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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侣14:戏剧营/渔樵山庄/

倦侣14:戏剧营/渔樵山庄/

博客

河口村村北有条小河,夏季雨水丰沛的时候,河水水深刚好适合游泳。一到冬季枯水期,河道中只有星罗棋布、大小不一的水坑。小河入海口又宽阔又平坦,常年有水,浅浅的水底是被海水冲上来的沙和上游河水中携带的泥混合而成。

东南北坐在岸边等着三哥喝水,忽然发现不远处工地的蓝色围墙倒了一片,他试探着走了进去。

整个工地空无一人,错落分布着数栋现代化建筑,地面都被杂草和藤蔓植物覆盖,有的已经爬满了建筑的墙壁。东南北挨个建筑的门推了一下,最后从一栋最靠近海边建筑的窗子爬了进去。

一楼是宽敞的大厅,旋转楼梯上去之后是一个中厅和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上下水接口,另一侧有一个预留的电梯井口直通地下室。室外是一个延伸出去的宽大平台,平台下是建筑的大门入口。地下室的结构像是厨房和仓库、宿舍,污水井房间墙壁上挂着两条十几厘米口径的水管伸向更深的地下。

 

从工地出来后,东南北立即带着三哥跑回了四婶家,向四婶打听工地的情况,四婶抠着眼屎说:“那是政府建的湿地公园,建好后就圈起来了,这帮屄痒贪官,净糟蹋钱。”

“政府在这建什么湿地公园?附近就河口村两百多户人家。”东南北说。

“当时有个大开发商把国道以西靠海这边的地全部买下建旅游度假村。”四婶说,“楼都盖好了,准备把所有村子都拆迁了,把村里人都迁楼上去,月月给补助。后来村里人因为补偿给集体那部分怎么分打起来了,都去开发商那闹,就没响了,八成就是贪官为了勾搭开发商整了那么个屄痒玩儿意。”

 

骑上摩托车,东南北和三哥立即回到李家村,找出手机打给三舅,三舅听了东南北介绍后说:“哪是那么回事儿?那个湿地公园就是一个大国企打着‘文明城市’、‘美丽乡村’的旗号给当官的修的‘行宫’,都是政府出的钱。你看那些房子修成那样哪是给公园配套的?但是现在‘反腐’风头紧,他们不敢用,就晾那了。你打听这么些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东南北说,“我有些画放在我爷爷分给我爸和二叔的那几座空房子里,我怕丢,就经常过去看看。”

“谁偷你那些看不懂的东西?白给都不要,只能用来烧火。”三舅说。

 

挂断电话后,东南北立即用语音给高中同学滕伟红留言,她是国务院“国资委”的一个司长。过一会儿,滕伟红语音通话呼入,接通后,滕伟红说:“大神儿,我大概问了下,没人知道那个项目,估计还没验收,再说也太小了吧?后来下面一个人说有个小伙子在莱城任副市长挂职锻炼,你说多巧?他叫滕伟东,你直接联系他就行,别提我,就说你是邱鹏的哥们,邱鹏都打好招呼了。”

 

东南北在村口接到滕伟东后在大院里转了一圈回到了工作室,滕伟东坐在沙发里说:“博士你太会享受生活了,整个一土豪劣绅。”

“是挺舒服的。”东南北“呵呵”笑着说,“不用供楼,连物业管理费都不用交,一点生活压力都没有。也不用担心食品安全,从面粉到蔬菜、海鲜、水果都能直供,保证毫无污染。有互联网在哪里都一样,有两家快递都能送到门口。”

“肉也行吧?”

“猪肉没准,羊肉行,都是看着养的。我现在每天去取现挤的羊奶,我给你倒一杯尝尝。”

东南北说着去厨房拿了一大瓶羊奶和杯子回来,滕伟东正站在《广陵散》前研究着。

 

“你现在分管什么?”东南北说。

“我其实啥都不管,人家也根本不让你管,有油水的行业全都被牢牢霸占着。”滕伟东品着羊奶说,“整个县级市里从政府机关到国企和医院等事业单位盘根错节的全是各种裙带缠绕着,各种实权派各霸一方,谁也不敢动别人的奶酪,但都互相惦记着。”

“反正你就是过渡一下,这下咱俩认识了,你没事儿就可以到我这来打发时光。”东南北说。

“我是没事儿,但是也没时间。”滕伟东说,“现在多忙啊!党建那块就一大堆事,党建活动、党风整顿、党史学习、组织生活,各种传达文件、学习文件、思想交流,走访、应对突发事件。”

“哈哈哈哈!没一件事儿是正事儿。”东南北大笑着说。

“博士的事儿是正事。先说你想怎么弄吧?”

