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埃及行(17)：警察护送记

2021-03-10 10:03

台湾作家林清玄说：“生命只是如此前行，不必说给别人听。只在心里最幽微的地方，时时点着一盏灯，灯上写两行字：今日踽踽独行，他日化蝶飞去。” 我不知道他日我会不会化蝶而去，但我知道，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会为自己点上一盏旅行的明灯。那灯光，会照亮被掩埋的古文明遗迹。那遗迹背后的神秘与忧郁，会如“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般激起我的欢畅，也会像幸福的花朵一样在我生命的枝头绽放。

Minya的尼罗河

为了那“幸福的花朵”，我是拼了。不仅在疫情之间出行，而且独自开车在埃及的土地上从北自南去触嗅这个拥有世界最古老文明国度的暗香。如果不是这文明的暗香，喜欢干净整洁的我或许在埃及连一天都呆不下去，除非是见到了细白的沙漠和沙漠中的“碧眼”及清澈蔚蓝的尼罗河上游。整个埃及，不管我们经过的是城市还是乡村，大多是尘土飞扬、肮脏破败，但位于尼罗河岸的Minya小城外围，却是个例外。因从孟菲斯到法尤姆，再到阿拜多斯(Abydos)的路途太远，我们选择在这个位于埃及中部的小城过夜。

在从小城外围去寻找我们酒店的途中，我们终于看见了令我们心驰神往的宽宽尼罗河。它就在我们的身旁，与我们相偎相行，这让我们很兴奋。养育了古埃及人，孕育了辉煌灿烂古埃及文明的尼罗河有些像长江，只是河水比长江清得多。它也有些像多瑙河，只是沿岸的景色跟匈牙利布达佩斯两岸的是天壤之别。虽然尼罗河两岸的景色差强人意，但小镇周围还相对干净，是我们所到的小镇中最干净的，没有满天尘沙，也没有遍地垃圾。

Minya的尼罗河

邮轮酒店

刚入小城，没包头巾的我和女儿就引起了两侧人的注目。有两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频频回头向车里的我们张望，差一点撞上停在路边的汽车。看来，埃及中部地区的穆斯林比开罗和亚历山大城的穆斯林保守得多。为了不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我们从这里开始，全程都把围巾搭在头上，这样至少从远看，跟包头巾的穆斯林女性差不了多少。我们的酒店在尼罗河上，是个小邮轮。虽然这个酒店号称五星级，但只是埃及的五星级标准而已。不过，我们对住宿并没有严苛的要求，只要有洗澡水就可以。

酒店的老板很热情，当我们打电话说找不到入口时，大腹便便的他亲自出来迎接。从入口到酒店门口，会经过埃及式的花园，一路都是投向我们的好奇目光，一路也都是亲切的笑脸。在check in 时，老板问我和女儿是不是姐妹，这个老板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我和女儿都带着口罩和围巾，他是怎么判断出我们是姐妹的？也许他觉得母女大老远从美国跑到埃及自驾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后，他仔细询问了我们下一站的行程，说是汇报给警察。

Minya的尼罗河

我问这个长得很油腻的老板可不可以在船上吃晚饭，他立刻把餐厅经理叫了过来。这个餐厅经理很帅气，又高又瘦，看起来很绅士，有点儿像美国电影《教父》中的男主，一点儿也不像埃及人。我告诉他他看起来像个欧洲绅士，他特别高兴，说他的祖先200多年前从意大利来到埃及。他们家的家族基因真够强大的，几百年过去了，还能孕育出外形酷似欧洲人的子孙。

不知道是我对他的赞美起了作用，还是他觉得我在flirt他，之后对我特别热情，不仅要求跟我合照，还告诉我今天晚上，也就是Christmas Eve，游船上有两个婚礼，婚礼过后有舞会，他要请我跳舞。我一听不妙，赶紧在婚礼结束前溜回了房间。

