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敦道上的人来人往

三年回不去香港，据去年排除万难回去过的朋友说，看到弥敦道街面的萧条，无法相信这就是香港最热闹繁忙的街道。我今年也计划着要排除万难回去一次，毕竟年近九十的老母，留在人间的时日，没法让我以年为单位的一年年苦苦等待，虽然她嘴上说：没事不用过来，那么远的路！

疫情之前，我每年暑假回去一次，每次住酒店。自从父亲十年前去世，老母入住养老院，香港就没有我可以落脚的家了。为探望方便，住的酒店一直是油麻地地铁站上的那家城景，出了地铁口，就是酒店大堂，旁边就是弥敦道。

我爱香港的饮茶文化。每天早上醒来，就顺着弥敦道走几条街，进入雅兰中心大堂，乘电梯上三楼的“稻香村”酒楼喝茶吃点心。几年前，我在这里有过一次奇特的偶遇，至今记得。

那天从稻香村吃完早点出来，也不过九点半左右，在路口等红绿灯过马路，一位坐轮椅的中年男子也到了身边。在等红灯变绿的当儿，他偏着头看看我，问：“你可以推我过去吗？”

我有点意外，随即表示没问题。红灯转绿，就推着他过了马路。

“你可以把我推到地铁站口吗？”他继续要求。

“哪个地铁站口？”我问。油麻地地铁站几个出入口，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

“随便哪个都行。”

我四面观看，其中一个出入口就在两三个街口远的地方。我推着他继续前行，在人群中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地铁站口。我说可以把他推到地面电梯那儿，送他下去坐地铁。

“不用，我不去什么地方。”他说。

“你是在这儿等人吗？”我出于关心，问他。

“不等。”他说。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我出于好奇，不太适合地追问。

“什么也不做，我就坐在这儿，看人来人往。”他黝黑的脸色，在太阳下泛着油光，微微露出笑意，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思。

我默然而内心震动。在七月的燠热天气里，他拣选香港最热闹的街道、最多来往人流的地铁站出口，坐在轮椅上，看人来人往，而我就是人来人往中的一个！

他谢了我，我向他道别，转身离去，没入人流中。我随人流而动，感觉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背后，我在他的目光中，继续随人流消磨了几年光阴。他是否仍然在看人来人往？反正我仍然是人来人往中的一个，只不过有时候消停片刻，看一看人来人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