“我就是想租个便宜地方陈列作品,因为我有太多作品没地方放,包括这个知识分子系列作品。”东南北指着《广陵散》说,“作品这东西只有别人看了、买了才有意义,跟钱一样得花出去。我不指望有人买,但是有人看也行啊,我也算对家乡文化事业做点贡献吧?我还可以顺带给大家培训点什么。”

“绝对是好事儿,尤其邱书记说你跟腾司长关系很好,我肯定不遗余力帮你忙。但是腾司长应该知道,在地方政府里首先要干的不是‘好事儿’,而是‘大事儿’。就像这么块儿小地方你要是说想租,哪怕是付天价租金都没人敢批,因为不是一个纯粹市场化行为,头头脑脑宁肯让它烂着。但是要往上一拔高,我保证政府免租金还倒贴,开业剪彩的时候烟台市委书记都能过来。”

“不懂了,从来没跟政府打过交道,我都绕着走。”

 

滕伟东的意见是把湿地公园和河口村、李家村、北沟村合并起来打造一个“艺术小镇”及“沿海文化创意带”,把所有流行产业和概念全部装进去,艺术品展陈、艺术教育、艺术活动、艺术节、艺术体验、艺术民宿、装饰画加工基地、“美丽乡村”、“田园综合体”、“艺术农家乐”,带动就业和旅游、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样板’、改善全市产业结构、形成莱城独有的‘艺术名片’、“文化艺术引擎”,成为利税贡献大户,拉动全县实现经济腾飞。

东南北看着滕伟东讲述不住地“哈哈”大笑。

“我就随口说了几个案例,被你立马融会贯通,‘高大上’起来。”东南北说,“但是我怎么都觉得套话、空话,你说起来也像背课文一样,问题是你们能信吗?公务员现在素质多高?好多‘高考状元’吧?”

“信任不重要,‘信心’重要。只要党内上下一心、充分发动群众、集结全社会的力量,没有攻克不了的难关。”

“你是说‘人定胜天’?经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真能实现,而且是这里是我爸、我妈和我的出生地,有很多民间力量可以借助。但是这么大个项目,我的启动资金不足啊,而且搞大了怎么收场?”

“资金问题也不大,你不是可以分成几阶段开发吗?到时政府也会帮你想办法的,有那么多“城投”、‘国投’、‘文投”,‘PPP’,包括银行贷款也能支持你呀。关键是你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你不就是想要找个地方放画、展画吗?你先画饼吧。但程序会很繁琐,会有各层级、各部门过来调研,好事儿谁都拉不下,坏事儿唯恐避之不及。环保局、国土局、市场监督局、综合执法局、公安局、海事局、到软环境办公室都得跟着掺和。‘五套班子’你都得见遍,各种主题研讨会、招商引资大会、座谈会、联谊会,还得配合各种媒体报道。”

 

天色刚刚透亮,桃花谷各处的背景音乐音箱就响起了明亮的“公鸡”报晓声,睡在草地上帐篷里的孩子们纷纷而动,不一会儿都拿着洗漱用品在各个开放卫生间里洗脸、刷牙,然后穿着统一服装集结在桃花谷创意区中间的小广场上。

义工冬至清点完人数,和两个孩子妈妈带着大家一路唱着歌走到了附近农民的菜园,把几份蔬菜单子分给各小组组长开始采摘蔬菜,两个妈妈一直守在田边提醒孩子们注意不要把未成熟的蔬菜破坏。等孩子们采摘足够数量后,两个妈妈指导孩子们在菜园边上把菜处理好,把垃圾都装到袋里一起带走。

 

厨房里,阿超接过孩子们采摘的蔬菜交给两个孩子爸爸处理,然后和孩子妈妈一起把早准备好的粥、咸菜、鸡蛋、牛奶、水果等早餐推到餐厅。孩子们自己拿着托盘自助,吃完后把桌面和盘子里的残渣全部收集到一处,扔到垃圾桶里,餐具分类放到长方形灰色塑料箱里,漱漱口后开始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后孩子们全部聚集到大书房后面的研修室里,光着脚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台词老师已经等在研修室,靠西侧门边的榻榻米上陆续坐了一排孩子家长,有的在低头玩着手机。

