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夕阳之一
前言
这是一段关于回沪知青子女的故事
引子
天气闷热,空气潮湿, T恤修身,紧贴。回首,身后已站了几个人,相较于隔壁,这个队伍实际来得不错,大概是车厢的关系。相邻队伍长长,那人与人的“距离感”,增加了几分汗意。
包邮区前后脚地“入了梅”。“梅”,也作“霉”, 所以包邮区一般称这段辰光为“黄梅(霉)天”。黄梅天,到了韩国,则为“Changma”,即“长毛”,大概是这种天气,么事极易发霉长毛的关系,转到日本,日本人则交她为“ばいう(Baiu)”,也就是“霉雨”。
这种天气,最大的特点是讲不定啥辰光就来场雨,倘使么雨则是蒸笼,十分难耐。讲到出行,的确不是一个适宜的季节。
站在队首,黄珏不时张望,车来的方向,铁轨绵绵,到了尽头化作群山屹立。山势巍峨,摩天接踵,那山尖隐在气雾弥弥。氤氲中,丝丝绿意,远山如黛大体如此。
山轨相接青芒初现,白光摇曳,晚到的列车,终还是来了。
上车,找位置,取了书和水,将行李箱和双肩包在行李架上安置妥帖。一套动作丝滑流畅,少有干涩,便是习以为常。
两站之间间距不长,所以,开出去没有多少辰光就又停了下来,下车,上车,找座, 偶有喧嚣又归静寂,这大概就是车厢的差距。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我的位置在里面”厚重的男生响起,声音有点分量。早有准备,微起,收腿,然后是座位轻摇,热气阵阵,汗味扑鼻。眉头轻挑向旁边一瞟,果然是个“大块头”。珠圆玉润,浓眉圆眼,倒也相宜。这副卖相最大的特色是防丢第一。身上的汗衫修身服帖,一股肉夹气,似有感应,那人也望了,四目相对,冷不防对方一句:朋友,啥事体。黄珏尴尬,借着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的时机,来了一句:大哥来瓶可乐吧。那年KitKat上市,广告是“歇会吧”,两者同意。
或是这热意并未完全褪去,转眼半瓶可乐已入腹中,“大块头”道句“适宜”,拧紧盖子,
“不好意思,朋友,谢谢,钞票我给你”。连说不用不用,没有几钿。“这怎么好意思,你等等“随机从随手的包中拿了一包东西,塞了过来。黄珏低头一看原是一包“无花果干”。“大块头”说,来而不往,一点新疆特产,朋友试试。随着这包东西递上的还有一张名片,两字“陈沉”,几分熟悉。
廿几岁的辰光,日脚苦闷,百无聊赖,偶然的QQ搜索才晓得原来伊这种人是有个群的“回沪知青子女”大致是这样的名字,百多人的大群,群主蒋哥,一个有点年纪的回沪知青子女,陈沉,林大为几个人是管理员。建群目的是让这群人有个组织,有个帮助,有个支撑。黄珏他们算是群里年纪相对较小的一群。
黄珏晓得上海的知青子女每个人是有每个人的故事的,真真的讲出来可以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相当不容易。假使有人以为当年那部轰动全国的沪语电视剧《孽债》就是知青子女的故事,那么生活远比电视剧精彩更加出人意料。
按照当年加入一只QQ群的规矩,是有的管理员帮入群者联系的,那个辰光帮黄珏联系的人就是陈沉,只不过当时陈沉的QQ头像是一个戴拳击手套做出侧踢动作的一张照片,自然那辰光的陈沉不是一个“大块头”
年代久远,回忆犀利,终不免是一声轻轻叹息,昨日之事不可留。
仔细看,面前的这个陈沉Plus虽然有得几分当时辰光的陈沉模样,但是区别交关大,黄珏不敢确定。心有不甘,思量再三,黄珏刚想开口,那边厢确先有了动静,“朋友,这是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么?“看了看手中的书《好好讲话》,黄珏笑笑,脾气又臭,讲话直有点急。“看上去确实是个比较直接的人,你这是到上海么?”“是的,回家”,“哦,上海宁了”,“算是吧,”“半个吧”停顿几秒黄珏有意无意地补了这么一句。“上海女婿?”,“不是”,“知青子女?”,“大哥怎么晓得?”,答曰“我也是”。
话到此时,黄珏心里几分已然清爽,切换到上海话开口便问“阿哥,还认得我么?”,那边倒也直接“看着有点熟悉,但是不敢确定,侬是黄珏?”“是啊”。肩头一疼,身体一沉,这肩胛被陈沉带着兴奋拍了一下,“果然是侬”,“前面我就在想是不是你”“阿哥,那桩事体之后听说你回了新疆?”,“是的,在那边等了几年,毕竟那边还有房子,而且一直怀念那边的生活。”“啥辰光回的上海”,“回来也有二,三年的辰光了。”黄珏默念“我都不知道”。大概是看出了黄珏的心思,陈沉说到“那桩事体之后,群就淡了,这你也晓得,后来交关人慢慢失去了联系,我回上海也就常联系的几个人晓得,联系你们几个也联系不上”。
“原来如此”,那之后黄珏的工作变成了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而微信的出现也早已让伊忘记了QQ的存在,这手机上也么装上QQ,想来即便是有人想联系应该是不容易的。“有联系的那几个人是蒋哥?”“对的,主要是蒋哥和蒋嫂,另外林大为他们也回到了上海”。“原来他们也回来了”一直以来黄珏很理解当时辰光陈沉,林大为他们几个做的事体,义气每出屠狗辈,蒋哥他们建立这个群本身就是为了让他们这样的人有个依靠。
黄珏对于陈沉他们几个选择回到各自成长的城市也是相当能够理解,因为对于他们中的交关人来讲,上海这座城市的归属感实际上是相当差的,纵使父母借着让他们有个更好的发展的因头,但是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回来不过是完成父母们回家的心愿而已。歌中所唱“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十几岁的年纪孤身回沪,经历人间的一切冷暖,看惯了亲情的真相。算来,黄珏他们在群里属于比较小的,交关哥哥姐姐是不但比他们大而且回来的比较早,是经历过80年代末到90年代末上海大发展的时代的,房子,票子所构成的矛盾最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户口本上的一页纸,也是矛盾所系。所以上海,真真的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最好的地方。父母不会明白究竟啥么事才是孩子们最想要的,
黄珏和陈沉聊了交关闲话,从陈沉他们离开后群的情况,一些活跃分子的情况开始,再到黄珏这几年的经历,陈沉回到新疆以后如何发展等等。车过宁波,陈沉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只剩黄珏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想着那几发生的故事,想起第一次参与群的聚会,陈沉是如何给自己挡酒的,想起那些同样是属于从黑龙江回来的人。黄珏也会想起蒋哥家附近那个他们时常聚会的小饭店。。。
窗外,太阳西坠,那时不时隐入云层中的红日正被被旷野,村落,城市的高楼肢解的支离破碎,影影绰绰,不见完整,没有多久那红日终于是落入了一片黑寂中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