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岁月(三十二)
每到四月,山边就有了很多的变化,无论是沙子山还是凤凰山,或是红朱山、白马山,从山脚到山腰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那是成百上千的坟头上插着的白幡,风吹过的时候,这些白幡便随风飘曳。我是很怕鬼的,所以到了四月份这个情景出现的时候,我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以前住在八角楼的时候,围墙边的烂石花地也有几座坟,那些白幡飘来飘去的,能让人感觉到一个个白晃晃的鬼就在眼前无声的飘来飘去,真的让人胆颤。
到了76年的4月,联想也多了起来,二哥去了农村之后,外婆带着小妹睡一间房,我只能一个人睡在另一间房,一到晚上,“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那些漫画让我无时无刻联想起“孔老二罪恶的一生”最后出现的孔老二破败的坟墓,墓碑上站立着一只乌鸦,坟墓上也是插有一根白幡,和烂石花地和东门山边的坟墓一摸一样,最后一页的画面是孔老二和叛徒林彪被人民的铁拳砸在地上摩擦的样子,对了,报纸上说邓小平是个死不悔改的走资派,是一定要打倒的。这么一来,晚上就有了孔老二和林彪从坟墓里爬出来和邓小平一起翻案的幻觉,很恐怖很阴暗的画面,仿佛山边的白花花的白幡便成了一个个鬼,和这三个一起朝我这个方向飘来。
虽然这年的四月让我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但我很习惯性的在整个四月都在享受着大舅娘和小舅娘从地洞村送来的艾糍粑和烟菜包,她们每年在这个时节都会一成不变的做着这两样东西给我们送来,以至于我的四月有了这样的味道而稍感心安。
只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治愈,日子过得还是那么的轻松自然而已,该怕鬼的时候怕鬼,该吃菜包的时候吃菜包,该回农村的时候回农村,该回革委就回革委,什么时候都不会有违和感。
也就是在打倒死不悔改的走资派的同时,在我们这个偏远的小山城又开始抓投机倒把分子了,这回我们作为革命的小学生,得以排队到广场集中,就是那个由四类分子修建起来的广场。我们正儿八经的站在讲台下,看着民兵们押着十来个投机倒把分子上台,每个投机倒把分子胸前都挂着一块白纸牌,上面写着投机倒把分子某某某,每个人都低着头,那叫低头认罪。
除此之外,在我们小学对面的圩亭边,也时常有带红袖章的红卫兵来回巡逻,他们当中有我熟悉的阿恒哥,他因为留级没赶上和二哥阿华哥他们一道成为光荣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继续当他的红卫兵。他们经常会发现投机倒把分子偷偷在圩亭口旁边摆卖一些不是日常的农产品,便一拥而上抢夺这些可耻的投机倒把分子的物品,同时擒拿这些坏蛋。此时我们都会觉得阿恒哥他们很了不起,敢于和坏人坏事做斗争。现在想起来,阿恒哥他们应该就是现在城管的最初的雏型,现在的城管所有的打击不法商贩的手段与阿恒哥他们那个年代的红卫兵采取的手段如出一辙。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红卫兵小将们,才会有了很多的安定;又或许坚决打倒死不悔改的走资派,才让我们那些年所处的社会有了公平,我所说的公平是没有贫富差距,除了武装部那些人家有午餐肉和压缩饼干,革委大院的人家其实家家户户都一个样,和龙岸垌地栋村的人家也是一个样。这么说吧,正是没有贫富差距,所以那时候家家户户的门只是挂着一把简易的锁头也不会有小偷和坏分子进屋。仔细想想,那个年代是不是很安定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