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葡萄牙(5)－王国的书香之城
在葡萄牙大大小小的城市中，哪个城市是最有“文化”的？不是第一大城里斯本，也不是第二大城波尔图，还不是第三大城布拉加，而是第四大城科英布拉(Coimbra)。这从葡萄牙的一句谚语中便可得知：“在里斯本享乐、在波尔多工作、在布拉加祈祷、在科英布拉研究学问”。为什么介于里斯本和波尔图的科英布拉会成为葡萄牙王国的“书香之城”呢？
因为它曾是葡萄牙王国的首都；因为它是现代葡萄牙语的发源地；因为它是葡萄牙科学研究的前沿，也因为它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科英布拉大学培养出了葡萄牙著名的诗人和数学天文学家及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获得者等。世界文化遗产曾这样评价科英布拉大学：它“提供了一个综合型大学城的杰出典范，具有独特的城市类型，以及历史悠久但仍保持鲜活生命力的礼仪和文化传统。”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可是，“鸟欲高飞先振翅”。位于蒙得古河畔(Mondego River)小山上的科英布拉能有“书香之城”的美誉，一定“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活水”，最先来自于奠定了今天西方文明根基的古罗马。
是古罗马人建立了科英布拉，至今这里还有保存完好的古罗马输水道和隐廊，但那时它还不是罗马的“心头肉”。当离它10多公里的罗马“心头肉”被蛮族苏维汇人和西哥特人洗劫并遗弃后，位于布拉加和里斯本南北交通交汇处，并经过水路连接内陆和海岸的科英布拉才开始被改信了基督教的这些蛮族重视，它成了主教教区所在地。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摩尔人来到后，他们开始在科英布拉“高筑墙”，这里还一度成为了特茹河谷(Tajo Valley)北部中心。在基督徒夺回科英布拉后不久，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六世把它分给了娶了他私生女的勃艮第公爵之子亨利。到他们的儿子阿方索一世建立葡萄牙王国后，科英布拉被定做了王国的首都，此时的里斯本还掌握在摩尔人手中。从这个时候的12世纪上半叶到里斯本正式成为葡萄牙首都的13世纪中叶，科英布拉在一个多世纪的时光里，都一直是葡萄牙王国的首都。
而王国的首都之所以被迁到里斯本是因为手足相残的王位争夺战。科英布拉是被称为“天生征服者”的桑乔二世国王大本营，当他被教皇废除葡萄牙国王头衔后，他亲弟弟阿方索三世立刻从法国远道而来造他的反。经过两年混战后，阿方索三世登上王位，把首都挪到了桑乔二世势力不强的里斯本。就是这个阿方索三世，最终完成了葡萄牙的“收复失地运动”。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如果说这些“活水”对科英布拉来说还只是“泉眼无声惜细流”，那到为葡萄牙王国带来经济和文化昌盛的迪尼什一世时，“活水”就渐渐变成了“不尽长江滚滚来”。因为生于13世纪的阿方索三世年轻时常年居住在法国，而此时的法国早已接受了托莱多破城后摩尔人先进文化的熏陶，因此阿方索三世耳濡目染了比葡萄牙先进得多的文化。他当上国王后，聘请了很多法国名师教导他的子女们。作为阿方索三世的长子，迪尼什一世受益良多。他成为了葡萄牙历史上第一个“文人型”国王，有时也被称为“诗人国王”。他从被称作“智者”的卡斯蒂利亚王国国王阿方索十世那里接过了接力棒，相差40岁的他们是伊比利亚半岛上最有文化的国王。