台词老师拿着《筷子兄妹》的剧本又简单讲解了一遍,一边讲解一边走到各个孩子面前示意着,特别强调了演员的情绪、表情、台词风格及表演重点。

 

《筷子兄妹》是东南北带着孩子们一起参照德国作家霍夫曼的童话《胡桃夹子》和柴可夫斯基的同名芭蕾舞剧改编的,故事发生地在中国。总共三幕七场,融合了歌、舞、话剧和诙谐的相声效果。剧中人物除了马力和米奇,其他角色都由孩子们轮流扮演。

老师讲解完之后,孩子们纷纷拿起自己的分剧本散落在各处开始演练台词,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默记着、有的表情夸张地大声喊着配合着动作。家长们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边看边用手机拍照,过了一会儿陆续离开。

 

夜幕降临,桃花谷大书房灯火通明,随着欢快的节日音乐声音减弱,舞台上一对家长和马力走到中间,在餐桌旁坐下作势吃饭。妈妈说:“马力,你怎么始终改不了咬筷子的习惯?像老鼠一样。你知道这样不卫生,而且牙齿会变形。”

“老鼠才不咬筷子呢,老鼠喜欢吃奶酪。”马力说。

“如果筷子头上是你最喜欢的米奇和米妮雕像,你还会咬吗?”爸爸说。

“肯定不会了,不然他们多疼啊。”马力说。

“这可是你说的啊,说话要算数。”爸爸说完向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从背后拿出个精美的盒子,然后和爸爸一起齐声说:“祝亲爱的小马力新年快乐!”

马力狐疑地接过盒子打开大声说:“米奇!米妮!”

 

“咔!”导演突然喊了一声,随后说:“‘马力’、所有演员都要注意,我们舞台上的动作、声音和表情一定要夸张,这样才能穿过舞台把情绪传递给观众,把和观众的距离拉近。比如我们回到‘马力’接礼物这个场景,有一个情绪变化的过程。因为‘马力’先是被妈妈责备,应该满心不愿意吧?但是还要为自己辩护不是老鼠,接到礼物先是不明所以,可能是无所谓地打开,突然爆发出来那种惊喜。这个过程情绪波动很大,‘马力’再用心体会一些,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有些肢体动作可以放开。再来一遍。”

 

东南北悄悄退出大书房,冬至正站在门口皱着眉头,见到他过来后,冬至说:“陶先生,如果后天正式演出时观众们都赶在开演前十五分钟到不是全堵在门口了?但是我们又不能不检票,那样没法控制现场人数。”

“是现金购票的多还是桃花瓣换购的多?”东南北说。

“多数都是现金在网上买的,估计都是孩子们家长,一买就买五六张那样,最多的一个人买了十张,我们总共才一百五十个座位。”冬至说,“因为陶先生之前说我们首期戏剧营的营员优先选择官、商的孩子,以换取他们对桃花坞的保护,所以他们多数都没有桃花瓣。”

“全卖光了?”东南北说。

“是啊。”冬至苦着脸说,“还有家长一张票都没买到,怨气十足。”

东南北说:“人多不是坏事,而且首演不一定效果最好。冬至,你先到公众号公布加演,场次不限,即刻开始接受预定。我们可以换主角,给孩子多些机会。”

“好嘞!”冬至答应着转身要离开,东南北叫住了他说:“再超卖二十张首演的票,到时候肯定有不来的。同时公布入场规则,提前一小时开放剧场,座位先到先得,不许占座。”

冬至应了一生离开,突然回过头说:“不能超卖首演票了,忘了给记者留票,估计得有十多个人。”

“哦,好,你负责接待和接受采访。”东南北说,“注意,这里所有发生的事情和‘陶先生’都无关。”

 

排练结束后,导演和老师、孩子们、十多个家长们都非常兴奋,聚集在舞台周围迟迟不愿散去,冬至站在台上提醒大家说:“请小朋友们尽快出门找自己爸妈的车早点回家好好休息一天,后天下午彩排,晚上正式演出。”

孩子们发出一片嘘声,纷纷要求还住在帐篷里。冬至无奈地看着站在远处的东南北,他点了点头,冬至随后宣布先征得家长同意,孩子们听后高呼着冲出了大书房。

老师们陆续告别回房间休息,东南北和冬至一起走出院子,发现接孩子们的汽车都堵在门口路上,孩子们的哭闹声响成一片,最后还是全部都被家长们带走了。

 

“你怎么回?”东南北看着车子一辆辆开走问冬至。

“我妈来接我。”冬至说,“她堵在外面。”

“你也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连日睡帐篷休息不好。”东南北说。

“没事,睡得挺好的,我喜欢睡帐篷。”冬至笑着说,“陶先生画室里睡得好吗?是不是天天被公鸡叫醒?”

