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靖、司马辽太郎和美术
“终究,您当报社记者多久呢?”
“13年吧 。”
“和我差不多。”
“最后,在那里我负责艺术。”
“和我很相似。 我负责艺术和宗教,这是未来写作的最佳途径 。”
“我有点时间(暇ですしねえ)。原来如此,您也做记者13年?”
“是的,13或14年。”
这是井上靖与司马辽太郎在一个题为 "报社记者与作家 "的对话的开头,刊登在《每日新闻》1972 年 4 月星期日的号外上。井上靖说 "我负责艺术和宗教,这是未来写作的最佳途径 ",司马辽太郎回答说 “暇ですしねえ”(可以是有点时间或没多少时间)。 这两句话之间的差异感多少有些奇怪。 而这一句话被一笔带过,没有再被提及,引起了我的兴趣。
在昭和时代(1926-1989 年),两人都曾一度在大阪担任艺术记者。 他们的工作是撰写介绍和评论展览的文章,以及采访艺术家。 根据他们的回忆,我们看到其中一人满怀热情和干劲地接受了这份工作,并在余生中一直与艺术保持密切联系。 另一位则在一开始讨厌这份工作,但在离职后,也发现了自由从事艺术工作的真正乐趣。
作为报社记者,他们是如何与当时的艺术界打交道的? 他们的经历给他们后来带来了什么?
大学二年级时,我发现了艺术史的魅力,于是便开始参观展览、阅读相关书籍,并以成为一名艺术研究人员为目标进入研究生阶段的学习。 然而,学术界的独特氛围似乎并不适合我。 于是我加入了一家报社,希望成为一名艺术记者,但还没来得及实现梦想就离开了。 在艺术史学家和艺术记者的双重失败后,我成了一名编辑,并在工作中涉及到了井上靖和司马辽太郎,他们都曾是艺术记者。 这两位我读过并喜爱的作家都曾担任过艺术记者,而且都在我出生和长大的大阪工作,让我有了亲近感。 我还惊讶地发现,井上是我在研究生院学习美学和艺术史时的学长。 我的好奇心又增强起来。 我觉得,追寻这两位艺术记者的足迹是命运交给我的任务。 我必须翻过这座山,否则就无法继续下一座山,无论之后的那座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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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靖 1907 年(明治 40 年)出生于北海道旭川市,出生后不到一年就搬到了伊豆汤岛,这是他的家乡,也是他小说和散文经常描写的地方。 经过一段青年时期的漂泊不定,他在 29 岁时进入大阪每日新闻社工作。 1937 年至 1951 年间,他在文艺科学部担任艺术记者,度过了他 30 岁的大部分时光。
另一方面,司马辽太郎 1923 年出生于大阪,一生大部分时间也在那里生活。战后复员,他成为京都-大阪-神户地区的地方报纸《新日本新闻》的记者,但这家报纸后来破产了,所以他转到《产经新闻》,从 1953 年左右到 1963 年左右,从 20 多岁到 30 多岁,一直担任艺术记者(两人也都是 "宗教记者",后面会有解释为什么)。 他们工作的时间没有重叠,也没有机会在记者俱乐部、美术馆或其他新闻采集场所相遇。 最终,他们都离开了记者这个职业,专心写小说。
根据井上在报社工作时的回忆,他当时已经是一名自称 "不务正业 "的记者。 入职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在麻将方面已经处于 "出局 "状态。 他不想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相反,他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至于他在艺术和科学部当记者的日子,他写道:"我主要负责艺术和宗教部分,这对我来说相当有趣"(《我的简历:中篇小说的黄金时代》)。 在公司,他花在研究部档案室的时间比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时间还多,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学会了什么是 "研究和写作",而这一过程也预示着他将成为一名作家。 1939 年,公司为他支付了学费,他进入京都大学攻读美学研究生课程,京都大学也是他的老家。
他说:"在植田寿藏博士的建议下,我认真考虑过翻译德沃夏克和里格尔的作品"。
他是如此认真,以至于 "在此期间真的想过成为一名艺术评论家"。 由此可见,他对艺术的热爱。
“当我开始写小说时,我告诉自己要把文学以外的一切都从我的生活中剔除。 我把电影、戏剧、音乐和体育排除在我的兴趣之外。 唯一的例外是美术。 我不能就这样抛弃它。"
这是他在晚年的1984 年,在 "井上靖艺术展 "的目录前写下的文字,该展览在全国六个地方巡回展出。 由于这次展览展出了与井上有关的艺术作品,因此文章自然而然地倾向于艺术,这可能是一种结果主义,毕竟他没有丢掉美术,但也可能是他当时真实的感受。