邮轮酒店的welcome drink

邮轮酒店的晚餐

在婚礼开始前，我们去餐厅吃晚餐。都说Egyptian time，可这里的餐厅却没有。我们预订的晚饭时间是6点，可6点01餐厅经理就打来电话，说饭已经好了。这里的餐厅没有菜单，只需要告诉餐厅经理吃什么就可以。我们把在萨卡拉吃的家庭餐的图片给他看，他说没问题，但做出的餐品水准却比埃及主妇的差很多。肉烤得干巴巴的，汤也不好喝，很难吃。

我们吃晚餐的时候，发现疫情真的对埃及的旅游业打击不小。诺大的餐厅，只有我和女儿在吃晚餐，而早餐的时候，发现只有三个桌子被摆上了餐具，另外两桌不知道是不是婚礼上两对新人的，反正我们退房的时候，发现门口只有我们一台车。

穆斯林婚礼

为了见识一场经典的穆斯林婚礼，我再次经历了Egyptian time。婚礼预订晚上7点，可到了8点新人还未到。在这期间，我们先是被酒店老板邀去同坐，我们婉拒了，然后被参加婚礼的孩子们围攻。他们不厌其烦地用两句仅会的英文“What is your name？” 和"I love you”跟我们对话。女儿烦得回了房间，只有我好脾气地一一回答他们。当他们指着我的手机，让我教他们用英文怎么说时，十几个孩子学得还挺认真，看来我很适合做老师。

终于等到婚礼开始了，跟中国农村的有点像。被吹吹打打的一群人簇拥着走进邮轮的新人，在布置得很西式的空间里和欢快的乐曲声中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然后是婚礼仪式。我就这样在喜气洋洋的穆斯林婚礼中，在被灯光照得璀璨如星河的尼罗河水上，甜甜美美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迎接最不寻常的圣诞节。

护送警车

圣诞节这天，因为要去离Minya四个多小时的阿拜多斯，我们早早退了房。可还没走出花园，就被门口扛枪的警卫拦下，然后他开始打电话，我们不明所以，用英文问，可惜，他不懂英文。等了差不多10分钟，从一辆很新的韩国现代小轿车上下来两个警察，跟我握手，说欢迎我们来埃及。我立刻猜到，他们可能要送我们去阿拜多斯。我猜得没错，可在城里开了15分钟左右，警车停了，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等了一会，一辆一模一样的警车开来了，警察让我跟着这台车，我明白了，警察是要分段送我们去目的地。

跟警车走的最大好处是，我不用再担心bump了。在高速公路口，我们碰到了迎接我们的奔驰车，这种比面包车还高还大的款式我是第一次遇到。之后最逗的事情发生了。虽然我知道埃及的收费高速公路路况很好，但从Minya到阿拜多斯的免费高速公路修得也非常好，而且路上车辆很少，崭新的奔驰车是能跑多快跑多快的，可我们租的破车一到100公里以上就“发脾气”，根本开不快，经常是奔驰甩我们一大段路后开始减速，等我们赶上后再甩我们一段路，然后再等我们。一段时间后，估计司机也发现了我们只能跑100公里，于是跟着我们的节奏领路。

被警车护送沿途

如果被奔驰护送是奔驰车的司机痛苦，那被破烂的尼桑pickup truck护送则是我们痛苦。我们不知道奔驰车里有没有扛枪的警察，但尼桑车内坐着3个扛枪的士兵。在高速公路上，破尼桑比我的车开得还慢，扛枪的士兵就那样盯着我们，盯得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好几次，我想设法超车，但都被警察用手势拦下，只能乖乖地跟在破车后面爬行。就这样，从Mingya到阿拜多斯，不到350公里的路，除了中途我们自己在高速上开了40分钟以外，其余时间都被警察护送，一共换了11辆警车。出阿拜多斯时，又被3辆警车护送出城，一共14辆。为什么这么多警车要小心翼翼地护送游人，难道这段路以前出过恐怖袭击案吗？可是一路上，我们也没见到多少车，更别说人了。如果是旅游旺季，这护送成本也太高了吧。不过，这是我们在埃及唯一被警察护送的路段。

