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日本(14)：金银琴瑟鸣
我们曾在欧洲无数宫殿园林里驻足，也曾在中国无数皇家和私人园林里徘徊。无论是法国凡尔赛宫的园林，还是德国无忧宫的园林，亦或是奥地利美泉宫的园林，无不以中轴线严格对称，并配置规则式的建筑和植物。植物修剪成规整几何形式，华丽的雕塑喷泉放置在轴线交点的广场上，草坪和树木都讲究完整性和逻辑性，那是一幅人工图案装饰画。西班牙阿尔汗布拉宫的穆斯林园林，以象征天堂的水为灵魂，以十字形的林荫路为中轴线，配以精美的建筑图案。园中沟渠明暗交替，在十字形道路交汇点布设水池，那是一首叮叮咚咚的泉水之歌。而中国园林和以中国园林为源头的日本园林却与欧洲和穆斯林的园林有着本质的不同。
金阁寺
金阁寺
银阁寺
银阁寺
银阁寺
中国的园林和日本的自然山水园林在整个布局都看不出明显的轴线，道路蜿蜒曲折。因地制宜，景到随机，并将主人的情怀融入其中，构成如诗如画的美景。但是，与中国园林“虽有人作，宛自天开”，“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最高追求不同，日本园林虽然也模仿自然山水，但随着禅宗的传入，日本却出现了以白沙象征水面，以小石象征岛屿的枯山水园林。即使同样是水的运用，日本园林与中国园林讲究水的来龙去脉不同，更注重水的形态，小溪平桥，宛如画中。
虽然欧洲的园林、穆斯林的园林、中国的园林和日本的园林在设计理念和逻辑上不尽相同，就像一位传教士说的：中国的城是方的，园林却是自由的。法国的城是乱的，园林却是规整的。但相同的是，所有园林中的要素组合在一起，都那么和谐，似一条优美的画廊。漫步在京都的金阁寺(Kinkaku-ji Temple)和银阁寺(Ginkaku-ji Temple)，我们仿佛走进了画卷里，那是我们最喜欢的格调。位于京都东西两端的金阁寺和银阁寺，就像灵魂相通的男女，虽银汉迢迢，佳期如梦，却心有灵犀，琴瑟和鸣，共同奏响日本园林的精巧雅致之歌。
金阁寺
金阁寺
被纳入世界文化遗产的金阁寺享有日本“第一园林”的美称。与中国皇家园林与私家园林两派并立格局不同的是，日本园林以寺庙园林为主，金阁寺也不例外。一走进园内，我们就看见金光闪闪的金阁寺伫立在青山绿水中，华丽耀眼。虽然我们曾被欧洲无数宫殿内的金碧辉煌所吸引，也曾被德国无忧宫中国茶室外的豪华金色人像所折服，却从未见过外形如此熟悉，却贴满金箔的寺庙。即使在盛唐，也未必如此奢侈。金阁寺，这个《聪明的一休》中将军原型的足利义满将军的山庄，为什么要全部贴上昂贵的金箔呢？
600多年前，在金阁寺修建之际，正值自蒙古侵袭后，日本与中国断绝贸易后的恢复之时。贴金是日本为了向中国使臣展现日本的富有，给中国留下良好的印象。除此之外，在古代日本，当权者在自己权力顶峰时都想建造黄金建筑。足利义满将军，这个完成日本统一的大功臣，室町幕府最盛期的缔造者，在鼎盛时期用约20万张，是普通金箔厚度5倍，总重量达20公斤的金箔，为自己包装出了金灿灿的3层楼阁。一层供奉宝冠释迦如来的寝殿造样式的法水院，二层供奉观音与四天王像的书院造样式的潮音洞，三层供奉佛舍利的禅宗样式的究竟顶，是三种不同时代的建筑风格。在同一栋建筑物上将不同风格完美地调和在一起让金阁寺备受推崇，成为日本楼阁中的翘楚，永载史册。
金阁寺
金阁寺
金阁寺
与这座根据义满将军遗愿改为禅寺的金阁寺一起载入史册的还有它的庭园。完美继承了江南园林衣钵的金阁寺庭园以森林为依托，以流水为灵魂，以石桥泉水为借景，以叠石苔藓为装饰，将自然界纳入庭院，将义满将军独特的北山文化造园理念融入其中，那是一个大型的艺术园。而金阁寺如点石成金的一笔，倒映在镜湖中，美得亦真亦幻，与远景的衣莅山和园林构造相融合，成为京都最经典的画面之一。受禅宗所表达的空灵冲淡的“彻悟心境”影响的日本园林必有岛。金阁寺湖中心的岛屿象征着日本，代表将军胸怀日本，纵览天下的雄心。岛上五针松高低错落，姿态优美，像是一个大盆景。暖暖的阳光洒在金阁寺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给金阁寺带来了一层神秘感。
金阁寺
金阁寺
金阁寺
金阁寺
