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万千》十八、姿兰
黛玉和紫鹃沿着白玉石铺就的甬道，往太妃院子里去，那姿兰在前面路边走着，稍侧了身向着黛玉，一面对黛玉道：“王妃不知道，这会子怕我们小世子爷也到了，说不准正和咱们老祖宗笑闹呢。”这一说，黛玉就笑起来：“他便这么无法无天的样子，太妃总不肯说他。在她老人见面前我也不好管他的。”姿兰一笑：“王妃可别说这话，你不知道前儿下晌午，萌郡主和我们世子爷在一处看书，正巧咱们府外头那五老奶奶来和太妃说去西王府老姨娘生日的事儿，端的热闹，只说老祖宗不去可惜。我们万儿爷说：太妃是爱清静的，和王妃一样性情。萌姑娘便说他只会哄我们太妃高兴。万儿爷走的时候偷偷儿就把萌姑娘的香囊穗儿缠到咱们那只珀斯猫雪灵儿的尾巴上，亏得那猫睡着。万儿爷平日里待我们这些奴才尊重，却只管捉弄萌姑娘。后来还是我赶紧给解开了。就是万儿爷说的那句话，依我们奴才看来，也是丝毫儿不差。”
这姿兰是太妃后几年选了一个年龄较小的大丫头，平日里大都差她去送信给水溶、黛玉、及王府外同宗的高辈子亲戚，或是府内的长史官，侍卫长、紫鹃等内外大管家等人。众人见了她，如得太妃令。姿兰是个脚大的丫头，性情机灵又直率，黛玉平日便喜欢她，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道：“你们也太惯着他了，都是从太妃那里学的，如今倒让我无法说得。”姿兰道：“王妃总这么良善可欺，连我们都看不得，就说那几日前到裘家去，也不知是个什么人死了，连王爷也特特地和太妃说：就让王妃去一遭儿也罢了，只当散心，巴巴地当个大事去。那天王妃不在家，太妃管着家里的事，累的我们也人仰马翻，太妃她老人家后来也觉得身子乏的不行，所以西王妃家那个老姨太太的生日竟也没去。说是那日请的戏班是南边来的最红的，昆弋两腔都有，还给皇上唱过戏的，可惜我们都没能听得上。后来西王妃遣来的人还说那裘家婆媳送了些东西，谁稀罕那些？就是搬个银山过来，也没用处。”
紫鹃忙问：“裘家送东西过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姿兰笑嘻嘻道：“就是前儿，五奶奶捎过来的，不过是些珍珠玛瑙，说让太妃预备着赏下人。”紫鹃听了便不作声。那姿兰又叽叽呱呱说起别的。
眼看就到太妃的院门前，黛玉住了脚问：“你说王爷特地为我向太妃说去裘家吊丧去？他是晚上去说的，还是早晨？我怎么不知道？”姿兰想了想道：“有好几日了，记不得，好像是正晌午，太妃早知道裘家的事了，还和王爷商量来着。我先进去给太妃说你来了。”说着姿兰就进院子里去，门前几个丫头婆子就迎着黛玉。
太妃正倚在锦绣芙蓉繵榻上，就着丫头迎兰的手吃香丝冰糖奶酪，见了黛玉笑道：“咱们家那个万儿还没到，说是再过三刻才能出宫，我使人到内门那里等着去了。”黛玉笑一笑道：“母妃晚上想吃什么？好早让人准备着。”太妃想了一想道：“还是前儿那个蜜汁方火腿，再有人参笋炒的素烧鹅，就行了，多了不要。”黛玉一听，忙转眼看向紫鹃，紫鹃笑着应了是，却道：“太妃你老人家越来越喜爱我们扬州菜了，这却好，咱们家的好厨役都是原先宫里御赐下来的，我们王妃又专让人去学了制南方菜，刚腌好新火腿，连人参笋也是从南边新鲜买的，这让我们奴才都好伺候你。”太妃笑道：“可不是，你不说我都觉察不到，我是喜欢上你们南边的菜肴，竟让我幼年时的口味都变了些。”黛玉道：“只是南方菜有些甜腻，久了也不甚好，紫鹃你让小厨房把那糖分少放些。”紫鹃答应着，连忙去了。
姿兰在太妃身后拿了美人拳轻敲太妃肩胛，边对太妃悄声说了句什么。太妃笑道：“也罢了，既是她这么有孝心，就留着吧。”又对黛玉道：“宇平公主遣人来，送了些子西域的物什，也是她妹子在那里做王妃，捎给她姐子的，难得她姊妹还记挂我这个老太婆，就留着，你让人记下来，送到大库里去。现都在那边屋子里堆着呢。”黛玉应着，道：“说起来，母妃怕忘记了，那日你说要摆的水晶香木炕屏，我亲自带人到鸾星楼里找了半天，竟没找见，想是母亲记错了，不在那楼上。于是我又去紫云阁里仔细寻了，半日才寻出十几架不知是哪一年的古董炕屏来，都归拢一起，哪日抬过来请你母妃亲自挑一个。”太妃道：“不拘哪一个吧。那水晶炕屏我已经记起来了，是我妹子你有龄姨母借去摆了，半年光景了还未送还，想是她要藏起不给了。”黛玉一笑便不做声。太妃道：“就给了她罢，在我这里早晚也难保全，就咱们家万儿，那日不还打碎了个玻璃炕屏？这水晶的要打破了，他老子真会打他。那我是更心疼哪一个？再有，你姨母年初来求溶儿的事情，终究也没算成，她女儿女婿到川西那地界儿，当了官，却嫌苦，又嚷着要回京都来。唉，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黛玉道：“母妃何必操心？姨母也自会想开的。”正说着话，就有人进来请太妃示下，说是贾兰驸马爷在外门候着要见王妃。
