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馆

在沈阳我最怕的是请外地朋友吃饭，因为很难找到既有沈阳风味又够点档次的饭店。老卞饺子、四季面条、杨家吊炉饼、马家烧卖虽说是沈阳名吃，但自己吃吃可以，要是请客那就太不靠谱了。

所以，当我听说杭州的几个朋友要来沈阳会我，就立马紧张起来，赶紧给很有接待经验的同学王强打电话，请他出个主意。王强想了想说：你请他们去西塔的平壤馆吧，他们肯定喜欢。我一听，心头忽的一亮：是啊，这平壤馆尽管不是沈阳风味，但南方没有，的确是沈阳的一别致去处。在国内工作的时候，有南方客人来，我也经常在西塔招待他们，如新罗城、牡丹园、平壤馆等。这些饭店尽管价钱不菲，但总是宾客爆满，说明还是很有特色的。我每次在那招待客人都获得好评。于是，我急忙电话订台，在家侯客。

熟悉沈阳的人都知道，西塔是沈阳的鲜族人聚居区，这里有朝鲜商店、有朝鲜语书店，也有朝鲜学校，据说聚集在这里的鲜族人有20几万。西塔的地理位置很好，沈阳最繁华的太原街的最北段正好穿过这个地区，街道两旁鳞次节比的都是各色韩国料理和鲜族风味的餐馆、歌厅、咖啡馆和洗浴中心，被称为沈阳的娱乐一条街，。尤其到了晚上，霓灯闪烁，车水马龙，一派灯红酒绿的资本主义繁华景象，因此有一阵此地也被称为沈阳的红灯区。而平壤馆就坐落在这个繁华大街的最南端。

与西塔大多数餐馆不同的是，平壤馆是北朝鲜开的，归朝鲜驻沈阳领事馆管理，有人传说这是北朝鲜设在沈阳的特务机构。我估计都是瞎猜，也许顺便也搞搞情报什么的，但主要的任务还是为金正日创收外汇，挣钱是真格的。平壤馆最大的特色是所有服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平壤女大学生，这些女学生不仅人长得美貌，而且个个能歌善舞。饭店也靠这个招徕生意，一般是七点左右的时候，客人酒菜上齐，表演就开始了。

我们到酒店早了点，还不到六点，客人稀稀拉拉。长方型的大厅中央有一个微型表演台，几个麦克风和一些打击乐器摆放在那。表演尚未开始，我们找了一个便于观看节目的位置坐了下来，马上过来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给我们倒茶。我看了一眼她的胸牌，知道她姓郑，就一边点菜一边和她聊天。郑小姐和其她服务小姐比起来似乎年龄大些，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但看起来很和善，圆圆的脸盘，一双眼睛一笑就是一对弯月，而且笑的时候一朵红晕袭上面颊，很是动人。原来她是平壤大学商业管理专业的毕业生，已经毕业两年多了。我旁边的小张开口问她：“去过杭州吗？”“没去过，但我去过上海。”她用生硬的中国话回答说。“想去杭州玩吗？”“想去啊，听说杭州很美啊。”小张赶紧拿出名片递给她说：“如果你去杭州，一定给我打电话，我领你逛。”说完又补了一句：“你长的真漂亮！”这小子，这么快就迷上人家了，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憋不住要笑，小郑也觉得唐突，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她双手接过名片，给小张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我怕小张再说什么比较唐突的话引起尴尬，就急忙点了菜，小郑就一溜烟地去后厨了。

小郑一走，我们就开小张的玩笑。说他太色，没说几句就套磁。我赶忙告诫他，千万别当真，这酒店的服务员管理严格，是绝不允许与外面的人来往的，你小心别把人家害了！小张赶紧辩解：“不是我色，咱杭州女孩比她漂亮的多了。”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唉，可现在咱中国的女孩还有几个会脸红的。” 小张是高学历剩男，属于一直坚持自己理想绝不向现实妥协的那种人。他这一说，顿时引起我们很多感慨。

我一直认为，羞涩是女人最美也最具性感的表情，为此还与朋友争执过。我承认我这观点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偏见，女权主义者将很不以为然。但女人的性感是由男人说的算的，而很多男人持同样的看法。随便举两个例子证明自己的论点。

一是我的一位医生朋友曾经和我说，他最怕给女病人看病时女病人脸红，那会让他觉得很不自在，恨不得戴个大墨镜才好。他说：她是在提醒我，她是女人不是病人。只有性意识很强的女人才会在医生面前脸红。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估计现在他也遇不到这样的女病人了。

二是拥有众多女粉丝的情种诗人徐志摩，其最著名的一句形容女性的诗句恰恰是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见，在徐志摩心里，女人的娇羞是最美的表情。

酒菜上齐，我们边吃边聊。小郑不时的过来给我们斟酒，也和我们搭着话。搞经济研究的老张问她，怎么看中国的改革开放？小郑笑着答道：“开放不好。”我们急忙问，为什么这么说？改革开放才促进经济发展，大家生活才过的好啊。可小郑还是笑着说：“不好，开放不好。”也许是语言限制，也许是她不敢多说，不管我们怎么问，她只回答这两句。我们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顺着小郑的思路，我们又开始了一轮讨论。改革开放的好与不好，要看哪个方面。如果单从道德水平和精神上讲，改革开放的确不好。不是有人说了吗，中国改革开放，世界道德水平下降。这话尽管偏激，但也不全是忽悠。最近网络爆出的什么“摸奶门”、“脱裤们”可不是街头流氓的作为，而是那些在校的中学生们的集体行为。改革开放这些年来，经济在蒸蒸日上，可道德心、羞耻心却江河日下，到今天也没有企稳回升的迹象。

如果说都是金钱惹的祸也不合理，精神家园的失守不只来自一个外贼，也有我们家园建设不利的因素。中国这个不信教的民族，以前一直靠儒家的重农抑商和道德教化来抵制人心的沦丧。可今天，我们成了一个世界上最重商的国家，却没了制衡人心贪婪和物欲的力量。道德怎会不沦丧？

酒过三巡时，我们才发现，饭店已经满员了，小郑和其她几个服务员不见了踪影。正在纳闷时，音乐突然响了起来，灯光也亮了起来，穿着朝鲜民族服装的年青姑娘们鱼贯而出。我们明白了，表演开始了。遗憾的是我忘了带相机，否则会上几张照片。

节目很简单，先是三个姑娘合唱了几首朝鲜革命歌曲，然后是单簧管表演，表演者就是小郑。接着是舞蹈，欢快柔美的朝鲜舞把客人的兴致都调了起来，这时几个热情的姑娘过来邀请客人一起起舞，更使现场气氛异常热烈。最后一个节目还是女生小合唱，但唱的是男人歌曲----“雄赳赳、气昂昂，跨国鸭绿江。保和平，为中国，就是保家乡。-----”。这首我们今天很少能听到的歌曲不禁让我热血沸腾起来。仅仅一代人的时间，中国已经完全变了样。阳刚被阴柔吞没，纯真被奸诈强暴，理想被功利取代，爱情被欲望粉碎。我们似乎忘了什么才是人的生活，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在今天这个欲望化的年代，这个害羞的朝鲜女孩，勾起了我对纯真年代的怀念，也让我对今天所谓的进步和发展有了另一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