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收场 4

在我去签证之前我把我要出国的消息告诉了小鹏。她很震惊。问我哪里来的主意？我说我就是想离开，去外面看看。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点狂躁的对我说她最近去了一趟小义的学校，她和小义又恢复了男女朋友关系。

那又怎么样呢。我一点都不关心他们的感情纠纷。当时我觉得我是个正在奔向未来的人，会在新的世界认识新的朋友，看到很多不同的风景，学到很多新的知识。那一切让我时时处于激动的期待中。就好像上帝给我许诺了一个盛大的礼物，必将兑现。

那个寒假我用一种奇特的方式度过。按理说二月份我就要出国了，应该利用时间努力学德语，但我没有。我借了很多中文小说在家看。每天吃完晚饭就刷牙洗脸，上床看小说，直到沉沉睡去。我似乎忘记了我的那些朋友们。

小刘来找过我几次，他对我说他父母很喜欢小鹏，私底下把她当儿媳妇对待，他们甚至和小鹏父母取得了联系，似乎在商量他们的未来。说实话我当时听了挺难过的。好像电视剧里相爱的男女主角遇到了蛮横阻拦的家长，让人气愤委屈。但是很快我也就忘记了。因为床头还有很多小说等着我去看。看完我就要飞向远方。

我甚至把罗胖的生日都忘记了。罗胖失望的跟我说，小鹏每天沉醉在爱情里，我每天宅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她既没有人喜欢，也没有人陪伴。这让我内心很不安。我喜欢罗胖，她很单纯。只是有很多话我只能和小鹏交流，只有小鹏才能给我相应的回答。为了补偿，我送给罗胖一整瓶子自己叠的小星星。去她家的时候她正在看电视，捧着一箱子葡萄在吃。我说：“你不减肥了？你到底还要不要人喜欢你？”

她赌气说以后要和一个喜欢胖子的人结婚，说着把怀里的葡萄朝我挪了一下，我很愉快的加入到她吃葡萄看剧的节奏中。葡萄很甜。罗胖的爸爸扇着蒲扇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笑。她爸爸对我像对自己女儿一样，每次都把我送到门口，叮嘱我到家要给他们一个消息。在我身后一直嘀咕，一个女娃娃，路上要谨慎，不要和人说话，要……

最后一次从天津回来，罗胖要我给他爸爸带药，我一糊涂忘拿了。这件事让我内疚到现在。我常想，那些善待我的人，我该怎么弥补我的过错？可能永远也弥补不好了呀。早知道这样我就会更加谨慎。我怎么就不能早知道呢？

我们总是不能知道很多事。

有一天晚上不知道几点，我坐在床上看书，听到小鹏在我的窗前一边推窗户一边轻轻喊我的名字。

她进来了。看上去状态很不好。她见到我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失声痛哭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我也心疼的掉下眼泪来。

她说这次他们是真的分手了。

我说那就算了吧。小义一屁股坐烂了我的自行车钢丝，他学习也不好……

我还没有把我心里认定的关于小义的所有恶标签数落出来，小鹏满脸泪痕的抬头说：“但我依然很爱他。”

我本来还想跟她说她还有我，有我们的友谊，我们可以一起追求未来。爱情算什么呀？我们可以一起浪迹天涯！但最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看到小鹏泪水长流，显然小义比浪迹天涯更重要，也比友谊更重要。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直面爱情，爱一个人不是忍受他的缺点。而是欣赏。是把那个人视为生命。

她给我大概描述了小义如何日益冷落她，就在刚才，她去找他，没说几句话他就要回家，无论她在后面怎么喊，他都一言不发往前走，她冲上去给了他一耳光。他仍旧只是回头走入了暮色中，而她，等了很久不见他回头，转身直接来找我了。

我完全无法想象瘦弱的小鹏怎么给身壮如牛的小义一耳光的。我也不知道小义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小鹏。直到后来我读了一本德文小说名字叫Agnes，知道了一种叫做爱无力的现象。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失去了爱的能力，最终分道扬飇，抱憾终身。用我一个东方人的理解我觉得这是宿命，一切得失都是早早安排好的，来这个世界上错过并不是最大的遗憾，总好过在日常生活中相互消耗，肝肠寸断后的心灰意冷。

所以我想小鹏和小义还会再相逢。从初见到相许，一次次轮回，直到情尽恩绝，相忘红尘，从此相互了无牵挂。

后来我又遇到过很多次小义，他依旧谈笑自若，他的脸上看不出来被打过的痕迹，细皮嫩肉的，在他身上我找不到小鹏描述的诸多事件的蛛丝马迹。

他们俩就这样完了。几年前，小鹏和我说，她与小义重逢，发现他们还在相互爱着对方。然而那时候都已经各自有了男女朋友。

和罗胖一起吃葡萄那天，罗胖对我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必须有一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没有会怎么样呢？没有葡萄就不好吃了吗？

我觉得她说的“他们”里面也有我。正如我迫不及待要接受小刘做男朋友，在我明白爱情，义务，付出，这些概念之前。我只是急切的想要变成一个有男朋友的人。

即使你发现，你和那个人还相互爱着。可你们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半。也就只能遗憾。我对小鹏说。

“那你呢？你爱过一个人吗？你知道什么？”小鹏反问我，满是对我的不屑。

我无言以答。我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我连牵手亲吻的勇气都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异性，也不值得被爱。

我和小刘分手了。我们的分手一点都不像小鹏小义那样来的轰轰烈烈。至少很长时间我这么认为。

直到有一天，小鹏说，小刘对她说，这些年他一直关注我的变化，伴随他度过第一次考研失败的低谷，最后读完博士。我没有想到我会在他心里留下那么大的创伤，光看结果的话，似乎这个创伤也还很不错。

小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每次和他聊天他都玩世不恭的态度，嘻嘻哈哈不成体统的样子。他还爱开玩笑说我是他前妻，那时候我都会崩溃，后悔自己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无赖。

小刘和小鹏一直保持着友谊。他们经常在北京相聚。有时候也会拉上小丹。有时候还会去天津找罗胖。

只有我一个人在很远的地方。除了小刘偶尔找我对话，没有几个人日常联系我。

有一天小刘告诉我他们在北京的老乡聚会遇到了一个人，自称是我的前男友。大家都笑了。我问那个人是谁。他说根本不认识。他又问我为什么当初放弃小威做了他的女朋友。我想了下，告诉他，因为未知。因为小刘是一个未知的人。他说不是，绝对是因为他帅，聪明，他爸是局长家里有钱。这个回答给了我某种关于“未知”所带来的的乐趣。

罗胖去年来欧洲在我家住了好几个星期。她已经不胖了。也有男孩子喜欢她。当然不是因为她瘦了的缘故。

走的那天我送她去机场，手续办完时间还比较富裕，就在里面闲逛，看到一个麦当劳。我说我们去吃点什么吧。坐在麦当劳的长椅子上，我们喝着可乐，聊着一些事。麦当劳的陈设永远是那个样子，我们变样子了吗？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不是坐在麦当劳里面，而是坐在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