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黄沙不见金(七十六):被阻隔的心
寒风在他们身旁呜咽而过,两人之间却是暖暖的春意。
一瞬间,天空、黑夜、寒星、边关、荒漠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再这么下去,自己会动摇的。不能犯罪,不能犯罪,不能犯罪。小晚的脸直发烫,不断告诫着自己。
她鼓起全身的力量,把小顺的怀抱推开。本来他怕她不高兴没有用力,她这么一挣,他被推开了一步。一步之遥,却像一道鸿沟横在了他面前,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刚才的亲昵。他一楞,立刻又上来笼住她的腰,想把她限制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然而,小晚没有再给他机会。
“小顺,我们不能在一起。”她狠下心说到,“……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她用坚决的语调掩盖自己的愧疚。不出杀手锏,小顺是不会死心的。
“……谁?”他的手在她腰后边立刻僵住了。
“你不认识……”
“你撒谎……姐姐你不要用这种理由回绝我。”
“我没有撒谎,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大漠蛛妖的故事是我们家乡的故事,这种故事拿来说书是会暴露我的异人身份的。姐姐当初在允州,为什么宁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说这个故事,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么?”
“姐姐不是说,家贫想贴补家计吗?”
“当初我的确很缺钱,但是对于一个异人来说,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一旦被发现,异人女子都是要被送入教坊的。一切的一切……全是为了他。”
“当时,我在狄府拔鸡毛,是低等丫头里最低等的,他高高在上,和我根本是云泥之别。如果我老老实实呆在狄府,他一辈子也不会认识我,不会看我一眼,同我说一句话。唯有剑走偏锋,用我们家乡的故事配上图去说书,这里没有人听过这个故事,来听的人多了,自然他就会认识我……喜欢我……”
她望着远处的灯火和晃动着几个人影。他们的一切如此平常,自己心里却流着血。
小顺呆呆地坐着,整个人都被冻在了初冬的寒风里。半晌,他才说了句。
“那……姐姐认识他了吗?”
她点点头。
“他……喜欢姐姐吗?”
她扭过脸继续点头。
“他为什么让姐姐入了王府,在京城又为什么没来救姐姐?”
“……因为姐姐贪慕富贵荣华,他……因爱生恨……”
“撒谎。如果姐姐果真贪慕富贵,为什么不留在王府?”
“因为王爷不尊重我,我没法喜欢对我不尊重的人。”她捂住脸,“姐姐的确贪慕富贵,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这样的。”他张开双臂,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姐姐是好人。就算姐姐贪慕富贵,也是人之常情……”
“小顺,你是不是傻呀?”她使劲挣脱,这次她没有挣开,她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我喜欢的不是你,是他!就算他因爱生恨,我心心念念的还是他,我没有一天不想他!”
“你没法跟他比。你还是个孩子,姐姐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她吼道。
“……在姐姐眼里,我就是个孩子?”他不可思议地说到,面色比冷空中的月亮还白。
放在她腰间的手终于放松了,她拼尽全力推开他,跌跌撞撞地逃开。直到她跑到演武场尽头回头一望,寒风中,冷月下,他依旧坐在沙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立冬了。
漫长的冬季要来了,浮图关内开始为过冬做准备,人们挂起九九岁寒图,每天一笔,期盼春天的到来。不知为什么,小晚发现很多兵士衣衫仍很单薄,取暖全靠晒太阳和烤火。
不过她现在也没闲心操心了,跟小顺把话挑明了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小顺。
门外,墙边,夕阳下的路上……再也没有一个身影跺着脚焦急又耐心地等待她;有一天她刚刚做了个泡菜锅,一想到不能端给小顺吃了,锅里刚刚还带着香气和温暖的咕嘟嘟冒着的气泡,立刻吸引力全无。
为什么拒绝别人也这么难?小晚蹲在伙房外的墙边,拖着腮帮子想。
清晨,结束了一夜的巡查,风顺从长城上下,来找风将军。长城上有个角楼塌了一角多日,他查看后发现除了角楼,长城还有多处因去年的地震裂缝的地方需要维修。他一跟换班的副将交接过后,就来找大哥禀报。
“大哥,长城多年未有修葺,角楼或许可以等一等,但城墙去年地震,震裂了几条缝,有几条正好在要紧的所在,今年冬天如果置之不理,明年春天恐成大患。” 他禀告了长城的状况。
几天不见,他红扑扑的两颊微微凹了进去,眼睛里全是疲倦,步履不再能带起一阵风,变得缓慢,整个人的精气神像被抽走了一样。
“冬天的粮食不够,冬衣还……如今要修葺,人力倒是不愁,材料成问题。除了砖石,木料浮图关不产,从何处想法子呢?”风许忧心忡忡道。
“我们先给朝廷上书,看看朝廷的意思。”
“朝廷估计要来年春天路开了,才能送材料过来。怕就怕这段时间,蔑儿乞人来袭。”
“要不要给在凉州的**副将捎个信,让他采买些?”
“他正在忙冬衣,所有资费恐怕不够他再采买物料。这样,我即刻向朝廷上书,另外我们找人去寻下附近的胡杨林,看看木材能不能用。”
“大哥,我去吧?”风顺请求。
风许扫了眼他眼眶下方青黑的阴影,“你且先歇歇吧。”
“无妨,不过去沙漠里寻下树林,横竖累不死。”
“胡说什么!几日不见,你便如此疲惫,先歇歇,养好了身体,再去不迟。我另寻他人。”
风顺还要坚持,风许坚决拒绝了他。
商议完正事,风顺告辞,风许犹豫了下,想了想还是叮嘱他好些。
“二弟,你还年轻,凡事不要太介怀。”风许说。
“什么事?”
风许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你会明白的。”
风顺肚子里轮了轮,扭脸见书案上成堆的书卷边露出一个毛茸茸的一角。他迈步过去,定睛一看,两个灰不拉几的兔皮小圆筒堆在书边,熟悉的颜色,粗劣的手工……
他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风许顺着他的眼神瞅见了兔皮手套。
“……哦,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那是……”
“大哥,你不用说了。我全明白了。”风顺挺了挺背,打断了他的话。
他头也不回冲出了风许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