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之尖 1

有关故乡系列故事

每个人都有有关自己的故乡的故事，因为那有关个人生命的进程。

有时它影响了人一生的性格，那性格也决定了人一生的命运。

对故乡，眷恋总是会大于憎恨，特别是在远离它的时候。故乡的思念总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中，半掩了月亮肃穆的脸，遥远天边，可望而不可及。

一、

成郁县地处省的西南部，是个平原低河、风俗醇厚的鱼米之乡，建国初期，此县从邻县分割出来，只因原来那县地域太大，加上这里靠近湖区，人情世故与那边不同，渐渐觉得不好管辖，于是省里决定，多分出一个县来让他们“自治”。说是自治，其实还是地区统管，年税收入上报地区和省政府去。

这个县有十四个乡镇，并人口从建县初的 20 万到现在的 40 万。县城所在的镇名叫金亭，可知当初金银满亭的盛况。小山湖那时候可以说是“日出斗金”，那鱼虾莲藕从未断过，水清荷美，苇荡深深。更兼这里后来种植米稻，引了湖水灌溉大田，那米粒饱满圆润，发青莹色，烧熟之后有一股莲花的清香之气，仿佛让人置身于翠绿湖畔，看那湖光山色洗涤心扉身躯。所以这里的稻米驰名全国，称为“金米一号”。

闲话少说，却说这县虽小，中国历年来的大事小事一样不少地在这里演变过，历史的车轮辗过所有的土地，留下的辙痕印在活着的老人心里，变成讲究的文字刻在县志办书写的一本本县志之中。

县城东的阎庙乡，是全县比较的的一个乡，因为有一座全县最大的阎罗庙而得名。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家也大都姓阎。大家都说阎庙乡的人是阎罗王的后人，此话有说笑成分，也有挖苦的意思。

阎庙乡三万三千人，出了一位叫阎丽英的女子，见过的人都说那是天上仙女下凡来的。此女是阎庙乡米洼村人，父亲曾做过大队会计，后来被仇家赶下台去，一病就死了。丽英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她母亲养不了这么多孩子，把小女儿送给了邻村一家不生孩子的富户，又让丽英辍学到乡里一个远亲那里做工去。那人叫阎有德，在乡里大街上开了间米店，丽英去了一是给人家看米店，搬米袋，闲了帮着看顾小孩子。那年丽英十八岁，干了半年工，挣了六十元。

有一天阎有德趁着老婆带孩子回娘家的时候，连哄带强地把丽英抱了亲了。丽英回家不敢给娘说，只说身上来了不舒服，饭也没有吃，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还是去有德家做工。阎有德还想再来些快乐的事，丽英把手里的米糠挥到他脸上，说了一声：“你老婆回来我就说。”那有德嬉笑着说：“说就说，我巴不得休了她娶你。”丽英冷笑道：“你想娶我，要到阎罗王那里找着我爹，问他愿不愿意。我告诉你，我已经写好了遗书，说明我是被谁害死的，还有证据。你等着，什么时候你再敢对我呲牙儿，我就把那信投给县公安局，等他们收到信，我就喝农药死。”阎有德一听吓得也不敢再用强。等他老婆下午回来，丽英笑的像花儿一样，一点异样儿也没有，把小孩子接过来，领了大孩子的手到米店里去，坐在门前看马路上的汽车玩。

那年快过年的时候，有一天店里来了两位买米的人，是父子俩。父亲原先在这乡里工作过，后来调到邻县做副县长，儿子已经当兵了，正休探亲假。这次回乡是看望祖父母，过完年就走，他们刚来不久，乡长和他的属下们也来了，他们都围着这父子俩，商定着到哪里去喝酒的事儿，又说还要再买一口猪，两腔羊送家去，父亲说：“那可不行，违纪的事别惹上我，我自己买的起。”阎有德像见了玉皇大帝一般点头哈腰，就差下跪了。那儿子眼睛逡巡了一圈，一眼看到米袋后面坐着的丽英，眼珠儿就定在丽英那里不动了。丽英觉察到了，款款站起身来，招呼了一声：“喝汤了么？”这里人打招呼都用这句，像别的地方说：“吃饭了么？”一样，因为这里过去有些年很穷，一天三顿都是稀的，所以不用“吃饭”二字。