“习惯了就好。”东南北说。

 

一辆白色奥迪牌SUV缓缓驶来,冬至看了一眼说:“我妈来了。”

车子停在两人面前,副驾驶座位车窗玻璃缓缓落下,冬至跨前一步弯腰对着窗口说:“妈,下来我给你介绍下。”

坐在车里的女人弯下腰透过车窗看了下东南北,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东南北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脚步,车上下来的正是齐珈珞。

 

“陶先生好。” 齐珈珞站在车头侧边说。

“这是我妈,妈,这是我经常和你说起的陶先生。”冬至为两人介绍说。

“这位女士……”东南北看着冬至说。

“姓齐,齐珈珞,陶先生就称呼……”冬至说着转头问齐珈珞,“妈,称呼你什么好?齐市长?”

“齐市长好。”东南北说。

“副市长。”齐珈珞说。

 

东南北刚推开渔樵山庄的“渔樵”房,凯哥就站了起来大声说:“我操!熊猫你鸡巴出家了?怎么像老道一样?自己扎的髻子啊?”

在座的客人哄堂大笑,有的穿着便装、有的身着警服,有的身着T恤、露着花臂。

“哥,我现在真会算命,贼准。”东南北笑着说,环顾下四周点了点头。

“来来来,熊猫坐我旁边。”凯哥说着用手肘撞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哥哥,“你滚鸡巴蛋,你一个土豪劣绅,我们这是文化人聚会。”

“熊猫坐这,给他算个死卦,让他出钱找你解。”哥哥说着站了起来,吩咐服务员给换一套餐具然后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离开包房。

 

“我一个都不认识啊?”东南北端起酒杯站起来看着在座客人说说,“我就从凯哥开始敬起吧,我不管你们多大官儿,反正我凯哥最大。”

“熊猫你坐坐坐!你先吃两口菜,让我们喘口气。”凯哥说。

“听凯哥的。”东南北说完坐下后夹了两口凉菜。

“熊猫我给你挨个介绍啊,不是,先全介绍一下,都是你大哥的兄弟,和兄弟的兄弟。”凯哥打了个嗝说,“然后分类介绍啊,穿警服的,不对,没穿警服的牛逼,都是保护伞,东岸区、西岸区、江湾区一把局长。然后没有纹身的都是被保护的,有纹身的呢是保护没有纹身的,穿警服的是撑伞的。哎呀我操他妈的!我总结的真鸡巴经典,秘书呢?赶紧记下来,明天发新华社。”

众人大笑一阵后,一个没穿警服的人说:“凯哥今天是喝好了,来吧凯哥,我再敬一杯吧?”

“我弟弟熊猫道长来了,我一杯不喝了,道长代我行不?”凯哥说着怼了东南北一拳,“行不?问你话呢?”

“我早就说了。”东南北啃着鱼头说。

“我告诉你们啊,你们都鸡巴是十八线城市的地头蛇,你们全加一起也干不过熊猫他假老丈人,不是,是他兄弟,鸡巴台湾最大黑帮大哥。”凯哥说,“他们有产业、有文化、有头脑、有政治手腕,不像你们一‘打黑除恶’全鸡巴完蛋。竹联帮的老大、老二全是高学历,他们外表贼斯文,跟熊猫一样,仙风道骨、衣冠禽兽、老谋深算、心狠手辣。”

“凯哥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东南北苦笑着说,“那位哥想敬你酒都端半天了,我能替你喝吗?”

“我哪能让你替我?虎哥不得把我带走啊?”凯哥说着抹了下眼睛。

“那我到底是喝还是不喝?”东南北说着站起来,“诸位兄弟,论年纪我不大不小,我这杯先喝了,幸会。”说完他一口喝下了一小杯白酒,放下杯子坐下后说:“刘青山呢?”

