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档案--华人艺术家黄齐耀1920年入境前后
在美国国家档案馆（NARA）官网上随便浏览，搜华人信息，看到这个档案：“Look, Tai Yow - Case Number: 19817/3-19 - Ship of Arrival: CHINA”（ID=28846155），点进去，似乎是大量排华法案档案中的普通的一份，几次看到都没有特别注意，只是记下来备用。今天又一次遇到这份档案，发现下面有一段介绍以前一直没看到：
The file actually concerns Tyrus Wong , the noted artist and animator who presented a "paper identity" to immigration officials when he originally arrived in the US at the age of 9. He is particularly known for being the lead artist for the Disney movie Bambi and later worked at Warner Brother Studios for 26 years a production illustrator.
说这份档案实际上是Tyrus Wong的，Tyrus Wong是著名艺术家和漫画家，当他9岁第一次入境美国时出示的是“纸证件”。他尤以1940年代迪斯尼电影“Bambi”中的首席艺术家而著称，之后他在华纳兄弟公司工作了26年，为其产品作画。（a production illustrator中的“a”显然应该是“as”，漏了个“s”。）。上网查Tyrus Wong，维基百科给出中文名黄齐耀。所谓“纸证件”（paper identity），显然来自“paper son”，指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后，移民局很多档案毁于地震，于是很多华人假装是某某美国公民的儿子，用伪造的证件移民美国，他们仅仅是美国公民的纸面上的儿子。在入境记录中也可以看到这一点，往往一艘船上，会有大量华人的类别是商人儿子，或本土出生公民儿子等，很可能都是这种情况。
黄齐耀的纸证件上，他的父亲姓“陆”，所以用了“Look”作为姓，实际上他的亲生父亲也在同一条船上，用Look Get的名字。百科称他们入境日期是1919年12月30日，船只又是中国号，于是查移民局入境记录，1919年中国号却只在12月17日自旧金山入境，名单中也没有黄氏父子。再看档案，才发现是1920年12月30日抵达的旧金山港，差了一整年。父子的记录在“January 22, 1920, SS Nile - March 21, 1921, SS Taiyo Maru”（ID=102057154）中，父亲在p548，Look Get merchant 431 Sacramento admitted Dec30 1920，类别是商人，持431表格，这个表格是在美国合法居住的华人商人申请身份预审表（Application of Lawfully Domiciled Chinese Merchant ,Teacher,or Student. For Preinvestigation of Status），黄父当天批准入境。黄齐耀记录在下一页p549，类别是商人之子，他被关入天使岛，直到1921年1月底才被放出来，入境美国。后来在美国学艺术，作品有机缘被迪斯尼选中成为动画片Bambi的画家，之后就在迪斯尼工作了20多年，退休后继续艺术创作，特别喜爱风筝制作。他生于1910年，2016年去世，活了106岁！油管上有一些关于他的视频，一位叫Pamela Tom的华人女导演给他拍过专题片，迪斯尼博物馆也有他的展览，很多同事回忆，纪念他，还算相当有名的人物。
回到第1份档案，共26页，还有一个PDF文件可下载。是对黄齐耀调查中，各地区部门之间调档案的公文来往，最主要的是几份对黄父及其儿子的询问记录。P19是美国劳工部移民局旧金山分局的一张内部表格，Action Sheet Arrival，应该指对抵港人员处理决定，姓名 Look Tai Yow，类别Mer son，商人儿子，目的地Sacramento（记得看过有翻译成“三块馒头”的），船只：中国号，日期：1920年12月30日。然后在“决定”（Action）一栏里填了“准入”（admitted），日期盖了Jan27 1921，1921年1月27日，这是黄齐耀入境美国日期，距他抵达旧金山几乎1个月之后，终于被批准。最下面一行写：身份证1921年1月31日颁发，号码32794HK。
这是p4，部门间调档案拍发的电报，通过西联，当时的互联网，最下面小字是西联的广告：最快，最稳妥（surest），最安全的送钱方式是电汇，要电汇找西联（这句是我帮他们加的）。
P18是一份天使岛的移民专员办公室（Office of the Commissioner）某移民审查官（Immigration inspector）1921年1月18日写给旧金山移民局长（Commissioner of Immigration）的报告，称关于陆齐耀（即黄齐耀）一案，我们对他父亲和他一名此前已经入境美国的哥哥进行了询问（内容见附件），他父亲的表现比较好，而他哥哥似乎不太能理解对他提出的问题，他的表现总体上说也尚好。
P17是天使岛专员办公室1921年1月6日写给Sacramento移民审查官的信，称附上关于陆齐耀的材料，以利于你们对陆的父亲陆吉（Look Get，有时拼成Look Git）和其他证人进行调查，注意：他父亲跟他在同一条船只来美，并于当天当场准入，因为他持有431表格，属于被豁免类别。这点就不需要再询问他父亲了。
上面2图是p24和p25，是黄（陆）齐耀在香港美领馆的签证，虽然10岁，看他签字很工整。注意签名左边小方块里，费用是1美刀，合香港币1.35文，1920年的汇率。
从p9到p16是对陆齐耀，陆父和陆兄的询问记录。P9到p11是对黄齐耀的询问：时间是1921年1月27日，地点是天使岛，由4个人组成一个询问组，两名审查官（inspector），一名速记（stenographer）和一名翻译（名字叫Louis Fon）。记录称黄齐耀说See Yip方言。
问：姓名？答：陆齐耀，没有其它名字
问：年龄？答：11岁。（黄后来一直称他9岁来美）
问：出生地？答：宣统二年九月二十三日（1910年10月25日）生于Wing Wah Village，S.N.D.
