥都孝顺，其实这何曾不是老人教育有方？每天早晨起来，姥姥都自己生火烧水，收拾屋子，然后整理自己的衣服鞋帽，一丝不苟。她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农村老太太，没有人会在意。那年，舅舅63岁因癌症去世，老太太就这一个儿子，妈妈担心她经受不住这个打击。要过年了，妈妈特意去看姥姥，回来跟我们说，老太太比我都坚强。说姥姥在跑里跑外的跟舅妈一起准备年货，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一整天，老太太根本就没有提过舅舅的事。

姥姥走的时候，我不在家，父母也没有跟我说过，但是我能感觉到。那次回家，放下行李，没有像以往那样赶着去看姥姥。爸爸妈妈没有问我，我也没有问过他们。他们似乎觉得我应该知道，而我也就知道。记得很早以前，有一次妈妈在跟姥姥聊天，我们几个在一边玩牌。妈妈问姥姥，如果到了你老了那一天，你要不要我拍电报给他，让他回来？妈妈没有说“他”是谁，但是我知道她在说我，在所有人里面我是姥姥最放不下的那个人。姥姥说，不要。说他在外边做事了，做事就要总于人忠于事，哪能因为自己家里有事就扔下活不干了？姥姥说，我在的时候，他多来看我；我走了，就不要来了。停了一下，姥姥又笑着说，我走了，你们不要哭，也不要给我办丧事。你们是不是存了钱准备给我办理后事了？都拿出来，今天就都拿来给我买好吃的去。

姥姥是传统的中华女性，可以说集诚信，智慧，勤劳于一身，而她对我的影响可以说无所不在。童年的记忆对我几乎是一片空白，但是那些记忆总有姥姥的影子。那年，我三岁，姥姥拉着我在小巷子里走。我还记得旁边的果园，记得枣树，记得围墙上青瓦叠成的图案。一阵风吹过，一片纸落在眼前。姥姥弯腰捡起纸片，打开看了一眼说，这上面有字。姥姥看着我说，这一门，祖宗没有积德，三代无人识字。你长大了，要去读书。回到院子里，姥姥把捡来的纸片放在了鸡窝后面的筐子里，里面有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纸片。姥姥许愿说，我捡起地上所有的字，愿子孙后代能读书识字。

多少年过去了，无数次在做同一个梦。我梦到自己开车去看姥姥。我把车停在门前的老槐树下，推开熟悉的木门，在院子里喊着，姥姥我回来了。我买了车，可以带你去玩了。醒来以后，有些恍惚，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梦想之中，不觉间泪水湿了枕巾。我知道，对老人来说，我就是她的眼睛她的梦。她给了我飞翔的翅膀，让我可以高飞，可以看世界。而我总有一个梦想，就是可以有一天带着她一起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