“别鸡巴提他了,他鸡巴就是装逼犯。”凯哥说,“他现在是政法委副书记了,想洗白,操他妈的!他都多黑了?说洗白就洗白啊。”

 

哥哥回来后扫视了一圈酒桌说:“你们这是啥意思呢?我一走你们就干聊,一口酒都不动,那你们来干啥啊?这鱼得吃掉啊,这是熊猫道长的配方,里面加了迷魂香的。吃一口少一口啊,你们要是再不吃都被这帮‘泥腿子’偷走了。”

“咋了二哥啊?”一个花臂、平头的男人说。

“总鸡巴有人来钓鱼,我看乡里乡亲的钓个一条两条也无所谓了,谁知这帮逼给脸不要脸了,还没入秋就开始用网捞了。”哥哥说,“我整条‘黑贝’在那看着也没用啊,因为你得拴着啊。等我们人听到狗叫起来一看,人家早捞完鱼跑没影了。”

“这鸡巴事儿确实难办,你若是报警,我们来了也不好处理,二哥就当做慈善吧。”一个穿警服的男人说。

“那就抓住一个人往死了整,杀一儆百。”花臂、平头的男人说。

“那我找人天天蹲守啊?为那么大个水库装上监控肯定不值得。”哥哥说完看了一眼趴在桌边的凯哥说:“他完犊子了,别让他喝了,喝死了我们都得赔钱。来,熊猫道长,咱哥俩喝一个,他们都没啥酒量。”

 

过了两天,东南北找到哥哥说:“我和我们厨师侧面打听到了,有个叫老疙瘩的也总来偷鱼,而且他偷的最多,放到早市上卖。他家就在山后那个村,这逼好喝,每喝必多,喝多了就耍酒疯、吹牛逼。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了,被我们厨房一个小工旁听到了。”

“我操他妈的!我也听村里说可能是他。”哥哥说,“怎么整呢?不知道他啥时候来啊?这玩意得抓现行啊。”

“你先让二麻子找俩人盯两天老疙瘩,就后半夜到天亮这段时间,惯犯偷东西上瘾的。拿手机录下就行,千万别让他们动手,这帮逼下手都没轻重的。”

“肯定不会动手,你以为还是以前啊?现在流氓都学奸了,干事就俩人,因为三人就被打成团伙。他们就是恐吓,真打坏人了也没钱赔。”

 

国庆节一过,东南北从莱城回到雪城,带着一袋面粉和一箱黄瓤地瓜直接到达姐姐家,吃完饭后一起收拾桌面时姐姐挑着眉毛说:“你给哥打个电话?”

“切磋一下?”东南北说,“路上我问了他,他说晚上在‘大串店’喝酒,让我一起。”

“不远啊。”姐姐说,“你给他打电话就说我们在门口等他,看他咋说。”

 

接到哥哥后,三个人分开两辆车回到姐姐家。进门后,哥哥边换鞋边说:“我给你俩讲个故事啊。有一个猎人去打熊瞎子,结果被母熊瞎子抓住性侵了,后来连着几次去都被抓住性侵。母熊瞎子再一次抓住猎人不乐意了,问猎人到底啥意思。”哥哥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刚玩了几把斗地主,哥哥突然接到魏成辉电话说“老疙瘩喝高了睡在他货车的驾驶座上。”,哥哥放下电话后给东南北使了个眼色后跟姐姐说:“大小姐,我有急事回山庄一趟,熊猫开车送我。你今天呢状态不好,账咱就不结了啊。”

 

路上哥哥和东南北说起了老疙瘩的事情。

原来二麻子找了两个人在老疙瘩所在村口盯了两晚,第三天凌晨两点多老疙瘩开着他的箱式货车出村了,两人立即跟上,一直跟到了哥哥水库边上,提前熄了灯开到暗处熄了火远远看着。

老疙瘩肩上挎着东西、腋下夹着东西,一手拎着塑料桶、一手拎着几个大塑料箱子悄悄靠近水库。黑贝一边叫一边从对岸跑了过来,突然哀嚎几声没动静了。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老疙瘩开始往货车里搬鱼。二麻子的人立即下车,一个人拿着照明灯,一个人拿着手机冲过去打开了手电开始录像,老疙瘩见状就和他们撕扯,最后被两个人制服、暴打一顿捆起来、拍完所有素材后把鱼倒回水库开着货车送到了派出所。