这位在位46年的迪尼什一世深刻地改变了葡萄牙的一切，给未来葡萄牙成为海洋帝国种下了第一颗种子。他除了大力发展工商业和跟英国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等以外，还大力倡导在大西洋沿岸种植松树，这些松树日后成了大航海时代造船的重要木料。难道他有特异功能，知道这些松树一个多世纪后会被派上用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于1290年创建了里斯本大学，之后大学迁至科英布拉，以打破中世纪教会学校对知识的垄断。他还在科英布拉大学创造了比较成熟的葡萄牙语体系，并把葡萄牙语定为了国家书面语言。从此，科英布拉的葡萄牙语便成为了最标准的葡萄牙语。自科英布拉大学落户科英布拉的那天起，科英布拉就跟西班牙的萨拉曼卡一样，成了“书香之城”，也成了“黄金之城”。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此时的法兰西王国是谁在执政呢？是强迫罗马教皇把教廷迁到阿维尼翁的腓力四世。他让教皇宣布富可敌国的圣殿骑士团为异端，还借机侵吞了骑士团的财产。一些“卷铺盖卷”跑路的圣殿骑士团团员来到了葡萄牙，组建了“基督骑士团”，这个骑士团后来成为了葡萄牙历代国王的坚强后盾。开启了大航海时代壮丽乐章的恩里克王子即是这个骑士团的大首领，他把骑士团的收入用作了航海和地理大发现的事业。
迪尼什一世国王撬动了葡萄牙的发展轨道，让葡萄牙在历史滚滚而动的车轮中加速前行，直到走向巅峰，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央。今天为葡萄牙帝国奠定根基的迪尼什一世雕像就矗立在科英布拉大学的广场中央。
我们是奔着这所大学而来的，于是我直接导航到了这里。因为知道停车艰难，所以我们在离大学几百米的地方停了车，车旁是一家中餐馆，我们的午饭就是在这里解决的。我下车问一位老人是否停车要付费，毕竟时间尚早。他说是的，然后就伸手要钱，这还是我们在葡萄牙遇见的第一遭。我惹不起“小鬼”，把车上的零钱都给了他。看他一点一点数钱的样子，我很心酸。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从地图上看，我们停车地离大学非常近。可谁想到，这个大学建在山坡上，我们去的是侧门，而侧门关闭，我们不得不从高墙下爬了好大一圈才走上去，沿途看见可以坐电梯上来，但收费，明码标价每人1欧。电梯旁是可以上下的楼梯，可它却被堵死了。这也太奇葩了，科英布拉已经穷到这份了吗？两件事加起来，让我们对科英布拉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
高坡的尽头是科英布拉大学的化学院和医学院，每个进门都要钱。我们去了化学院，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博物馆，里面摆放着各种仪器，一点儿也不出奇。离化学系不远，即是一个方形广场。广场被礼拜堂、中庭露台和卡佩罗斯馆等古典建筑簇拥，广场上矗立着很帅的迪尼什一世国王雕像。他望向无门的科英布拉大学正门入口，入口有长长的楼梯通向这座雕像。我站在他的雕像下许久，凝视着他，从心里向他致以崇高的敬礼。
科英布拉大学
迪尼什一世国王雕像
科英布拉大学
科英布拉大学化学院
科英布拉大学化学院
科英布拉大学所在地的很多建筑原本是葡萄牙最初几代国王居住过的宫殿，因而这些宫殿有的被改成了教学楼，有的被改成了金碧辉煌的巴洛克式乔安娜图书馆(Biblioteca Joanina)。在大学中，还有别具一格的学生公寓以及建于18世纪，融入了大学自然历史系的植物园(Jardim Botânico da Universidade de Coimbra)。这个占地20公顷的植物园被认为是葡萄牙最大、最美丽的植物园之一，里面除了池塘和喷泉以外，也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一千多种植物和花卉，还有一座充满亚洲风情的竹林，被称为“竹子大教堂”。
