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四十九)房契
无言独上西楼 (四十九)房契
就在冷尚民在石家庄过着枯燥孤独的军校生活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他得到了一笔财产,严格地说,是两处房产。
新中国成立不久,北京市人民政府决定对北京市的土地房屋进行登记造册,将过去中华民国的房契换成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房契。
这是一项繁杂的工作。政府工作人员不能只凭过去的文件颁发新房契,也不能让住在房子里的人谎称自己是房主而发布房契给他们。每一处房产都被严格地检查,丈量,核对过。
冷太太的房产每一处都经过了这些检查过程。她陪同政府工作人员断断续续用了一年的时间,跑遍了四九城自己的每一间房子。虽然辛苦,但是奎云一点都没感觉到。房子很多,但是每一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那都是她辛辛苦苦的劳动所得,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更不是从什么人手里继承下来的。尽管政府工作人员是例行公事,但是奎云还是不厌其烦地向人家讲述当年买这些房地产的过程,军阀混战和抗日战争中失而复得的故事。看在她是个有些年纪的人,工作人员对她很客气,很少打断她滔滔不绝的叙述。
接到换房契的通知后,冷太太有几天没睡好觉。她反复思考这些房子是否应该都在自己的名下?还是分一部分在家里其他人的名下。虽然目前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没有颁发财产继承法,但是按照惯例,她死后冷清泉是她的第一财产继承人。自己辛苦一辈子的家业都被冷清泉拿去,她心有不甘。冷清泉在武昌和重庆的两次有意无意的背弃让她耿耿于怀。如今冷清泉闲置在家,没有收入,她养着他和他们的孩子就已经够可以的了。如果自己先他而去,财产就都是他的了。他如果再娶妻呢?就算不再娶,如果他把全部家当都留给老三一个人呢?思前想后,她做了三件事。
首先,她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在自己的名字之前冠了夫姓,由张奎云该成了冷张奎云。如此,她死后的财产跟娘家的哥哥姐姐都没有了关系。她恨死了那个好吃懒做的寄生虫哥哥。她不能让那个混蛋从自己这里拿到任何好处。对姐姐奎芳,她还是很亲近的。但是奎芳家有范氏集团的纱厂,他们说不定比自己更有钱呢。
其次,她决定把房产中两处中等质地和大小的房产写在冷尚民的名下。在七个儿女中,尚民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冷建国是她和冷清泉的长孙。把房产划在尚民的名下是最合理的。冷尚民如今是解放军干部。如果有朝一日共产党要没收私产,会不会对他们的自己人网开一面呢?冷太太如是想。
另外,她要给女儿尚兰留下些房产。都说女儿是妈的小棉袄。冷太太自从失去了大女儿尚梅,对小女儿尚兰越来越疼爱。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今后出嫁时被婆家看不起。
经过了一年多的调查工作,正式的房契终于一一搞好了。奎云每次都是怀里揣着中华民国发布的房产证明,到指定的办公处交换公文。她被安排在北京市地政局的接待室里,基本上每次都是一位身穿列宁装的女同志给她办理交换手续。
每一张新房契展现在她面前后,她都严格核对地址,占地面积,房屋间数,建筑材料。比如,二区XXX街XX号,占地一亩七分四厘三毫,灰瓦房北房三间,灰房西房四间,等等。房契上的房屋蓝图也被她核对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苟。办事人员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她也一样对每一张房契都严格认真地进行核对和检查。如果有与实际情况不符,或与旧房契不符的,都做了进一步的调查核实和修改。
未经本人同意,奎云去荣宝斋给冷尚民和冷尚兰各刻了一枚私章。她将一套德国人盖的三层小楼共四十二间房子的财产划在了冷尚民的名下。又将一个二十三间的小院子也划在了长子的名下。尚兰得到了一个三十间房的院子。
看着房契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市人民政府地政局的大印和局长刘仲华,副局长沈勃的私章,冷张奎云心里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自从姐夫范先生家在河北的土地被瓜分,祖宅被抢占以来,她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唯恐某一天政府向她的财产开刀。如今的房契是北京市人民政府出具的,应该得到政府的保护了吧?
这一阵子,老三尚中对新民日报特别感兴趣。他时不时带一两份报纸回来。家里其他人不以为然,但是冷太太知道他的那点儿小心思。每发出一份地契,政府就在新民报日刊上公布出来。家里人都知道冷太太有房产,但是没人知道有多少房产,房子都在哪里。老三每次在报纸上发现母亲的名字就在一个笔记本子上登记一次。但是他不知道,有些房契是公布在人民日报上的。而且他从来没想到过查找家中其他人的名字。这项房屋登记工作持续了好几年。冷太太的房契都换完了也没告诉任何人。她在心里冷笑,让老三继续给新民报做些贡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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