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三月意大利之行(佛罗伦萨 3 )

2022-03-15. 出了美术馆, 走去中央菜市场外的义务一条街, 给女儿的朋友买个包包做小礼物。那些皮包都made in firenze, 没骗人, 是本地产的, 工厂是在意大利的温州人开的。一番讨价还价, 15欧入手一个小挎包。来去都穿过小巷, 两旁街市鳞栉, 外卖小哥背着保温箱到处乱窜, 一会闪出一个, 自行车从波塞冬的三叉戟下飞过, 引得海神怒目而视。佛罗伦萨和罗马这样的城市号称'露天博物馆', 的确不假。忽然闻到一股特别的香草料味道, 越来越浓, 抬头一看, 才意识到所站立的服装店门口, 隔壁的隔壁的门店就是那家网红药妆店。

"佛罗伦萨皇家药妆店, 一个将购物变为享受的地方，皇家御用、最古老的药妆店之一，在亚洲仅在日本有售，店内有中文商品LIST，护手霜30欧、香水80欧，作为礼品，是不错的选择，而且店内还有该店的历史介绍和古代制作工艺、器具展示，非常值得一去。" -- 国内各旅游or时尚or小红书or 知乎…免费给她做的广告。

这个"十个去佛罗伦萨的游人中，有九个被推荐去这家药妆店"的卖点有两个, 一个是她的神圣又古老又带点神秘的起源--她来自佛罗伦萨修道院Basilica of Santa Maria Novella的花园。"早在13世纪，一群来到佛罗伦萨的传教士和修士们就在园内栽种各式各样的香草植物，并遵循古法，将天然无污染的药草制成医疗和香氛用品，供教堂内部使用。" 所以这家店又叫做"修道士药妆店"。”修道士们亲手调制的呦! “ 另一卖点, 就是她与那位凶残的法国王后, 出自美第奇家的凯瑟琳·德·美第奇, 紧密地连在了一起。广告词上说, 这家店是凯瑟琳的御用香料店, 专门为她调制过几种香水。是不是供她杀人用, 广告上没写。我三年前在法国卢瓦尔河谷的布卢瓦城堡 Château Royal de Blois, 看到过她摆放香水瓶子的橱柜。她70岁时病逝在这个城堡里。她生前善于用香水制成毒药杀人, 但其实这只是个传说。之所以广为流传, 要归咎于大仲马。在他写的《玛戈王后》中, 凯瑟琳送给纳瓦拉王后胡安娜三世一副香气萦绕嵌满宝石的手套, 胡安娜三世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凯瑟琳的小女儿就是著名的玛戈王后。

凯瑟琳·德·美第奇, 11岁便被他那个无能又自以为有能的叔叔, 前面提到的教皇克莱芒七世, 独自留在了佛罗伦萨做人质。那年克莱芒七世乔装逃出梵蒂冈来到家乡, 却还是遭到了反对, 引起了佛罗伦萨的暴动, 砸坏了<大卫>的胳膊。克莱芒七世只好带着全体美第奇撤离老家, 唯独把这个小姑娘交到敌人手里为质。风波平息后, 14岁的凯瑟琳又被克莱芒七世做主, 嫁给了法王佛朗索瓦一世的次子亨利, 成为罗马教廷为巩固权力与法国结盟的工具。

凯瑟琳貌不惊人。 “身材矮小，瘦削，没有精致的五官，但有着美第奇家族特有的突出的眼睛。”, 除了公公佛朗索瓦一世,没人喜欢她。佛朗索瓦一世(前任就是那个酷似普京的路易十二), , 在法国史书上是个闪闪发亮的名字。他狂热地崇拜意大利灿烂的人文艺术, 尤其是达芬奇的小迷弟。这恐怕也是他向克莱芒七世求娶美第奇家族姑娘的原因之一。凯瑟琳的嫁妆里, 充斥着达芬奇和其他佛罗伦萨艺术家的作品。佛朗索瓦一世最终将达芬奇成功地忽悠到了法国定居。达芬奇以67岁高龄,带着助手和<蒙娜丽莎>还有画了一半的施洗者约翰, 骑着小毛驴越过高山, 千里迢迢来到法国, 佛朗索瓦一世把自己最爱的行宫, 昂布瓦斯城堡交到达芬奇手里, 让他尽情地装修, 每天还召集一大批文艺爱好者簇拥在达芬奇旁边, 听他讲文艺复兴, 任达芬奇在法国掀起文艺复兴浪潮。佛朗索瓦的目标,是让法国的一切都copy意大利。他又将自己度过童年的地方, 克洛吕斯城堡送给了达芬奇。吕斯城堡就在昂布瓦斯城堡边上, 那里成为达芬奇最后的家。达芬奇在这个吕斯城堡开始画的<圣母子与圣安妮>。他最终死在吕斯城堡,佛朗索瓦一世的怀里。遗体安葬在昂布瓦斯城堡的洗礼堂。 我是三年前的五月六日去那里参观的, 一进洗礼堂便闻到浓烈的百合花香。达芬奇的墓碑旁摆满了白百合。后来才知道几天前的五月二日是达芬奇去世五百年的忌日, 那些百合花, 是法国和意大利的总理来祭拜时摆在那里的。

