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宴:写进DNA里的猖狂与嚣张
我们对一个人或一个地方印象的好坏往往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决定的,此后如果没有对此人此地有深入的了解,那么最初的这个印象就会形成一种偏见一直跟随左右。我对蚌埠就有一个极不好的印象。那是在我学生时代有一次坐慢火车去上海,夜间途径蚌埠,要停靠几分钟,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寒意,很少有人去站台上走动放松一会,在此站上车的乘客也不多,大家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等待火车再次启程。
突然车厢的连接处一篇嘈杂,上来五六个十几岁的少年,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尿素袋子,脸上的表情凶狠蛮横,纷纷散到走道的各处,指着靠窗餐台上的空饮料瓶子命令乘客:快点拿给我。有些人听到这语气很不爽,装作没听见,他们上去就朝人家身上打一拳,被打的人立即配合乖乖地将面前的空瓶子扔进少年撑开的尿素袋子。火车快要启动,少年们也要下车,但他们还想多要一个瓶子,他们在第一排那里又停下了,盯着坐在挨着过道座位上的年轻人,说别耽误时间,可他手里的可乐才喝了一半,自然不想给他们,不容乘客有丝毫犹豫,他们上去就抓住乘客的胳膊和肩膀就往车厢外拉,这要是被拉到站台上非挨打一顿不可,年轻乘客拼命挣扎,大声说:我给还不行吗?可乐瓶落进尿素袋子的那一瞬间,他们将他恶狠狠地推倒在地,大摇大摆地提着战利品下车了。
这就是蚌埠,我只是途径过它,甚至都没有到站台上去站一站,但我却感受到了它粗鄙的民风和浓郁的流氓气。此后很多年里我都认为蚌埠就是一个流氓地痞遍布大街小巷的地方。当然连我自己都能觉察到我这根深蒂固的偏见。这对蚌埠很不公平,它肯定还有很多美好之处,只是我没有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而已,如果有机会到蚌埠待上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扭转对蚌埠不好的印象。
之所以想起多年前的这段经历,是因为蚌埠又发生了一件引爆时人神经的事,一个女人在小区溜大狗,凶狗爱欺负小孩子,差点咬到另一业主的女儿,如今每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保护孩子也是母亲的天性,那孩子妈妈自然会生气,于是跟狗主人吵吵起来,狗主人发飙了,说你要是敢动我的狗,我就整死你的孩子,我有的是钱,什么都能摆平,我开了四家徽州宴。那女孩妈妈觉得受到威胁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将视频发布到网上,寻求应得的正义。这事立即在网上发酵了。
说实话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值得全网关注。只是那女的——狗主人——实在是太嚣张了,她赤裸裸地贬低别人不如狗,赤裸裸地恐吓别人要人家的命,她还不是官宦人家的女人,只是一个开了几家饭店的老板娘,就如此狂妄如此跋扈,实在是令人惊悚,也更令人愤怒。
因这起丑闻引起强烈的愤慨,她家饭店的订单锐减,甚至连提前预定的酒席也被取消了不少,她的嚣张跋扈终于得到报应,他丈夫出来公开道歉了,以期望减少饭店所受到的影响,我想如果他的生意因此而一蹶不振甚至倒闭,那么说明人民心中还存有正义,这个社会还有希望;如果它的饭店因此而更加火爆,那么人民就是是非不分、不识好歹、黑白混淆、麻木不仁、毫无尊严毫无道德感的蠢货,这个社会也就不可救药了。
恍惚间觉得从那几个流氓气十足的少年到如今这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视狗命为天视人命为草的女人,十几年的时间飞逝而过,好像只是一瞬间。相比那时,如今人民的物质生活已经极为丰富,但是精神层次还在原地踏步,甚至是大踏步地向后撤退,与契诃夫笔下的变色龙的境界有得一比,仿佛都要回到俄国的农奴时代。
有人说我们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到了荣华富贵那个层面就再也不能上升了。这让人看了丧气,可是现实又告诉我们这句话总结得多么精准。还有人说,中国最需要的不是现代科技,而是基础文明,所谓基础文明,就是对契约精神、权利意识以及个人自由的认知……
这些话既是对我们这个时代病症的诊断,也是医治这个时代病情的药方。否则再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人民还是在精神的丛林里挣扎打斗,到处都是流氓气十足的少年和无知无畏愚昧不堪的毒妇恶男。我们所在的每一个地方,底版都是放大了的或者缩小了的蚌埠。
但愿以上我所说的都是偏见,是彻底的根深蒂固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