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代的尘埃落到了自家的屋顶上
看了我博客的人都知道我有个朋友两周前染上了冠肺,好消息是她已经康复,第一次复查是阴性,再有一个阴性的结果她就可以回去上班了。不太好的是自从我知道她染上了冠肺,自己疫情下生活变得有几分消极,我上周写了个短文儿给朋友说:
“之前是别人的疫情,现在是自己的疫情。
别人的疫情下,我很酷,很乐观,不但自己不戴口罩,还写博告诉别人口罩不戴也好;我会享受墨市三级管制下最大程度的自由:早上出去买一杯手工作坊的咖啡,然后绕最大的圈儿走到商城,购置当天需要的最少量东西,晚饭后还会用掉二人外出散步的权利。
自己的疫情下,突然觉得一切来的太过真实。就像作家方方说的,时代的一粒尘,落到个人的身上就是山。我因女友染疾而感到了山的沉重,很无助,又很拘谨。在咖啡店等咖啡的时候,看到咖啡师的手碰到了杯口,吓得一口都没敢喝;去超市的时候我也戴上了口罩,买东西会尽量一次把冰箱填满。。。
之前觉得疫情管制下的日子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每天打理自己的博客,看书,写大字,追剧,做瑜伽,和朋友在zoom上一起喝咖啡,做饭,聊天。
现在虽然每天还重复着差不多的生活,但是冥冥中总有一丝令我忿忿的无端恐惧。。。“
我是个乐观的人,非常不喜欢陷入悲观情绪的自己,没有安全感的无助令自己恼怒。这种悲观持续了几日,但万万没想到会在英国女皇的演讲中得到慰籍。女皇在她四月六日的演讲中说到:1940年她和妹妹一起做的第一次公开演讲,就是劝大家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这种离别的牺牲是件痛苦的事,但是值得的。。。这一次,她劝说国人再次做出牺牲,相信所有的牺牲也都是值得的。她说: “我们又一次与朋友分离,又一次与家人分离,但是,我们会再次相聚“!
女皇的话令人回味,无形中让我重拾信心。我的诚服不是因为她身份有多重要,而是因为她是经历近百年的老人,试想她家白金汉宫的屋顶上不知落有多少不同时代的尘埃。
或许对世界上很多人来说,这次疫情是件百年不遇的大事,但是对于我们一代中国人,应该也不算什么吧?人是很容易忘本的,女皇的演讲让我回首自己走过的路,意识到自家房顶上的时代尘埃也是厚积如山的,而且许多次自己和家人也曾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记忆中感觉自己最没有安全感的年代是70年前后,那几年家里连着死了几个人:
- 最先是爷爷在1969年去世了。爷爷是个老绅士,文革挨了斗以后就吓得装起病来,结果真的脑溢血再也没起来;
- 接下的一年里,曾经看护我们姐妹的小表姐在东北建设兵团被荒火烧死,记得那天中午放学回家,家门口外围的都是看热闹的邻居,刚走到墙根就听到姑姑哭天抢地的嚎声;
- 又过了没两年,先天不足的二表哥被邻家的孩子推下刚刚挖开的防空洞,导致脑瘤破裂,当晚死亡。。。
那几年,小小年纪的我活得战战兢兢,开始意识到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不可挽回的事,而这件事可能很快发生在自己身上。我那时把家里所有的人排在一起,拉了一个死亡顺序名单。
也是同一个时期,1971年出了林彪事件。那时家里五米多宽的四合院都被挖成防空洞,窗户上也贴了白纸条预防轰炸。一天早上,全副军人武装的妈妈手上拿着打成炸药包式的行李,行李上还别了一个搪瓷脸盆儿。她拦住正要出门儿上学的我,一脸严重地说:国家出了大事,部队和医院一级战备,我和你爸爸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我不记得她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当时全身被恐惧攫住,紧的脑子懵掉了,那晚,我把爸爸妈妈的名字在死亡名单上提前了几个格。
再有就是1976年那年。一月,周恩来总理去世,然后就有了清明节天安门四·五事件;不久后的七月,当时的朱德委员长去世,紧接着北京就遭受了唐山大地震的灾难,我们这些住四九城老宅子的人家,因房屋危险,在外面风餐露宿达三月之久;这期间,毛泽东主席逝世。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一播出,奶奶就说:天塌了!我一个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小姑娘,听奶奶这么一说,立刻大哭起来。周围的人以为我是在哭毛主席,其实我知道自己是被吓的,那种对于天塌和天要塌的无助,和这种无助带给我的恐惧至今记忆犹新。。。
这次COVID19疫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人类生存之战,我又一次陷入无助的情绪,但还是选择相信:我们会赢!战胜疫情需要科学,也需要每个人自己的信念。以我们以往的生存经验,当时代的尘落到了自家的屋顶上,要活命,只能“泰山压顶不弯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