这样的积淀，不是一朝一夕的，是需要几百年的。虽然科英布拉大学创建于13世纪末，但它的校址不停在里斯本和科英布拉之间变动，直到哈布斯堡王朝的腓力二世做葡萄牙王国国王的1537年校址才在科英布拉安顿下来。这位同时身兼西班牙王国国王的腓力二世在位时，恰好是西班牙帝国国立达到巅峰的时候，科英布拉也因此收益，得到了大发展。随着17世纪启蒙运动的到来，葡萄牙大批学者游历法国，回国后在科英布拉大学交流，使其成为葡萄牙启蒙思想最先进的思想、文化和教育中心，18世纪这里又成了葡萄牙最先进的科学、数学和医学汇集之地。这里诞生的包括白衬衣，黑领带、黑西装、黑皮鞋和黑斗篷在内的正装学士服，成了奇幻文学小说《哈利波特》中魔法学校校服的灵感。
科英布拉新主教座堂
科英布拉旧主教座堂
科英布拉旧主教座堂
今天，漫步在干干净净的大学里是一种享受。大学里所有建筑几乎都是纯白的，这让它看起来很清爽。大学中除了有化学院和医学院以外，还有法学院和神学院等，神学院的旁边是科英布拉新主教座堂(The New Cathedral of Coimbra)。这座最初建于16世纪中叶的教堂跟科英布拉大学的其它建筑一样，都位于科英布拉制高点的上城。经过两个多世纪的改建，今天立面的上部是巴洛克风格，有4位耶稣会圣人的雕像立在那里。此教堂的设计影响了葡萄牙殖民地巴西的教堂的设计。
如果说新主教座堂所在的科英布拉大学是赏心悦目的，那当我们从小巷中顺坡而下，走向科英布拉旧主教座堂(Old Cathedral of Coimbra)时，沿途的科英布拉老城景象就很颓废了。窄窄的小巷能看到垃圾，建筑也不美。但是自收复失地运动以来是葡萄牙唯一保存完好的旧主教座堂还是可圈可点的。它由葡萄牙王国开创者阿方索一世在自称为葡萄牙国王，并定都科英布拉的1139年于修建，是罗曼式风格，葡萄牙王国的第二任国王就在这里加冕。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科英布拉
我们继续在迷宫般的老城探索，穿过属于中世纪城墙的塔楼安托塔(Torre de Anto)，走到埋葬着葡萄牙第一任和第二任国王的圣十字教堂(Santa Cruz Church)，这个教堂藏着一个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迪尼什一世的孙子佩德罗疯狂爱上了他皇后的侍女并与其育有3个孩子，佩德罗的父亲担心王国的法定继承权会出现问题，于是杀害了这名侍女，侍女的安葬地就在此教堂。当佩德罗主政后，他把侍女的遗体挖了出来，加冕其为皇后，并亲自为她戴上了皇冠。他们的爱情故事被葡萄牙最伟大的诗人卡蒙斯写进了诗歌里：“原来爱情，又名悲伤”。
圣十字教堂
圣十字教堂
圣十字教堂
今天圣十字教堂内部的墙体周围都镶嵌着葡萄牙经典的蓝色瓷砖，瓷砖上讲述了与宗教题材相关的故事，这是我们此次葡萄牙之行看到的唯一一个贴满瓷砖的教堂。我们从教堂走向养育了科英布拉的蒙得古河，沿途经过了小巧的科英布拉火车站。站在不清的蒙得古河旁，可以看到人们为纪念佩德罗和侍女爱情故事而在蒙德古河上修建的景观步行桥(Ponte Pedonal Pedro e Inês)，这座桥的另一个名字叫“永不抵达之桥”。在桥的对岸不远处，有一座佩德罗和侍女经常幽会的眼泪庄园(Quinta das Lágrimas)。花园深处的“泪之泉”，传说是侍女流下的泪珠形成的。
科英布拉火车站
蒙得古河
眼泪庄园
我们在老城中不停转悠，从狭窄小巷转到繁华的商业街，都没看见令我们欣喜之处。虽然科英布拉老城没有我们期望的好，但当我们开往葡萄牙另一个朝圣地的法蒂玛(Fatima)时，我们在山上却远眺到了科英布拉新城美丽的一瞬。那感觉，就像学生们在悲伤的法朵(Fado)中唱的那样：“离别时，科英布拉才显得更加令人难分难舍”(Coimbra tem mais encanto na hora da despedida”。我们祝愿，这个葡萄牙的“书香之城”，会像西班牙的“黄金之城”萨拉曼卡一样，伴着钟塔的钟声和科英布拉大学的上下课铃声，悠扬地回响在历史的天空。
路线
科英布拉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