被警车护送沿途

埃及免费高速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被护送，但我们知道，阿拜多斯在古埃及历史上是重要的神秘地之一。如果众神居住地的赫里奥波利斯(Heliopolis)是太阳神拉的崇拜中心，那阿拜多斯则是古埃及的开国之君，也是古埃及神话中的冥神奥西里斯的崇拜中心。在古埃及神话里，奥西里斯被弟弟用计害死，并将其碎尸成14块，然后将其尸体抛到尼罗河中。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妹妹伊西丝女神把他的尸块找回，却唯独没有找到男性特征的那一块。伊西丝女神因在阿拜多斯找到了奥西里斯的头颅，于是在这里做成了世界上第一具木乃伊，使其复活，成为冥界之王。因为这个原因，阿拜多斯理成为古埃及人一生心心念的地方。很多贵族死后，他们的木乃伊会被先运到阿拜多斯的神殿里停留几日，再运回底比斯安葬。如果他们无法完成这趟朝圣之路，也会在墓室的浮雕上雕刻他们的木乃伊被船只运送到阿拜多斯的图案。

阿拜多斯神庙

阿拜多斯不仅是古埃及贵族的梦想之地，也是早王朝统治者们的灵魂徜徉地。据考古学家们说，距今5千多年前人类历史上第1位知道姓名的国王－蝎王的坟墓就在这里，而且保存较为完整。这位头戴白冠，腰系象征王权的牛尾的蝎王墓室里堆满了象牙和其它用于装肥肉、面包和啤酒的坛子和盘子，还有3间墓室用来储藏葡萄酒，其中两间墓室里有700多个容器。共1200加仑，相当于小型家用车的120箱汽油。在蝎王墓里，考古学家们出土了象形文字，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文字，比楔形文字早了200年。

虽然阿拜多斯被认为是古埃及早王朝最重要的宗教圣地和早王朝统治者的大型墓地，也是古王国国王们的衣冠冢所在地，但它的很多历史，包括在涅加达文化二期是不是政治宗教和贸易中心等，仍然是学者们无法解开的谜题。不过，今天依然矗立在那里的阿拜多斯神庙(Abydos Temple), 也叫塞提一世神庙，及塞提一世神庙后方的奥西里斯神庙和拉美西斯二世神庙却告诉我们，这里在新王国时期是不折不扣的宗教圣地。

阿拜多斯神庙外部

塞提一世是谁呢？他是新王国第19王朝的法老。他生活的年代，中国还处在盘庚迁殷阶段。阿拜多斯神庙是塞提一世为奥西里斯和伊西斯等6位大神及他自己修建的，一个神庙里同时供奉7位大神实属罕见。而7这个数字，跟12一样，都那样神秘。如果尼比鲁星球的大神们从外太空来，先经过冥王星、海王星、天王星、土星、木星、火星，然后是地球，按照这样的顺序，地球是第7个。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所以苏美尔人对7特别重视。神庙高度是7层，城市有7个城门，城门上有7个门闩等，而古埃及人女子结婚的第7天，会在婆家款待她的亲朋好友。在《圣经》中，上帝用六天创造世界万物，在第7天休息，所以现在一个星期是7天。中国人说，“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 这个“七日”，是正月初七，被称为“人日”。“人日”是女娲在第7天造人的日子。还有，人有7窍，太阳有7色，北斗有7星，地球有7大洲，世界有7大奇迹，水的PH值是7，瓢虫身上有7个点，及7个小矮人和7仙女等等，数不胜数。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像没人知道这个呈L型神庙的最初模样一样。当我在停车场远眺阿拜多斯神庙时，它的外观并未引起我的过多注目。走上神庙外的阶梯，我看到印有精美浮雕的石头散落在院落里，这里应该都是最初神庙的组成部分。庙门前的柱廊上是12根方形的巨柱，又是12这个神秘的数字。巨柱上都是美轮美奂的浮雕，雕刻着奥西里斯和伊西斯女神对塞提一世的祝福。很多浮雕即使在经历几千年的风吹雨淋后，仍然保留了当年的色彩，比如人物皮肤的红色以及羽毛的蓝色等。看到这些，我开始兴奋和激动，在柱廊里转了很久。

