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一百八十七)中医
无言独上西楼(一百八十七)中医
经过了两次面试,曼哈顿的那家中医诊所终于同意邬燕每周去那里坐诊两天。
自从冷卫星有了正式工作,他们的经济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们用贷款买了一辆经济实用型小车。这样,邬燕就可以用过去那辆旧车了。但是曼哈顿的停车费用非常高,纽约又是一个交通非常拥挤的地方,所以去诊所的最佳方案是利用公共交通。邬燕可以开车到离家最近的火车站,坐通勤火车到曼哈顿的Grand Central Station,之后再转地铁。当然,这比直接开车去要多花费更多的时间。
邬燕经过诊所的同意,将那两天安排在星期二,三。这样她就可以下班后坐地铁到父母家住一晚,第二天下班后再回家。月月已经开始了preschool,每天早上上学,下午在学校提供的托儿所玩半天,晚上跟爸爸回家。邬燕利用星期一在家的时间将周二,周三冷卫星父女二人的三餐准备好。星期四,五她在家打扫卫生,出门采购。总之,尽可能地减少冷卫星的家务负担。
八十年代末的美国,中医还非常少见。绝大部分的病人都是华侨。诊所的病人一般都有固定医生,邬燕如果涉及那些病人,就会有抢他人生意的嫌疑。好在谭家在纽约地面熟人很多,帮她做了不少免费的广告。有些新的病人打电话来预约,指名要看邬医师。
那个年代,美国的华人移民主要由三个群体组成。一部分人是当年来修铁路的华工后代,另一部分是49年解放后逃出大陆的,剩下的是中港台来美的新移民。他们中间有相当一部分人虽然在美国,但是过的还是中国的日子。他们不会说英语,只会说母语。来看邬燕的许多病人是老华侨,他们不会说英语,也不会普通话,只会说粤语。
这广东话对于邬燕来说并不生疏,她的父母在家有时就用广东话交流。她能听懂其中最基本的的对话,但是跟病人交流还有相当的距离。中医的诊断讲究望闻问切,必须与病人交流才能完成问诊这道手续。为了支持女儿的事业,邬春疑夫妻在邬燕每周上班的两天里轮流来给她做翻译。感激父母的同时,邬燕觉得特别惭愧。所以每周在父母家住的那一晚,她都帮着父母打扫卫生,洗衣煮饭。
日子虽然艰难,但是让邬燕痛苦的还远不止这些。纽约的中医诊所让她感到失望。首先,这个诊所只有中成药,没有中药。就算是成药也由过去传统的丸散膏丹制成了一瓶瓶的小药粒,还有一些居然像西药一样制成了胶囊。而前来就诊的美国人大多数认为中医就是针灸和推拿,其中针灸也只剩下了“针”,“灸”的部分根本就没有。北京中医学院毕业,广安门中医医院工作了将近四年的邬燕当然清楚,针灸只是传统中医中的一小部分。
在邬燕的心目中,中药主要是按照每一位病人的情况开出药方,煎制成汤药才对。中成药虽然方便,但不能适应每一位病人的病情。就算是同一位病人,看的是同一种疾病,每一次看了病人后开出的药方都会不同。医生会根据病人当时的情况对药方做出调整。每个药方中都有几味药是治疗主要疾病的,其它的是平衡药性的。有时加一两味药是辅助病人的其它身体不适的。所以,一个方子至少七八味药,有时病情复杂,方子能达到三四十味药。
而且疗程也需要视病人的病情而定。像小儿积食,偶感风寒等等急症,有时一个方子抓三剂药就能够解决问题。但是像经月不调,脾胃不和,虚火上升,湿热下注等等症状,三五个方子,十几剂药也未必管用。更不要说一些顽症,绝症了。
邬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诊所老板。花白头发的老中医一听就笑了:“燕子,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你考虑过没有,对于此地的人,无论华人还是洋人,煎药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就说这煎药的讲究吧,你我都知道,首先要用专门的砂锅,不能有任何的油星异味。药要先泡再煎,而且有些药需要先煎几分钟,其它的药才能下药锅。药煎两遍,倒出来的汤汁混合在一起,分早晚两次服用。这些对于这里的病人来说根本做不到。”
“再说,中药是由三个部分炮制而成的。很多中药有其特殊的生长环境,所以只能进口,我们自己没能力制药。就说朱砂,这种矿物质制造的东西如何进口?动物类有牛黄,麝香,都是禁运品。就连植物中的麻黄也是美国海关不能通过的毒品。”
“我也是从大陆来的中医,何尝不知道中药是需要观病人的外表,闻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询问病人的感受。诊断时切脉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治疗是需要因人而异的单独处方。但是现实就是我们身在异国,无能为力啊。”
邬燕有些气馁,但是又不甘心:“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制药呢?过去中医学院就有个药园,我们上学的时候制药也是其中一门课呢。”
老板笑了:“燕子,我问问你,牛黄是什么?牛黄是水牛或者黄牛的胆结石。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东西?再说三七,天麻之类的药,离开了云贵的水土大概就没有了它们的药性。你的想法很好,也许经过你们这一代的努力,中医中药可以在这异国的土地上大放异彩。我是不行了,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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