成为小说家后,他的创作多种多样,但在早期小说中,他经常以画家和陶艺家为主角和重要人物,并继续以散文和其他形式书写艺术,直到 1991 年(1991 年)去世,享年 84 岁。 这些作品被收录在《与美相遇》和《难忘的艺术家》等书中。
那么司马辽太郎呢? 用井上的话来说,负责艺术的记者福田定一(他的本名)也是 "不务正业 "。
我当时才 30 岁,但已经在“车库”当了一名报社记者,因为我从社会版调到了文化版,被要求写艺术评论,但我不喜欢。我已经陷入绝望的深渊”(《足迹:自传章节汇编》)。
事实上,他周围的人似乎并不认为他不喜欢负责艺术,也不认为他灰心丧气。 首先,他从不讨厌艺术,正如他所说:"我小时候曾经想成为一名画家,甚至在扇子上画画"(《脚印》)。 他还主动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如《美的配角》。
不管他信不信,他其实都在努力学习艺术,愿意不辞辛苦去看画。可以说,他是一个认真的上班族。
直到 1996 年他七十二岁猝然离世,成为众所周知的国宝级艺术家之前,他偶尔会自称为 “艺术恐惧症患者”(《在路上-韩国纪行》),似乎假装自己在艺术方面不自在。 他似乎不是在谦虚或自嘲,而是在给自己贴金。 在《在路上》这个系列中,他喜欢与包括須田剋太在内的几位画家合作写生,当画家无法陪同时,他就充当替补,亲自绘制插图。 他还收集有关艺术的著作,并将其汇编成《微光中的宇宙:我的艺术观》一书。
可以说,井上靖和司马辽太朗这两人一生都与艺术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尽管他们与艺术保持距离的方式有所不同。 诚然,这背后与他们年轻时作过艺术记者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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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年龄相差 16 岁,却有着不短的直接接触。 1975 年,他们同一批作家访问中国,两年后,他们又结伴去西域旅行,而西域是两人从小就非常热爱的地方,这个故事被编成了一本谈话集,名为《论西域》。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的1960年。 井上靖在 40 岁之后才出道,这时53岁,正作为一个大受欢迎的作家,忙得不可开交。 另一方面,刚刚凭借《猫头鹰的城堡》获得直木奖的司马辽太郎,想要辞去了报社的工作。
“20 世纪 60 年代的某个时候,我决定辞去在报社的工作,因为我想把大量时间花在写小说上,于是我办理了辞职手续。 那天晚上,我偶然在大阪一家酒吧的柜台前遇到了井上靖先生”(《杂七杂八的印象》)。
这似乎是一个巧合,但也是命中注定。 这天晚上,井上靖和他在第四高中柔道社时的一群朋友在一起。也许是店主或陪同他的报社人员起了中间人的作用,司马辽太郎在此之前就注意到店里来了一位知名作家(井上靖),也许是出于礼貌,他和这位作家打了招呼。谈话就这样开始了,但在年轻的他看来,这是一段有些令人窒息的时间。 由于不知说什么共同的话题,他就开始谈自己的私事。 我告诉他,他决定辞职当作家。 井上立刻回答说:
”很高兴知道(「それはようございました」)“。
他的声音听起来 "无比同情"。 在进入报社工作时,司马就开始隐隐约约地想过,30 岁时会离开报社,去写小说,但他觉得辞职会让自己在众多相识中显得孤独。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辞职开始写作生活是否是个好主意。 这个名字叫“福田”的记者说,井上的这句话救了他的命。
他说:"我困惑的心情瞬间被先生的声音所感染--不是在意义上,而是在一种神秘的方式上,仿佛在一瞬间用飘忽的风声创造出一种和谐的音调。 —我仿佛被他的声音感染了。“
井上欢快的声音仿佛一记重击,一开口就产生共鸣,振奋了小作家们的精神。一位选择了同样道路并自信前行的资深作家给了他认可的印记。
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司马回忆说,他之所以对井上感兴趣,是因为在他身上看不到 “日本人的刻薄(日本人のもつ意地悪さ)”,而这种刻薄似乎是一种病态的传统,在比他年长十多岁的人身上经常可以看到,在当时的文坛也无一例外。 此外,除了井上是一位善良绅士的名声之外,他一定凭直觉也看到了井上性格的另一面。 他说:"我读过两次他的艺术评论,一次是在 20 世纪 60 年代,一次是在 20 世纪 70 年代。“
“我觉得这个人在处理美方面有一种奇特的天赋,无人能及。他有别人所没有的对美的微妙作用,”
他似乎感觉到了井上在文章中与艺术之间的独特关系。
但是,这种 "别人所没有的对美的微妙作用 "是什么呢? 司马又是以怎样的目光看待艺术和人,从而感悟到这一点的呢?
人们对待艺术的方式因人而异。 对于后来成为小说家的两位小说家来说,他们的邂逅和体验美的日子意味着什么? 只要人活着,艺术就会一直与人相伴,这个艺术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