然后问父亲，Look Get，Look Sai Poo，49岁，再问母亲，就有意思了，问姓名，年龄，现在何处，然后问：什么样的脚，这个问题在同时期前后对中国妇女都有此问，肯定因为美国入知道那时中国女子普遍裹脚。答：李氏（Lee Shee），29岁，天足，现居家乡村里。问：这是你父亲唯一的妻子吗？答：是。但是又问：你有几个兄弟姐妹？答：4个哥，没有姐妹。然后说他大哥29岁，但是去世了。问题是，既然他父亲只有过一个妻子，妻子29岁，那么这个29岁的大哥是怎么回事呢？可能黄齐耀理解成现在有几个妻子（那个年代中国人多妻并非罕见），但是问的很明确，has ever had，即，娶过几个妻子。美国移民官也知道华人会作假，所以问了很多关于黄齐耀村子里的具体情况，比如有多少房子，怎么分布的，你们家住在什么位置？周围有哪些人家？村里有没有庙，与外界交通情况等等。最后问，翻译的话你能懂吗？答:懂。最后签名陆齐耀。齐写的有点象斋，他名字中Tai对应“齐”，但是发音似乎更近“斋”。文档中有些地方写成Ti，到是跟“齐”比较近。
档案中p9，是询问记录的第1页。
下面是审查组组长（Chairman）总结，说陆父第1次来美国是1898年，以香港第6条款商人身份，后来2次回中国，上次是1918年，然后就是这次带申请人回来，申请人的陈述与其父亲和此前登录美国的哥哥的证词间，没有发现矛盾之处。我认为，证据显示，申请人与其父的关系是真实的，因此提议批准他的申请，其他人也都附议。
实际上，当时移民局对华人为了入境美国的作弊手法有所了解，还有一个专门名词coaching book，体育教练就叫coach，教你怎么练的，而coaching book就是教你怎么对付移民局的，有人帮你编一个身份，从姓名到家庭，到在国内的村镇，地理环境，建筑等等，都要能圆满而不漏馅。从黄齐耀的询问记录中可以体现这一点，如果各人说的对不上，有矛盾，就完了。NARA网上还有很多类似案例，还有这类coaching book被抓现行的情况（藏在外送袋里传进去），以后有机会贴出来。
P12-14是对父亲陆吉的询问记录，时间是1921年1月18日，地点是Sacramento，翻译是Sang Fong.里面提到妻子李氏，说她49岁，这里就对了，应该是49岁，黄齐耀询问中说29岁，要么写错，要么说错。同样问他村子的地理建筑，还问他祭祖的细节。每提一个女的，都会问她的脚。也问了村里的教师，学校的位置。最后签字：陆吉，字世谱。这就是黄齐耀询问中说的Look Get，Look Sai Poo。
p23 父与子照片，现在叫同框。
p26，这是他被批准后，发身份证的收据，有图有真相，签字。
接下来是黄齐耀哥哥作证，Look Chy Haon（标明：发Look Tai Heung的音），也是问了很多关于村里地理环境和人物关系的问题，最后签名陆齐享。
NARA网上还有黄齐耀父亲的档案：Look, Get - Case Number: 19817/3-18 - Ship of Arrival: CHINA, 12/30/1920 （ID=28846152),有52页，并有PDF可以下载。名字Look Get，黄吉，有他签名：黄吉字世谱。据他的文件显示，黄吉是1898年从香港来美国的，后来回过中国，最近的就是1920年回国把黄齐耀带到美国来了。他的英文名Look Get有时拼成Look Git，而最初去香港美领馆申请签证时拼为Luk Kut。
上些黄吉档案中图片
黄吉档中p6/p7 与黄齐耀同时签的签证。
1918年黄吉回国前申请的返程证，表格431，背面还有中文。
看看他的签名，陆吉世谱，字写的不错，儿子的字跟父亲的字很象。再来一张
陆吉子（字）世谱，世谱是他的字，这样看来，黄吉应该不是一般的劳工，应该是受过教育且在社区里有一定地位的人，否则不会有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