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奇怪的动物, 一个人觉得孤独,朋友来往太多又容易嫌烦。最理想的友谊关系,是在地理保持一定距离,大家
不用天天见面,偶尔通过虚无缥缈的电波,传递彼此间真实不真实的感情,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心理上,反较身边的朋友来得亲近。 一旦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大家就变成了刺猬,用满身的小刺,将你和他之间的距离隔开。接触得过于频繁,容易看清楚彼此的真面目,还是若即若离的友情,更能拴住两个人的心。
天蓝发现韩兵就是这样一只奇怪的动物。 从前她在另一个城市的时候, 韩兵还时常打电话来问候, 一旦她真的来到他的身旁,他的态度就象雪地里泼出去的开水, 温吞吞起来。 有的周末,天蓝鼓足勇气打电话约他吃饭,他总推说有供应商请客,很技巧地把天蓝打发了,弄得她在电话那头羞得红头涨脸。长了这么大,从来都是自己推掉别人的饭局, 没想到第一次主动约人吃饭就受挫。谁叫自己喜欢他呢。天蓝虽算不上绝色, 能抵挡得住她诱惑的男人并不多,在前公司一年多, 自己从没有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动心过。原本以为韩兵和自己是心灵相通, 彼此的好感不用言语来表达的,看来自己这次是过高估计自己的魅力了。 天蓝在沮丧之余, 有一种深深的挫折感。
其实韩兵这段日子的心情,并非象天蓝所想的,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 自他在酒楼里第一次遇上天蓝, 便知道她就是他想要寻找的那类女子。她就象一株生命力极强的野草,遇到任何恶劣的环境,照样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也象山野里一簇金黄的雏菊,阳光下展示着灿烂的笑容和生命。他见到天蓝在那样的环境里糟塌自己,不自觉地就有些心痛起来。 他的关切和他的花,都是在这种感觉下自发的举动, 完全没有拘束感。他的心里和天蓝一见如故。
可是他的心里,此时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就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友。 他们住在同一个小镇上,还在两人穿开档裤时, 就常在一起玩新郎新娘的游戏了,彼此的家长关系也非常好,两人尚在初中,家长的玩笑中,就为他们订下了亲。韩兵的爸爸还送了半条猪给女方做聘礼呢。韩兵大学毕业来了南方, 女孩大专毕业后,也在附近的工厂里做文员,为的是离他近些。他虽然觉得女孩子过于平常,没有什么让人激动的地方,可也挑不出她的什么毛病,更难得的是她温顺,这在现在的女孩中是很少见的了。她现在是温柔听话的女朋友,结了婚便是善于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好母亲了。 韩兵向来不肯在女人身上多花时间的,男女相爱也好,不爱也好,最后仍然是归于平淡,过每一个老百姓要过的,关心柴米油盐,关心生儿育女的平凡日子。两人认识的年代久远,不知在哪个外面刮风下雨的日子,有了夫妻之实。只等韩兵银行账号上的钱再多些, 两个人便可以在南方筑一个温暖的巢,把这延续后代的日子踏踏实实过下去了。
天蓝的出现,好比一块石头砸在他平静的心湖里。 在遇见她以前,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也才悟出诗经上说“窈窕淑女,吾寐求之”的道理。 他活了二十几年,这时才觉悟出什么是爱情,爱一个人的美好和选择爱情要付出的代价。他可以想象,如果和天蓝在一起,他们能有多少激情的岁月,多少充满了笑声的日子。 天蓝象是一团火,随时可以点燃他心底隐藏着的火山。 只有她,能让他不动声色的脸充满表情,能把他的感情,从这个利欲熏心的世俗里呼唤出来,把他实实在在地变成一个恋爱中的人, 而不是一个为了金钱利益,而不得不随时带上面具的商人。
可是现实让他退却, 他的未过门的女人把她的第一次交给了他, 他曾许诺对她负责终生。 她是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 当然也经不得风浪, 如果韩兵抛弃了她,她便只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再不成就把自己和韩兵的父母搬出来, 对于韩兵这种愚孝子, 父母之言最能说动他了。在这种双层的威逼利诱下,韩兵只有缴械投降。 所以当天蓝告诉他自己要到深圳来时,他的心里便已经下了一个决定,尽管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是如此的不情愿。
一个周末,他打电话给天蓝, 约她第二天见面。他想把事实告诉天蓝,免得她为他多受煎熬。他的心中充满遗憾,一颗感情的嫩苗,刚刚发芽,他就要亲手掐断它。他这样的不忍心,恋恋不舍。可是他韩兵是一言九鼎的人,宁可自己承受折磨,也不能失言于他人。 他只有快剑斩情丝,或许这伤口会好得快些。
第二天他早早到了约定的咖啡店, 为的是让心神镇定些, 再想想该怎么说,可以让天蓝的伤害小些。没想到天蓝也到得早, 两个人提前半小时见面,也算是男女约会中最积极的一对了。韩兵打量天蓝,心里想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少了。自己最喜欢她那一头瀑布样的黑发,和她笑起来的灿烂。他此刻心中堆满了感情,嘴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有他的眼睛,泄露出他的欣赏和留恋。
天蓝见他不说话, 只顾怔怔地望着她,心里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对韩兵笑道:“来得真早!" 韩兵突然回过神来。他笑着招呼天蓝坐下,点了饮料,装着很不经意地说:"我要辞职了。”
“哦,"天蓝大吃一惊, 跟着便问为什么。
“家里女朋友催着结婚,回去先把婚结了再说。"韩兵故做轻松地说,但他的声音到第二句便有些颤抖,他看见天蓝半张的嘴和急变的脸色。
“我以后还要回来的。我们保持联系。”韩兵忍着心痛说下去,这是他最艰难的一刻,他必须坚持再坚持,也要一直这样伪装下去,装着对天蓝和天蓝对自己的喜爱毫无感应,这样,他就不需要负任何责任。至少,他可以欺骗自己。
“这样啊,那祝你一路平安。”天蓝感觉自己头轰然一片,她极力忍住这阵昏玄,挣扎着对韩兵露出一个笑容。“我还有事,不能去送你了。我们再会了。"她站起来,努力在韩兵面前走得自然,不让心里汹涌的波涛溢出来,使自己步履踉跄,而被韩兵看出破绽。
“你保重。”这是韩兵对天蓝说的最后一句话, 尽管他恨不能跑上去,象她上次喝醉了那样,狠狠地扶住她,然后跟着她,随她到任何地方,和她做任何事情,天蓝的一切,对他都充满了神秘,象一个幽静的绿色花园,里面有无穷的宝藏,可以让他用一生的光阴来发现。但尽管他可以随心,他的身子却是别人的。他在这个世上,有他自己的责任要负担,这是每个人的命运。“天蓝”。 他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喊了一声,眼眶深深地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