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霜红》 五-六 (完结)
刚刚获悉,《霜红》入选全球华语悬疑大赛。
五
离三静命相所不远处有个街心公园。我在街心公园的长木凳上坐了下来。公园里有光秃秃的银杏、枫树,也有长青的云杉和松。远处有个儿童滑梯乐园,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
我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一溜白烟融进了寒空。云层里微微透露出冬阳的暖意
霜陌没有弑父,我心头的毒恨消失了大半;他在我心目中也没有那么可憎了。
按着三静的指点,我来到了心心医院。途中,我还绕路去买了一束鲜花。一切都像是自自然然的,或者说是有什么感觉不到的内力牵引着。我没有多想,到了花店就挑花,挑了就付钱,付了钱就回到车上……
心心医院厅堂那边站着一个警察。护士不放心,问我是病人的什么人。我说,我是病人的妹妹。护士让我稍候,自己进到里面去。不一会儿,她出来了,说:“进来吧,病人愿意见你。”
紧张、不安、兴奋,还有莫名的驿动……我的心再一次猛跳了起来。
我踏进病房的那同一刻,霜陌抬起头来朝我看过来。他的眼光有些迟疑和迷惑,“怎么到菲城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没有表情。
霜陌脸上包着纱布。他的目光神态似乎还和以前一样,冷漠的。
我拿着花的手举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花就被护士接了过去。“我把它插起来。”护士说。
鲜花的香味散开来了。
“谢谢你特地来看我,还买花。”霜陌说了一句我没有预备会听到的话。他一向冷峭的眉宇有了几分暖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他摇摇头,“没什么,遇到神经有毛病的,只能自认倒霉。”
“伤哪里了?严不严重?”
“那家伙乱打枪,只伤了我点皮毛。”他说得若无其事。
“有没有抓到作案的?”
“抓到了。”
“抓到就好。”我由衷地说,松了口气。
“我去过你工作的餐馆。”我脱口说出。
他看了我一眼,双眉微微扬了一下。“是么,不早说,回头我补请你吃饭。”
他应该想不到这几天在我的生命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他的话传入我的胸口。我心底涌上来几分歉意,几分感激。
见我没言语,他又说:“你和爸一样,总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说完还微微一笑。
“是么?!”他竟提起了爸爸,让我惊讶。我不觉在床边的蓝色椅子上坐了下来,顺便就提起了有关爸爸的一些旧事。
“爸要多活两年,我的生活就会很不一样。”霜陌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花板。
我瞟了他一眼。听他的口气,这个“不一样”显然是更好。那一刻,我真想告诉他,爸爸是你的亲生母亲害死的。可是我把那冲动压了下去。毕竟,爸爸妈妈都走了,爸爸的前妻也走了,说出来对谁有好处呢?
“听说你离婚了?”我问。
“嗯。”
“怎么会离的?”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孽缘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孩子呢?”
他耸耸肩,“各负责一半。”说罢他转了话题,“你呢?该成家了吧,都快成剩女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窝心的话。我带点赖过去的语气说:“就等你帮我介绍一个了。”
他当真了,“有一个网站不错,回头我把链接给你。”显然,他不知道我有男友的事。
“以前我对你不好,我自己知道……现在,也就剩我们俩了……我……”他情绪竟有些失控起来,用手捂着脸。我慌了,连忙安慰他:“过去的事情少想,让它过去;以后来日方长。”
我觉得他刚受过伤,不宜多说话,于是便起身告辞。“你要多休息,多保重。”
“你打算在这里呆几天?”
“我马上就得回去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临出门,总觉得还有什么话没说完,我站在门口,转过头来,“对了,这里要不行,就回棕城去。我在那里,好歹有个照应。”
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心那些神经有毛病的,离他们远点。”我意味深长地叮嘱。
六
那天晚上,半夜大雪。我住的这个小汽车旅馆的房间里似乎暖气不足。我躺着,有些发冷;我把大衣也压在身上,才算暖和了过来。
霜陌的病房里,应该够暖和吧,我想。
打开床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圣经》。我把《圣经》拿出来,翻到里面的一章,念出了声:
……
第五条:“当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土地上得以长久。”
第六条:“不可谋杀。”
第七条:“不可奸淫。”
第八条:“不可偷盗。”
第九条:“不可做假见证陷害人。”
……
似梦非梦中,我看到了妈妈,妈妈对着我笑。奇怪的是,那不再是我熟悉的她活着的时候那种慈爱的笑,而是另一种我描述不出来的笑,至少,那笑里有睿智,很安详。
“妈妈!”我唤了一声。
第二天,我开窗一看,一地冰雪,白得刺眼。一轮圆圆的朝阳升起来了,红色的光线,暖洋洋地覆盖在冰霜的上面。
哦,我想起来,应该去和三静道谢兼道别。(完)
收入中、短小说集《亦真园》
美国南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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