“操他妈的!他用毒针弄死了黑贝。”哥哥大声说,“更狠的你猜这逼用啥捕鱼不?不是用网,是用高压电!那玩意贼坑人,小鱼当场就死,大鱼电晕了能活过来,但是没有繁殖能力了。”

“我操!专业偷鱼的。”东南北说。

“估计他就是想干最后一回了,因为我们已经开始拉铁丝网了,准备再整几条黑贝放出去,但是这条死的可惜,挣着桩出来的。”哥哥说,“你听我说完,进派出所后他装醉、耍酒疯,又被打一顿直接送拘留所了,十五天。”

“结果他出来没几天,水库就被人投毒了,三分之一水面全是白花花的死鱼,不知道他投了多少剧毒。”哥哥愤愤地说,“大家都推测是老疙瘩,后来他吹牛逼又说漏嘴了。但是报警没用,他一改口,又没证据,定不了罪。”

“那现在去抓他你打算怎么办?”东南北问。

“喂鱼。”哥哥说。

“把他整水库去动静太大了。”东南北想了一下说,“你让魏成辉先回山庄准备三副手套和口罩、两瓶最普通的高度二锅头酒,等下在老疙瘩的车旁边汇合。”

 

东南北和魏成辉关掉大灯相对着缓缓同时接近老疙瘩的车,错车后停在他的货车前后,下车后都开着各自车门。魏成辉带着口罩和手套交给哥哥和东南北各自一个口罩和一副手套,然后拉开老疙瘩旁边的门,哥哥戴好口罩和手套拉开后排座的门坐了进去,东南北边走边打开两瓶白酒,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魏成辉扯过老疙瘩的手打开,东南北把瓶盖塞到了他的手里,哥哥从后面扳住老疙瘩的头,掰开了他的嘴。老疙瘩被魏成辉按住了手脚,扭动着身体挣扎着,东南北灌一些酒后,哥哥就捏着老疙瘩的嘴逼着他咽下去。灌了一瓶半后,东南北把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揉搓了两下扔在车内,转身下车。

 

东南北驾车离开后行驶了一段打开了大灯,哥哥说:“他不一定死。”

“看他造化吧。”东南北说,“实际我不期望他死,因为再多狗命和鱼命也不能用人命抵。他大概率是从此傻掉,村民就会把人祸误以为天遣,变成一种迷信传说保护你的山庄。”

“这次没傻咱下次就多浪费几瓶二锅头。”

“不心疼钱了?而且冬天不能干,他要是醉倒在室外能冻死。你给姐打个电话,让她开车出来接咱俩进去,上一楼客厅拉开窗帘继续斗地主。”

“做出不在现场证明呗?行!咱俩今晚故意让大小姐赢。”

 

东南北随着王艺文在池塘边的“草庐”一坐下立即打开手机把他和齐珈珞的语音通话放给她听。

“昨晚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国安一直关注桃花谷和王艺文,因为国内几个异见人士经常到访。我们确实做了一些动作以防不好的影响扩散,这也是对王艺文好。对了,姐夫也一直被关注,而且姐夫和一个美籍人士多次和王艺文会面。”

“凭心而论,桃花谷确实不同于一般违建,有些房子是有正当手续的,而且又是做文化事业,和村民关系处理得很好,也没人投诉。区里多次主动找王艺文想和她一起联合开发桃花谷,打造成雪城的一道人文景观。政府出钱、王艺文任董事长负责管理,这样就可以顺势把违建等历史遗留问题一下子全解决掉,但是都被王艺文拒绝了。我真不知道她咋想的?”

“冬至去做义工我没反对,通过冬至我也了解了一些王艺文、陶先生和桃花谷正在做的事情,我觉得非常有意义。虽然在政府工作多年,但我还是保留了一些情怀,个人来讲我非常支持桃花谷活下去,尤其得知是你在主持桃花谷。”

 

“冬至的妈妈?齐市长?你认识她?”王艺文说。

“中学同学。”东南北点点头说。

 

“但我今天要提醒你的是不要做得太大、太张扬。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劝诫一下王艺文包括姐夫尽早断绝和那些异见人士的来往。虽然我们党在执政过程中走了一些弯路,也付出了巨大代价,但是在新一届领导班子的率领下,我们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有各种正常渠道解决局部和少数人遭遇的不公正,大多数是我们基层工作人员错误地理解了党中央的精神所致,他们可以通过信访局、市长热线、政协、人大等渠道反应情况,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妥善解决。所以没必要和境外反动势力串联起来,也无济于事。我们国家这么强大,可以说世界上任何政治、军事力量都无法动摇。而且毕竟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

