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锡耶纳(1):“既生瑜,何生亮”的惆怅
纵然不舍,终有别离。沉浸在人类灵魂和生命中的佛罗伦萨,像一朵永开不败的花,芬芳艳丽。那浓郁的中世纪文艺氛围,即使擦过了岁月的痕迹,即使我们到了它曾经的“死对头”-锡耶纳(Siena),它那扑鼻的迷人暗香依然在我们心中萦绕,它那贵妇般的优雅依然在我们心中快乐地舞蹈。那感觉,是白居易笔下的“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对佛罗伦萨的爱恋,对佛罗伦萨的情迷,让我们在看到锡耶纳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锡耶纳依山而建的中世纪风情古城,错综复杂的小巷,高高低低的上坡下坡,都让我们感觉回到了热那亚的老城。
锡耶纳
跟依山傍海的热那亚不同,锡耶纳虽依山而建,却蔓生在河谷之间,被田园环绕。同佛罗伦萨一样地处内陆的锡耶纳,因为河谷和田园的优势,早在罗马帝国前就会使用先进的灌溉技术,开发土地,过着比佛罗伦萨人悠闲得多的世外桃源生活。即使在伟大的罗马帝国时代,这里的一片桃花源仍不被外人所熟知。若不是罗马帝国崩溃后,伦巴第人的入侵,这里的繁荣兴盛也许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野蛮的伦巴第人的入侵,让锡耶纳的“小富即安”暴露于天下,也为它送来了上升的阶梯。
由于古罗马的贸易通道极易被拜占庭帝国攻击,伦巴第人把贸易通道改为经锡耶纳连接它占领的意大利北部地区和罗马之间。贸易通道的改变,让锡耶纳直接坐上了腾飞的火箭。虽然伦巴第人之后被法兰克国王查理大帝所灭,但地处贸易大通道上的锡耶纳仍然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不仅占据着羊毛贸易的优势,还在12世纪起创办了世界第一家,至今仍在运行的银行。在经营贷款业务上占有重要地位的锡耶纳,把一部分财富投到实业中,由此带来了纺织业的兴盛。锡耶纳的商人和银行家利用自己的资本,把教皇的“十一税”征收权牢牢掌控在手中。在13世纪,锡耶纳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军事上,都走上了辉煌的顶峰。而此时的佛罗伦萨,才刚刚加入全球羊毛产业链,还在为原始积累而努力拼搏,还在奔赴“小康”的路上挥汗如雨。
锡耶纳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比佛罗伦萨先“胖”起来的锡耶纳,为了领土和信仰,不可避免地与它的邻居,同处内陆,相隔不到100公里的佛罗伦萨,产生尖锐的矛盾。当支持教皇的佛罗伦萨与支持皇帝的锡耶纳在孟特佩提(Montaperti)战役中相遇,一场奠定了两个城市之间永久矛盾的舞台剧正式拉开帷幕。只有2万人的锡耶纳军队不仅大败佛罗伦萨的3万多军队,还歼灭了至少一半的佛罗伦萨士兵。这场“各为其主”的战争,以锡耶纳的绝对胜利而告终。战争的胜利,不仅让锡耶纳赢得了近一个世纪的黄金发展期,也造就了它狂妄、自觉高佛罗伦萨一等的基因。
可风水轮流转。随着毛纺织业“芯片”技术的发现,佛罗伦萨开始走上腾飞的快车道,开始孕育伟大的文艺复兴运动,而比佛罗伦萨先强大起来的锡耶纳自然不甘落后,两座城邦开始在建筑和艺术等领域比拼和厮杀。佛罗伦萨有乔托钟楼,锡耶纳则有更高的曼嘉塔;佛罗伦萨有不断扩建的市政广场,锡耶纳有华美的田野广场;佛罗伦萨有自己的文艺复兴天才们创建的佛罗伦萨画派,锡耶纳有独享保守的锡耶纳画派;佛罗伦萨是意大利罗马式建筑的典范,锡耶纳是意大利哥特式建筑的先锋;佛罗伦萨有绚丽的圣母百花教堂,锡耶纳要建成欧洲最大、最华美的教堂......
锡耶纳
谁料想,天不随人愿。纵然锡耶纳雄心似海,“怎奈何,如花美眷,终不敌,似水流年”。1347年到1353年席卷欧洲的黑死病让锡耶纳的盛世华年戛然而止,一蹶不振。很多时候,你可以跟别人争,却不能跟命运争。虽然成为锡耶纳“市雕”的母狼哺育两兄弟雕像让锡耶纳充满了狼性,但野心也好,雄心也罢,没有上帝的垂爱,再大的野心、雄心,也撑不起现实的天空。
没有发现毛纺业的核心技术也就算了,没有艺术大师云集也就算了,如果黑死病不夺走锡耶纳城内三分之二的人口,它或许还可以跟佛罗伦萨较量一番。没有了人口的支持,锡耶纳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跟佛罗伦萨叫板的能力。人口,真的是锡耶纳衰落的原因吗?薄伽丘在他的《十日谈》中,描述佛罗伦萨在黑死病中人口也损失了80%,它却依然能够东山再起,莫不是因为拥有毛纺织业的”芯片“技术?莫不是因为有比锡耶纳更坚实的金融底蕴?莫不是因为有永载史册的美第奇家族?
锡耶纳
历史的真相或许永远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们所能知道的,是佛罗伦萨在之后决定性的战役里,彻底击败了锡耶纳,虎视眈眈的美第奇家族乘势接管了锡耶纳,查封了它的银行,剥夺了它的贸易权,锡耶纳开始苟延残喘,再也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一个曾经与佛罗伦萨对抗的雄狮,就这样在佛罗伦萨的压制下,被碾成泥,彻底躲在了光辉耀目的佛罗伦萨身后。
或许,没有佛罗伦萨,锡耶纳会是另一番面貌,会进化出比过去更好的它,可惜,历史总是为胜利者书写。当佛罗伦萨作为文艺复兴的摇篮,光芒万丈照耀历史的大地,接受世人惊叹与膜拜之时,或许,世上没有几个人还记得当年比它还强大得多,或是与其齐名的锡耶纳。这个提拉米苏的发源地,这个盛产藏红花和粉红色大理石之地,这个在中世纪孕育出无数艺术家之地,终究在与佛罗伦萨激烈争斗的刀光剑影中兵败一筹。
锡耶纳
都说“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尽管锡耶纳在历史上曾是意大利的贸易、金融和艺术中心,也曾在历史上把佛罗伦萨远远甩在身后,或与其并驾齐驱,但幸运的钥匙却最后落到了佛罗伦萨的怀里,使其成为文艺复兴的摇篮。“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世人皆知的道理,“落难”的锡耶纳只有长叹一声,在落日的余晖里独自惆怅,徐徐弹奏一曲“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歌。
可我们,虽然对佛罗伦萨爱得死心塌地,但锡耶纳历经千年洗礼,虔诚维护自己骄傲和保守的传统和文化也让我们惊喜。那古老幽深的石巷、那通达阔大的广场、那精雕细琢的喷泉、那古朴的罗曼遗风和绚烂的哥特荣光,都让我们依稀看到它中世纪全盛时的原貌,仿佛就在某一个恍惚的瞬间,我们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锡耶纳从中世纪中缓缓向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