走入小巧玲珑的园林，奇巧清幽，一草一木都那么和谐，那是视觉的享受。拾阶而上，绿绿的地衣把山装扮得柔美。京都三大名松之一，形如扬帆的船一般的盆栽，已有600多年的历史，苍古高大。这些古树青苔洒满阳光，光影交错，美得那么自然。银河泉，鲤鱼石，白蛇之冢，龟蛇塔，夕佳亭遍布在清幽的山道之上，仿佛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在翠绿的山间盈盈不语，却自带风华。
一身黄金，玲珑倒影的金阁寺和日本室町时代最有代表性的池泉回游式庭园就可以让整个金阁寺屹立于日本的名片上，但门票上写有祝福的纸符，中日韩文的占卜神签和三岛由纪夫的小说《金阁寺》更让这个世界遗产名声显赫。在《金阁寺》中，男主听父亲说：“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阁更美的了。” 金阁寺是男主眼中的月亮，是黑暗中唯一光明的象征，可是美的毁灭对男主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有朝一日，我的肉体将陶醉在这种甘甜的飞沫中。死的天空十分明亮，犹如生的天空一样。于是我忘却了这种阴暗的思想，因为这个世界不存在苦痛。” 作者用流畅的文笔把美与毁灭的故事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优雅成为这部小说的信息通道，也让这部小说成为三岛由纪夫的最经典作品。
银阁寺
银阁寺
银阁寺
银阁寺
与华美耀眼，有外界鼎力支持的金阁寺不同，银阁寺，这个最初仿造金阁寺而建，是中国唐朝建筑完美现存版的山庄，却没有镶银，只是涂了一层黑漆。虽然没有外界的鼎力支持，也没有银光闪闪的外表，但它依然同金阁寺一样，是我们心中的最爱。如果金阁寺是义满将军创立的贵气华丽的北山文化的代表，那由义满将军孙子建造的银阁寺则是倡导简素静淡的东山文化的代表。作为东山文化的代表，银阁寺受到了禅宗的强烈影响，寺内的游式庭园设计和优美的弧线设计无不透露着简敛的禅意，枯山水成为庭园不可或缺的风格。这独特的风格，让它与和服、歌舞伎一起成为日本形象的绚丽符号。
所谓枯山水，是以石代山，以砂代水，用石头堆成山的形式，用砂石的纹路做成水波的模样。石头代表大山和岛屿，白砂的曲线代表大川、海洋和云雾。枯山水是日本脱胎于中国园林的延伸，贯穿着日本“朝花夕落”以及对于“岛屿生存忧患”的意识，充满了对生命早逝的悲哀，以及大和民族对“死寂”的世界观。
银阁寺
银阁寺
银阁寺
这个有着浓厚枯山水特色的银阁寺，本不在我们行程之列。若不是我们乘坐的汽车有一站的站名是银阁寺，我们必定会与这个世界遗产失之交臂。可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它恰巧关门。当我们看到寺外的导游图时，我们知道，它一定是我们的钟爱之地。为了这个钟爱之地，第二天，我们第一个站在了它的面前。银阁寺的清幽与甜润，京都的古朴与现代，就在这里呈现。
走进背靠月待山的银阁寺庭院，虽然太阳已高高挂起，却依然湿气充盈。满山的丝绒般的苔藓，被光线打成深浅不一的绿色。阳光透过树枝，斑斑驳驳地洒在小路上，影影绰绰。泉水从山上流下，变成细细的一条涓流、像经过酒壶的嘴一样注入山涧，流入小溪。清晨的银阁寺，游客稀少，幽静得像童话里的花园迷宫。这里的每一株绿植，每一潭浅水，每一块怪石，都看似随意，却与周围的自然景致搭配得相得益彰，既精致古朴，又精巧细腻，处处闪动着禅意的静寂，衬托出随性的灵动之美。
银阁寺
银阁寺
银阁寺
银阁寺
这浑然天成的庭院，配上精心修剪的盆栽，让银阁寺考虑到黑暗和月光所设计的枯山水戴着朝露银辉。在月光清朗的夜晚、站在这庭院内、白沙像银色的沙滩和流动的海水，把背后月待山上的月光返照入阁。这艺术性极高的设计与山树溪流、亭台阁楼相映衬，虚实相间、亦真亦幻，那是枯山水园林的极致意境，也是李白笔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唐诗意境。
穿过小桥流水，拾级而上到山顶，京都的古色古香与现代繁华在眼前铺开。日本建筑的最高级别，银阁寺东求堂的木皮屋顶在阳光下十分醒目，有“京之三阁”之称的银阁也发着亮光，枯山水中造型简洁的“银沙滩”和“向月台”也熠熠发光。在这葱郁静怡的绿色中，在似小家碧玉，散发着浓浓禅意的银阁寺内，看着万物被镀上一层闪耀的光芒。那光芒，像幸福之光，洒在我们的脸上，流进我们的酒窝，沁入我们的心脾。
京都
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