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伦之子揭露美国上层社会的密密黑网

最近听了一本书《捕杀》(Catch and Kill)，作者是罗南·法罗（Ronan Farrow）。为叙述方便，本文称他为罗南。

Ronan Farrow

罗南是美国记者，1987年生于美国，母亲是著名演员米娅·法罗（Mia Farrow），父亲是著名电影导演伍迪·艾伦 （Woody Allen）。这家人的轶事，跟本书无关。罗南在《捕杀》一书里，详细记录了他调查电影制片人哈维·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性虐性侵指控的经历。

罗南一年左右的调查经历，风起云涌，跌宕起伏，牵涉到美国演艺界的名流、主要媒体的高管、政界大腕、美国顶级的辩护律师、呼风唤雨的公关大佬、还有跟以色列情报机关有联系的私家侦探所——“黑管”(Black Tube)。这些黑白道顶级人物联起手来，给罗南的调查设置了层层障碍。

虽然《捕杀》是一部纪实作品，但是从故事情节来看，跟侦探悬疑小说差不多。有权有势有钱的上层人物，互相勾结，互相利用，互相包庇，联手施压，让人深切体会到“一手遮天”的含义。有权势者犯了罪以后，一旦有人试图“吹哨”，揭露真相，吹哨人基本就是自讨苦吃，准备应对失业、恐吓、跟踪、官司、孤立和忧郁症吧。

故事的开头，罗南在NBC电视台工作。他是专题调查记者，曾经常出现在NBC上午播出的《今天》新闻节目里。《今天》为罗南开辟了一档专题系列短节目，题为《与罗南·法罗卧底》（Undercover with Ronan Farrow）。在节目里，罗南跟观众分享在头条新闻中看不到的，涉及普通人生活的话题，譬如美甲沙龙员工的劳动权益、校园性侵、心理健康等等。

2016年，演员比尔·考斯比 (Bill Cosby) 的性侵丑闻引起了公众的注意和谴责，正巧罗南的系列节目告一段落，NBC 听说好莱坞女演员Rose McGowan 正在撰写一本书，指控韦恩斯坦对她性侵，便派罗南去洛杉矶采访McGowan。

指控韦恩斯坦的两名女演员，McGowan（左），Argento（右）

McGowan 当时面临极大的压力，由于她的指控，韦恩斯坦动用了他在演艺圈广泛的人脉和影响势力，业内导演几乎没有人敢跟McGowan交往。但是她铁了心要揭露韦恩斯坦，使其他女性不再受害。

罗南非常佩服她的勇敢，也深知受害者站出来的不易，这与他姐姐迪伦·法罗 (Dylan Farrow) 的遭遇有关。迪伦曾公开控诉父亲伍迪·艾伦在她幼年时对她的不端行为，结果遭到艾伦高价雇佣的公关机构和一些八卦媒体的围剿，采用各种手段的宣传，给迪伦贴上疯狂、有报复心、受到母亲唆使的标签。

罗南公开站在姐姐的一边，他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他在一篇文章里写道：迪伦5岁的时候，就被父亲的奇怪行为所困挠。他半夜爬到她的床上，强迫她吮吸他的拇指。在迪伦公开指控艾伦之前，艾伦已经因为这类对孩子的不当行为在接受心理治疗。

罗南认为，他姐姐的遭遇又一次显示出，敢于跟有权势男人对峙的年轻女性，常常会遭到社会各界，包括媒体的抹黑，阻止她们挺身而出。现实就是如此：有权有势的公众人物有更多的话语权。他们可以雇佣最好的律师去法院控告指控者造谣诽谤，起诉揭露丑闻的记者和媒体侵犯了自己的名誉，动用公关机构为自己洗白，并抹黑指控者，或者干脆软硬兼施，用金钱和压力让指控者闭嘴。

指控者面对的另一种压力，来自公众人物的粉丝，他们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往往会迁怒于指控者。