三年前拍的吕斯城堡达芬奇卧室。小柜子上方是安格尔的《达芬奇在弗朗索瓦一世怀中病逝》，画于1818年。复制品，原作在巴黎小皇宫。

在昂布瓦斯和吕斯城堡参观时, 脑子里就一个感叹, 佛朗索瓦这笔生意做的真值啊! 仅仅就一幅蒙娜丽莎, 现在每年就为法国增加多少旅游收入! 还不算达芬奇为法国留下的建筑机械和其他艺术遗产。法国在人材引进之前是明显落后于意大利的'乡下人', 之后迅速成为时尚之国, 达芬奇功不可没。

当然把法国变成时髦女郎的不止是达芬奇, 还有这位凯瑟琳。她是标准的美第奇。奢侈, 高调, 大撒币。 她崇尚艺术, 高薪养着艺术家, 对于绘画雕刻有超出凡人的鉴赏力。她给法国宫廷和上流社会带来了香水, 细腰, 鲸骨衣(为此多少女人不是饿死就是被勒死), 高跟鞋(因为她只有一米四), 奢华的皮草和丝绸… 所有这些都是美第奇的标志。此外，对法国王室影响最大的要数意大利美食烹饪。由于担心在法国吃不惯，凯瑟琳的陪嫁包括了来自美第奇家族的厨师、烹饪工具和菜谱。她从一个没人搭理的小王妃意外成为王储妃(有人怀疑她丈夫的哥哥就是王储的暴毙也是她所为, 可那时她才16岁。不过香水和毒药的确只半步之遥), 再到王后, 太后(外号黑太后,因为她常年穿黑色长裙), 最终成为法国最有权力的女人, 法王换来换去全是她的亲儿子, '美第奇家的姑娘' 是她人生一路开挂的坚实基础。如果有机会去法国卢瓦河谷的城堡群, 你至少会在三个大城堡里, 反复听到她的名字。舍农索城堡, 昂布瓦斯城堡, 和布卢瓦城堡。舍农索城堡是她和丈夫亨利二世的情妇反复争夺的财产, 那情妇比亨利大20岁。昂布瓦斯城堡是她刚当上太后不久, 和七个孩子长期居住的地方。1590年在昂布瓦斯发生了大叛乱, 2000多名新教徒组成的叛军失败, 全部被酷刑吊死在昂布瓦斯城堡的城楼上。平息叛军的苏格兰人, 当时法国真正的掌权者, 每天都把她和她的孩子们带到餐厅窗前, 让他们边吃饭边观看外面的酷刑。她的大儿子是当时的法国国王, 15岁的佛兰索瓦二世。 就是因为他与苏格兰的玛丽联姻, 才引来了苏格兰贵族执掌法国。多年以后这位苏格兰的玛丽女王, 被英格兰的女王伊莉萨白一世砍了头。

我当时在那几个城堡参观时就想凯瑟琳的香水到底什么味道, 现在到了她娘家的店, 尽管知道那些广告多半是编出来的, 甚至这个店很可能与凯瑟琳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还是不能免俗地进去了。店门很不显眼, 可一往里走就别有洞天。

里面像宫殿, 因为屋顶很高。国内的网文提到她家的护肤品'金盏花面霜' 和玫瑰香露, 不出所料金盏花和玫瑰是店员发音最标准的两个词。以前这个店的门口排大队, 80%是东亚人。其实最早是台湾人炒起来的。现在门可罗雀, 店员看着我和女儿选香水, 有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