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家属院里的童年欢乐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学校的家属院度过的。学校不算大,正门朝南,教室、办公室、食堂、水房、操场、图书室都在西边,占了大部分面积。东边则是大礼堂和双职工家属院。西部主校体和东部家属院由一个池塘相连,池塘中间是个小桥,然后有石台阶通向两岸。池塘边上种了很多花,印象最深的是粉色的紫薇和大红的美人蕉。
靠近学校正门的地方,有一个红砖垒起来的五角型花园,有一个房间大小,墙是镂空的,有散发着幽香的白色蔷薇从缝里伸出来。里面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花儿,有能染指甲的凤仙花,有紫色粉色白色的牵牛花,有层层叠叠花瓣的步步高,有颜色艳丽的太阳花。每次从那儿经过,便觉得眼花缭乱看不过来。到了晚上,花儿在路灯下看不真切,那沁人心脾的花香还是有着特别的魔力,让那个小女孩的我围着花园徘徊又徘徊,久久不肯离去。
这些童年时熟悉的花,多年后我在异国他乡不同的州曾和它们多次不期而遇,每次见到,都有故友重逢的惊喜。
家属院里住的人家不算多,大概也就十几户人家。我小时候是一个害羞、有点笨拙的孩子,虽然也可以和同龄的女孩子玩跳方沙袋玩得很疯。不幸的是家属院里男孩子居多,唯一年龄和我比较接近的两个女孩也比我大了两岁,所以我要么出去找别的女孩子玩,要么就宅在家。初一的时候院子里搬来了一家新住户,那家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叫小莺,和我生日只差几天-这个小姑娘,以后的几十年,她的生活轨迹一直和我有交集,到现在还住在离我不太远的地方。前几年我们还约着在纽约见过一面。
宅在家的日子最喜欢看书,想方设法从各个地方找找各种各样的书看,不太熟的人也会厚着脸皮去借。所以那时候最羡慕的是管图书的鲁阿姨,那么多的图书可以随便翻阅,而且她是负责每月把散发着书香的新杂志交到每个孩子手中的人。那时我订的少年文艺,邻居家则订的儿童文学-大人小孩一起事先商量好的,可以互相传阅。那段时间,曾经厚着脸皮从一个不太熟悉的男孩子那儿借了全套《射雕英雄传》,他也是借朋友的,每次只能给我一本。一本接着一本地读完,废寝忘食,惊为天书。
妹妹小时候性格和我截然不同,和院子里的男孩们打成一片,受他们影响,玩具里布娃娃很少,也大都是刀剑一类。八、九岁时就跟着他们学会了骑大人的自行车,腿够不着,只能插到横梁里骑。我胆子小,一直到上高中那年才学会骑自行车,因为此事一直被家里人耻笑。
虽然环境简陋物质贫乏,记忆中开心的事情却很多很多。暑假是最快活的日子,作业早早学完,一群孩子每日聚在学校空着的大礼堂里,美其名曰乘凉,扑克牌、象棋、军旗,玻璃球等无所不玩。也经常看到几个孩子打在一起的场面,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对姐弟俩因为下军棋的输赢问题打成一团,互相揪着头发,谁都不肯先撒手,看得我很惊奇。因为我和妹妹打架的时候一般都是你一拳我一拳,很少揪头发。
夏季炎热,家家都在院子里吃晚饭,记得我一般是开着收音机听《杨家将》或者《夜幕下的哈尔滨》。每家都离着不远,能真切地听到邻居们八卦聊天或训孩子的声音。那时,如果谁家包了饺子,肯定是打满满一笊篱,送到邻居家孩子的碗里。
吃完饭,大家摇着蒲扇在外面坐着乘凉。有好事者开始组织孩子们给大家表演节目,讲故事,唱歌,朗诵。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表演过了,记得妹妹绘声绘色地讲过故事。她小时候长得又漂亮又可爱,加上有一个喜欢唱歌跳舞的妈妈,这样的事情她一定要上的,我这个书呆子姐姐乐得闪到一边。
不管哪个季节,如果哪家有人去了外地,一定带回来很多点心零食。回到家必然一包包细心包好,让自家娃分送到各家。记得有个姓宋的女老师嫁给了一个在海南岛当兵的军人,他每年回来探亲,必然给孩子们分发带着粉色椰子树的椰子糖。我对椰味的喜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春节的到来,意味着新衣服、鞭炮、压岁钱、糖果、大鱼大肉。大年初一,迫不及待地起床,穿上新衣服去各家拜年。亲戚那儿可以收获压岁钱,家属院里到处喊叔叔阿姨过年好,可以拿到各种各样的糖果。和这边过万圣节去要糖的小孩一样,各家搜罗完一遍后回到家,所有的糖果摆到床上或桌子上,先和小伙伴在达成共识的基础上互换一些,剩下的,就留着自己慢慢享用了。每个孩子个性不同,有些孩子,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最爱吃的很快吃完,有些则先吃一般的,把最好吃的留到最后。我是属于后者。
但最向往和喜欢的节日绝对是正月十五,因为大家可以成群结队,挑着集市上精心挑选的灯笼,手指捏着黑夜里火光闪烁的滴滴筋,走街串巷看烟花。小院有不成文的规矩:正月十五这天,烟花是每家按照顺序,依次点燃的。每家每户都憋足了劲,要买最炫最响最持久的烟花。不熟悉的烟花最让人期待,因为你不知道它只是绽放,还是带响,或者边跑边绽放。那晚烟花最酷最炫的那家,孩子们的嘴巴可以自豪地咧一个晚上。
人这一生,可能只有在童年的时候,快乐才可以是那样的纯粹,那样地无所顾忌,无所保留。可即使在那样单纯的日子里,生活里的种种苦涩、无奈、羞辱、甚至恐惧也还是会偶尔从欢乐的海洋下面冒出来,让人难以忘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