那父亲也看到丽英，笑着说：“还没喝汤呢，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上过学没有？”丽英回答道：“大叔，我叫阎丽英，十八岁了，我是县初中毕业的，家里穷，上完初中就不上了。”父亲说：“了不起啊，咱们阎庙乡没有几个能上县中上学去的。庆祥，你不也是在县中上完初中之后才到丰饶县上的高中？”庆祥是那儿子的名字，他腼腆地笑着点了头，问丽英：“校长还是张彦村？你的语文老师叫什么？”丽英用清脆地嗓音道：“还是张校长，我的语文老师叫高山。”庆祥笑了：“咱们还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呢。”丽英高兴地说：“哎呀，那可真是，你是师哥呢。”庆祥极为快乐，因为眼睛小，笑起来都快看不见了，黑黑的脸庞上泛起了紫红色。那个官父亲见丽英漂亮又大方，不像一般农家女孩那般扭捏见不得人，觉得她很不同。

丽英因为认了这个师哥，当日在米店的地位立刻提升了三层楼高。不用再搬米袋子了，也不用看这家的小孩子了。只用站在店里背风的地方，帮着扫扫落下来的米，或者收钱算帐。甚至乡长也注意了她，还向阎有德打听了丽英家的地址，家里的情况等。原来庆祥父子很久没回老家来，这次便买了很多东西：粳米、猪羊肉、活鸡、活鱼等，乡长和乡里的干部们陪着他们浩荡地去了三树庄 --- 那是祥瑞的老家，他爷爷奶奶还住在那里。

腊月二十八那天，是米店最后一天营业。庆祥又来了，丽英羞答答地说：“师哥，我们店今儿关门，过了年初十开门。你什么时候回去呢？”庆祥道：“我们可能也要到初十才回去。我想问你，我能和你到县城去看一场电影么？”丽英大方地笑着：“怎么不行？年下没事儿，我正愁着怎么能寻求点高尚生活呢。”庆祥说：“那好，明天我上你家去找你，你有自行车么？”丽英点点头，一双杏眼睛毛茸茸滴水亮，她指了指店那边斜靠着墙的破车子，那还是爹留下来的。庆祥说了句：“你这车子不能骑了，跟你很不般配。等我给你买辆漂亮的。”便骑着自己那辆崭新的车子走了。

等庆祥看不见了，阎有德方从后院子里进来，他笑眯眯地看着丽英说：“我们丽英要走运了，这阎庆祥要看上了你，能和他结婚，你就等着享福吧。他家可是三代单传，阎四方是他爹，在咱县里当过交通局副局长，很厉害的人物，升的贼快，换了地方，就要到地区当大官去了。你真要是跟了他家，那可是你家祖坟里冒了青烟了。”丽英心里听着舒服，但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要给自己留着后路，说了句：“有德叔别这么说，我们只是一个学校里出来的，觉得有话说而已。过几天他就走了，我还在这里给你干活。不过就是多了个师哥。”阎有德道：“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多这个师哥可了不得，乡长也得看你的脸儿了。”

后来的十几天，阎庆祥每天到淑英家的村口去等她，两个人一起到八里地外的县城去玩，庆祥给丽英自己那辆凤凰牌自行车。这件事简直成了米洼村人和阎庙乡众人议论的炸弹性话题。庆祥父子俩走后两个月，这期间庆祥和丽英书信不断。之后丽英收到县医院学护士的一个名额，当天就打点行李去了县城。在县城过了半年，又被送到地区医院学习。那一年，丽英考上地区护校，在护校上学那两年，庆祥退伍，分配到地区宁安市人事局工作。那时候，庆祥的父亲阎四方，已经是地区商业局的局长了。丽英护校毕业，直接分到地区医院小儿科工作，工作刚半年，就和庆祥结婚了。那时候结婚年龄卡的很死，丽英的年龄还差半年，不得已偷偷改了一下年龄。这样书面上丽英就比庆祥小了四岁。

二十一岁那年，阎丽英从一个农村小姑娘变成地区商业局局长阎四方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