阿拜多斯神庙外部

如果此时我看到的还不能让我震惊，那当我进了庙门，我的瞳孔就不自觉放大，什么是震撼，就在那一刻。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多柱大厅。柱厅里整整齐齐矗立着几十个圆形巨柱，每个巨柱都重达10多吨。在这个多柱大厅的后面，还有一个多柱大厅，里面也是同样的圆形巨柱，一共近百个。这么多，这么重，“高矮胖瘦”一模一样的石柱，古埃及人是怎么用标准化作业造出来的？又是怎么安装上去的？难道尼比鲁星球的大神们从未远去吗？这些造型优美的纸莎草柱式分明是希腊雅典卫城里石柱的“祖宗”，而且，这个“祖宗”身上和柱厅墙壁上，还有第二个柱厅后面的七间神殿里全是壁画，很多壁画色彩鲜艳，保留了当年建造时的原貌。这些壁画大多讲述着赛提一世和大神们“哥俩好”的故事，有的是塞提一世向奥西里斯供奉的故事，有的是伊西斯女神把生命之钥置于他身前，他吸入永生之气的故事，有的是鹰神荷鲁斯把象征上下埃及的双王冠交予他，“君权神授”的故事等。虽然有些壁画的颜色在岁月的摧残下已脱落，但我仍然被惟妙惟肖的故事情节所吸引。看着这些巨大无比的立柱和历经3千多年颜料依然如初的壁画，我不禁对古埃及文明肃然起敬，对它的敬仰也如滔滔洪水，连绵不绝。这可以给我的记忆烙上永久印记的建筑和壁画，让我觉得在疫情下冒险出游是多么英明的决定，在旅途中所受的惊吓和看到的脏乱差是多么不值一提。

多柱大厅

可是，如此惊骇世俗的阿拜多斯神庙竟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的聚光灯发出诡异的光。我和女儿，心怀忐忑地在昏暗宽阔的柱厅里转来转去，似乎要转回三千多年前的这里。

三千多年前的这里，应该不会如此幽暗吧；七间神殿应该比现在更令人敬畏吧；那些皮肤被涂成红色，代表在户外阳光下工作的男人及皮肤被涂成黄色或蓝色，代表常居室内的女人应该比现在的埃及人更会享受生活吧。谁知道呢？我们只看到，神庙的主神，奥西里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他们三口人“居住”在三室一厅内，客厅里绘满了塞提一世和大神们在一起共享人世繁华的和谐壁画。这些壁画，色彩之艳丽，雕刻之精美，保存之完整，故事之全面，前所未见，难怪被认为是全埃及最美的华丽风格。

阿拜多斯神庙内部

最神秘的是，这三室一厅通向一面墙，那墙上刻着唯一一块保存在埃及本土的古埃及王表。在《王表》中，塞提一世从他半神半人的祖先－美尼斯开始，把共75位祖先都刻在了墙上，但他把那些不符合他心意的法老，比如第二中间期的外族西克索斯法老，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还有埃赫那吞和图坦卡蒙等法老的名字从《王表》中抹去，人为改写了历史。更神秘的是，这里墙上的浮雕跟玛雅文明的一样，也有各路学者无法解读的直升飞机、潜艇和重型空中运输机。

古埃及王表

《王表》局部

直升飞机

这些神秘让我想起出生在伦敦的Dorothy，她说她前世是阿拜多斯神庙中的一位女祭司。有一天，当她在神庙花园中与塞提一世偶遇时，与之一见钟情，后因怀上他的孩子而被迫自杀。当很多人认为Dorothy神经错乱时，考古学家却根据她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考古印证。也许已经有人知道了真相，要不然，为什么会给她作诗：“你走了，但是你会回来；你睡了，但是你会醒来；你死了，但是你会生还。乘着水，向上游，漫游阿拜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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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lily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