“很高兴你又回到故乡,为故乡贡献一份力量。我们班子曾经聊过这个话题,为什么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会流失到国外去?我们也在检讨,努力改善,请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阅后即焚。”

 

王艺文挪动了下身体、喝了口茶说:“谁给我们时间?谁承担共产党失误的代价?建国快七十年了,国家搞成这样是谁的责任?饥荒和运动中死去的人数是南京大屠杀遇难者人数的一百多倍!而日本作为一个战败国,不到三十年就实现了经济腾飞,建立了民主、文明的社会制度。国安天天盯着我们和前苏联克格勃有什么差别?而我们只是表达了不同意见。遇事必谈境外势力,共产党不是境外势力扶植起来的吗?共产主义是德国的、党旗是苏联的、国歌是法国的,现在又开始怕境外势力了?到底在怕什么?无非是怕失去手中的权力而已。”

东南北看了王艺文一眼后拿起手机看着屏幕说:“几天之后,齐市长又给我发了几段语音,大概意思是她们班子都看到了有关戏剧营的报道,给他们出了个难题。因为首演之后我就开始商业化了,只要凑够演员数量我们就开始按照原剧本排练、使用现成服装道具开始演出。一个标准流程走下来为七天时间,周一报到周日演出,每个孩子收费1520元,包中餐,不包住宿,家长每天接送。继续使用义工、支付桃花瓣。”

“这很好啊,开始良性循环了,政府有什么意见?”

“他们认为我们是无照经营,首先涉嫌违法。其次万一孩子出点什么事儿,比如发生火灾什么的,他们难辞其咎。我问能取得合法经营资格吗?齐市长又说我们经营场地属于违建,肯定注册不了。所以她的意思是先停,她帮我们挡着不提违建的事情,希望我尽快和你沟通与政府联合开发的事情、尽量达成一致。”

“你什么意见?”

“我不想做宋江。”东南北边说边删除了齐珈珞的语音留言。

“我早已回绝了。”

“我们是基于同样原因吗?我是珍惜自由,兼顾艺术的纯粹性。”

“我不会效忠于一个专制的政权。”

 

“熊猫,我跟你说一件往事。”王艺文说,“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共产党高干,包括我爱人的父母。文革期间,我爸爸和我妈妈两个家族的政治立场不一样。武斗中我的舅舅被我的叔叔打死,我妈妈责怪我叔叔认为他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不能随便致人于死地,我爸爸为叔叔辩护,他认为那是时代的错误,如果要怪只能怪毛泽东。至今两家的关系没有缓和,这就是执政党的罪恶。他们制造了无数人间悲剧,不但不忏悔,还禁止人民质疑,更不用说批判了,随时都会把你抓起来,又倒退回到了“因言获罪”的时代。”

“这也是你离家的理由?”东南北说。

“是的,我忍受不了家庭中弥漫的紧张空气,随时都可能窒息。虽然‘文革’结束很多年了,但是那种影响可能要几代才能根除。”

“是啊,伤痛也会随基因遗传。”

“统治阶级的思维也会遗传,所以我对共产党不抱任何期望。”

 

“上次联系时你还在山东,你就是专程回来和我辞行?”王艺文说。

“是的,停掉演出之后我就回去待了了将近一个月。”东南北说,“主要是我那边有一个湿地公园项目要走很漫长流程,我已经配合政府摆拍了招商引资会、商贸洽谈会、文化创意产业研讨会、‘强强联合’签约仪式、河口村艺术小镇项目启动仪式。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桃花谷精神会继续在山东传承下去,如果你想出去散散心,随时欢迎。”

“挺好的。遗憾的是我们的缘分太浅了。”

东南北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缓缓地说:“一点都不浅,你深深影响了我一生。”

“你指的是那件事?”

“那件事的影响……不算坏,而且没有什么好坏。我不能把一生的坎坷都怪到那件事上,我是易感体质,没有那件事也会有别的事。那件事可能影响了我对女人的认识,我第一次与之热恋的女朋友胸型和你一样。”

“你妈妈的胸也很大,你是不是有恋母情结?”王艺文微笑着说。

“也可能吧。我小时候发育晚,所以十多岁的时候还和妈妈睡一个被窝,被妈妈搂在怀里。不过可能是为了取暖吧?因为我们有一处房子如果不住就会被别人占去,所以妈妈只能带着我去住,冬天很冷。”

“你后来的女朋友都是胸很大的吗?”