韦恩斯坦非礼女演员，在演艺界不是新闻，常有人指控他，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虽然不少人相信女演员的控诉，但是因为韦恩斯坦是著名的电影制片人，是业内重磅级的大佬，惹恼了他，会影响电影的发行和票房，许多业界人士为此保持了缄默。

为了让调查报道更完整，罗南联系了其他的受害者。令他吃惊的是，多数受害者最初都拒绝与他交谈，她们认为，韦恩斯坦的权势太大了，说了也是白说。

在他四处碰壁的时候，意大利女演员Asia Argento 同意出镜做访谈。Argento 在遭到韦恩斯坦的非礼后，曾马上报警，第二天纽约警方安排她佩戴窃听器，录下了跟韦恩斯坦的对话，韦恩斯坦亲口承认自己非礼了她。

由于韦恩斯坦经常为纽约政客的竞选捐款，跟克林顿、川普、朱利安尼、科莫等人关系密切，也许有人出面打了招呼，纽约检察院对此案一拖再拖，不予起诉。与此同时，Argento 遭到业内封杀，谋生都成了问题，最后接受了韦恩斯坦律师的提议，100万美元，私了。

律师销毁了所有的证据和资料，但是Argento偷偷留下了韦恩斯坦的录音拷贝，而且这份录音在纽约警署也未被销毁。听了录音之后，罗南觉得他有充足的资料，揭露韦恩斯坦的恶行了。

这时候，又有几位女演员找到了罗南，愿意作证，可是罗南却受到了韦恩斯坦律师的警告和威胁。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NBC 上层对这一报道的态度，也开始暧昧起来。一开始他们是支持他的，后来则一再推说，报道需要审查，一直压着不让播出。听说罗南打算给纸媒写报道，干脆解雇了他，还威胁说，他在NBC任职期内采访得到的信息，属于NBC，不能透露给其他媒体机构。

更让罗南吃惊的是，他开始被跟踪，一些原先对他不错的名人，开始疏远他，包括希拉里·克林顿，他甚至收到了恐吓信。有一段时候，为了安全，他不得不躲避到朋友家。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上层这张密密的黑网，不仅是针对敢于说话的受害者的，也针对敢于把真相公布于众的记者。

罗南用“捕杀”二字总结了他的经历：有权势者通过各种渠道捕捉不利于他们的言论，然后采用一切手段扼杀这些言论。

书里有采访不同女演员的细节，记录了多起韦恩斯坦性虐性侵事件的来龙去脉，有罗南跟“骗子”的交往（黑管雇佣的探子冒充受害女演员和记者来打探消息），有背叛他的律师和名人，有各路大佬的干预。这本书详细叙说了韦恩斯坦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以及上层掩盖真相运用的种种手段。故事情节丰富，节奏紧凑，颇能吸引读者。

最终，罗南在《纽约客》发表了有关韦恩斯坦性虐性侵的调查报道。2018年，《纽约客》由于这篇报道获得了普利策公共服务奖。这一奖项由《纽约客》和《纽约时报》分享，因为《纽约时报》也报道了同一主题。之后，共有80多名女演员站出来，指控韦恩斯坦，2020年他因此被判处有期徒刑23年。

最后补充一下罗南的教育和职业背景。他15岁就从纽约州的巴德大学（Bard College） 毕业，是该校历史上年龄最小的毕业生；22岁从耶鲁大学法学院毕业后，服务于联合国科教文组织；25岁成为希拉里·克林顿的顾问，曾去阿富汗工作；之后成为罗德学者，去牛津学习。

八卦小报传说，他的父亲并不是艾伦，而是传奇性歌手弗兰克·辛纳特拉（Frank Sinatra），他母亲的前夫。八卦媒体把罗南跟两位可能是他父亲的照片放在一起，让读者自己去猜测。看来出身名门也是双刃剑，他的出身为他获取信息提供了一些方便，却也使他摆脱不了围绕名门的八卦。

（照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