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心花怒放的巴尔扎克
星期四
我们来到植物园。
記得初一的时候,学校装模作样地开了门植物课,却不配备专门的老师,让别的科目老师兼任。这位兼任的老师非常瞧不起这门课,直白地说:“这个没什么好教的,你们自己看书就行了。考试开卷。”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学生们自然不会多看它一眼。就那样我们又错过了一门真正的知识。
植物园很大,游园散步的人不少。什么年纪的都有,外国游客也很多。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教他们识花知草。记到这儿我要感谢我的母亲,在7~80年代那么简陋的岁月里,只要有时间,她就把房前屋后种满花花草草,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太阳花。小时候我用屋后开的凤仙花染指甲,就像红楼梦里的女孩子一样。BB常常提到第一次来我家时见的含羞草,因为之前他还从没见过这种有表情的植物。及至我女儿小时候,她采院子里的玫瑰做香水,薰衣草花炼精油。
这一天,我们看了很多熟悉却说不名字来的植物。知道了artichaut (朝鲜蓟)和chardon(翼蓟)其实是同族(这个在中文里是一目了然的,拉丁文也是,但在法语里却不是)。看到了从东京来的一株伏地樱花,想象着春天的时候,这儿会是怎样的一片樱花地毯。也见着了以往只存于诗句中的“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知道了其花可以驱虫,其果可以洗衣。看到了烟草叶,还看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可惜现在我又记不起它们的名字了。
植物园里的时间过得飞快。又该吃午饭了,我们去吃火锅。火锅店的餐桌就是一张大的感应炉玻璃屏,干净,安全。我们在鲜美沸腾的滋味里归了一下故里。
火锅店离拉雪兹不远,走上十来分钟就到了。于是,我们再续周一的寻访之旅。
Père-Lachaise - Division 48 ,伟大的巴尔扎克最终的归宿。
巴尔扎克一生都在追求金钱,一生也都为钱所困。在51年的人生里,他每天写啊写啊写,为的不是进入文学的万神殿,为的只是挣钱挣钱多多挣钱。虽然心怀大志,要写一部la comédie humaine穷尽世间所有的人物。(中文译为“人间喜剧”我觉得不妥,应该是“世间百态”,起码也应该是“人间戏剧”,如果中文的戏剧这两字真地能够表达comédie 的话。)有严肃高深的评论家嫌巴尔扎克的作品与其人一样,浮泛缺乏深度。我倒觉得深度的根基恰恰是面,没有面深度何以附焉?人的精神心理状态微妙的甚至不为己知,更谈何人知?所以,高妙的文学家不写人物的心理,而是细致地刻画人物眼中的环境与他们的表情动作,而把所谓的精神心理状态留个没有边界的白,丰富多色还是寡淡苍白由读者自己的素养决定。
巴尔扎克的作品亦如此。他笔下的人物群像有点中国的“清明上河图”的气象:市井、生机勃勃,所见之处皆生活。
巴尔扎克无疑是有天赋的。除却写作前一两年办印刷厂不成功的经历,他所有的人生基本来自于夫人们的沙龙。他的一天从下午4点开始。起床,简单用餐,去到夫人们的沙龙,道听途说高谈阔论吃吃喝喝地到午夜12点,回到他的mansarde (阁楼)(那儿好的很,冬冷夏热)燃上所有的蜡烛开始写作,一直到早上八点,喝掉门口送来的新鲜牛奶,睡觉,一直到下午四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带着有朝一日成为有钱人的梦想。
40岁那年,他的崇拜者、热恋的情人乌克兰伯爵夫人 Hanska的伯爵丈夫去世了。巴尔扎克心花怒放,以为梦想成真,终于可以不再为钱所困了。没曾想,伯爵夫人变得性情娴静起来,要在时间里慢慢消化“失夫之痛”。这样过了10年,夫人的孩子们成了年,继承了各自的那份产业。伯爵夫人终于接受了巴尔扎克的求婚,但没有嫁妆只有前提:人嫁,财产不嫁。50岁的巴尔扎克也顾不上这些了,毕竟娶伯爵夫人是件荣耀的事情。
浩浩荡荡的“人间戏剧”,在我看来,他自己的一生才是最出色的那一幕。
普鲁斯特,华丽一生,墓却寻常简朴。黑色大理石,刻有姓名年月。和父母、弟弟弟媳在一起。
出了墓园,我们再次来到植物园,我们要去对面的清真寺里喝下午茶。La mosquée 也是巴黎吃喝玩乐的地标之一,体验的是东方风情。清真寺在临街的拐角开了个院门,经营餐饮。那儿的couscous, tajine 都很正宗。我们坐在庭院的无花果树下,喝着甜甜的薄荷茶,几块阿拉伯蜜汁点心,几句轻松亲密的话,惬意的时光就这么地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