“没有,只她一个人是。”

“那说明你的恋母情结还不是很严重。”

 

“我从乡下回城后像一只孤独、好奇而警觉的小猫,一边不被人注意地探索着人类的世界,一边为自己营造了很多‘安全屋’,在屋顶、菜筐、煤垛、雪堆。”东南北说,“我也善于辨别人类的善意,直到最后蜷缩在你的脚边,变成了一只具有艺术气质的猫,并立志做一个像你一样的画家。你确实启发了我的艺术天分,帮助我获得了平生最多的奖状,使我体会到被欣赏和尊重,还学会了以沉默面对世人的质疑。艺术成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追求,决定了我生命的意义。”

“我偶然看到了你裸着身体画自画像,你发现后并没有怪我,画好后让我大大方方地看,教我不仅看人体结构、比例,还要看技巧、笔触、光线和色调。我第一次射出来就是对着你的裸体像,然后尿道发炎,还是你帮我清洗的。我感觉你就像菩萨一样。”

“你突然消失后,我也迷失了好多年,但是冥冥中总感觉被艺术支撑、指引。也因此让我在拥有自由和爱的时候仍然觉得人生不够完美,因为还缺艺术。”

 

“你让我迷恋女人,迷恋女人的轻声细语、宽容的微笑、迷人的体香、温柔的触摸、温暖的怀抱。”东南北说,“你还让我迷恋性爱,不是射出来那一瞬间的快感,而是融化在女人的身体里。我第一次进入你身体时那种感觉刻骨铭心,后来做爱时我会一直反复寻找那种初进入的感觉,不知疲倦。”

“直到在夜总会做经理时染病了,我才忽然惊觉不是所有女人的身体都那么美好、都对我友好,有的会很恶毒。但那个时代,大人们不说,学校不教,书本上没有,成长的过程就是一场惊心的冒险。我又恢复了猫的警觉,而且相信身体的自然反应,感觉不好时会萎缩,感觉好时就放任。但是有一个死穴,就是我对做艺术的女生,尤其是会画画的女生毫无防备心、毫无抵抗力,甚至有种赴汤蹈火的悲壮感。”

“幸运的是你教会我孤独、自爱。回想起来你那时候真像一朵挂着露珠的白玫瑰,而且从我后来的经历和对人性的认识,我确信一定有无数男性觊觎你。而你能安守画室、不乱不惊、和你的小猫咪相伴,并且接受他进入你隐秘的身体。”

 

“那也是我的第一次。”王艺文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

“我没想过,我也不在意。后来多少了解女人了,反复回放着当天的种种细节,我相信你是第一次。”东南北说,“但是为什么?”

王艺文突然大笑起来说:“你可真好玩,一只可爱的大猫咪,大熊猫。我说了你不许笑我啊,也不要觉得难过,不应该难过!你以为那个时代一个未婚女子会随意奉献自己的贞操吗?而你那年才十五、六岁吧?我当年二十七岁,多大逆不道、惊世骇俗!”

“我懂很多男女间的知识,我毕竟是研究生、出身于高知家庭。”王艺文说,“但是真正刺激到我的是手抄本色情小说《少女之心》,研究生毕业前宿舍里传看的,我还自己抄了一本,当时真想配上插图。我们都是从事视觉艺术的,看文字时会自动转换成栩栩如生的画面、包括表情和声音,而且感觉他们很相爱才能百无顾忌,所以除了身体的强烈反应还有内心的向往。你那天对我是那么依依不舍、紧箍着我,我的乳房还是第一次被男人压到,不是,你那时还是个男孩,但是你的‘爱’打动了我。”

东南北抱着手臂看着王艺文“呵呵”笑着说:“看来我们的第一次要感谢《少女之心》。”

“不,我感谢你。尤其是你让我发现这日渐松弛、下垂的皮囊里还包裹着一颗少女之心。”王艺文托了一下胸说,“后来听说过很多女人第一次的故事,感觉她们真是弱爆了。其实我不时回想起我们的第一次,心里一直还是有些阴影的,主要是担心对你的影响,但是今天之后我就可以吹牛了,我造就了一个伟大的艺术家!”

“我是不是也可以吹牛了?我十五岁时就拥有了艺术与爱。”东南北说,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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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Donsur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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