黛玉笑道：“我倒忘了，前天兰儿就来这里说，我外祖母家几位去世的长辈，算来有的也到了十周年，要迁坟移灵柩到南边老家去，该怎么做，要讨我的主意，我正没法子，请母妃指点一二。”太妃道：“这有什么，就让人迁去就是，只不过不必大声张扬，悄悄的请和尚法师做了法事，你自然也要悄悄地去，咱们家再派上几个能干的周旋一下就是了。”
黛玉点点头说是，便起身要去见贾兰。太妃道：“万儿他娘-----”黛玉应声回头，太妃却又停了话，自己摇摇头，说：“你先去吧，回来再说。”黛玉只好回身去了自己的院子。
当年安平公主下嫁贾兰，还未曾育有子嗣。贾兰初经丧母之痛，意志消沉，大病一场。黛玉没法子，只好在劝说之后冷了他一阵子。后来还是水溶亲自上门去劝解，才使得贾兰重新振作起来。贾兰本是低了黛玉一辈儿，公主却和水溶同辈，一时不好称呼，大家只得在私下里按辈份叫，明面上则随了公主。今天贾兰见了黛玉，纳头便拜，口中叫声“给姑姑请安”，黛玉道：“你还好？安平公主也好？”贾兰道：“回姑姑的话，都好。”黛玉让他坐了，自己却走到窗前，将窗下的一株蕙兰亲自移到太阳影儿里，屋里的大丫头素颜连忙执了洒水壶递给黛玉，黛玉细细洒了水，边问贾兰：“去你娘坟上去看了？”贾兰回道：“是，也给老祖宗和祖父母上了祭。只是今年雨水多，坟地越发潮湿了，培了新土也不甚得用。”黛玉把水壶给了素颜，轻叹口气道：“这些年我也看开了，不再想过去的事。年年去祭奠他们，忘不了的难过，泪也干了。就说你娘、我的大嫂子，谁想到那么快就去了？竟不要再说什么韶华荣光，还不如平安过下去的好。除了老祖宗，都不能算是善终的。由此可见，世事难料。”贾兰听她这么说，心里酸楚，落下泪来。
黛玉回身笑道：“你哭什么？竟不必如此，我们将来还不都和他们一样？咱们说说为他们移灵柩的事，南边的事情你可办好了？”贾兰收了泪，轻声回道：“打发了人去准备，回了信，说黄河以南俱已安排妥当。只等咱们这边的信儿。”黛玉点点头道：“如此，咱们就选日子吧，做一回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
这姿兰是太妃后几年选了一个年龄较小的大丫头，平日里大都差她去送信给水溶、黛玉、及王府外同宗的高辈子亲戚，或是府内的长史官，侍卫长、紫鹃等内外大管家等人。众人见了她，如得太妃令。姿兰是个脚大的丫头，性情机灵又直率，黛玉平日便喜欢她，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道：“你们也太惯着他了，都是从太妃那里学的，如今倒让我无法说得。”姿兰道：“王妃总这么良善可欺，连我们都看不得，就说那几日前到裘家去，也不知是个什么人死了，连王爷也特特地和太妃说：就让王妃去一遭儿也罢了，只当散心，巴巴地当个大事去。那天王妃不在家，太妃管着家里的事，累的我们也人仰马翻，太妃她老人家后来也觉得身子乏的不行，所以西王妃家那个老姨太太的生日竟也没去。说是那日请的戏班是南边来的最红的，昆弋两腔都有，还给皇上唱过戏的，可惜我们都没能听得上。后来西王妃遣来的人还说那裘家婆媳送了些东西，谁稀罕那些？就是搬个银山过来，也没用处。”
紫鹃忙问：“裘家送东西过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姿兰笑嘻嘻道：“就是前儿，五奶奶捎过来的，不过是些珍珠玛瑙，说让太妃预备着赏下人。”紫鹃听了便不作声。那姿兰又叽叽呱呱说起别的。
眼看就到太妃的院门前，黛玉住了脚问：“你说王爷特地为我向太妃说去裘家吊丧去？他是晚上去说的，还是早晨？我怎么不知道？”姿兰想了想道：“有好几日了，记不得，好像是正晌午，太妃早知道裘家的事了，还和王爷商量来着。我先进去给太妃说你来了。”说着姿兰就进院子里去，门前几个丫头婆子就迎着黛玉。
太妃正倚在锦绣芙蓉繵榻上，就着丫头迎兰的手吃香丝冰糖奶酪，见了黛玉笑道：“咱们家那个万儿还没到，说是再过三刻才能出宫，我使人到内门那里等着去了。”黛玉笑一笑道：“母妃晚上想吃什么？好早让人准备着。”太妃想了一想道：“还是前儿那个蜜汁方火腿，再有人参笋炒的素烧鹅，就行了，多了不要。”黛玉一听，忙转眼看向紫鹃，紫鹃笑着应了是，却道：“太妃你老人家越来越喜爱我们扬州菜了，这却好，咱们家的好厨役都是原先宫里御赐下来的，我们王妃又专让人去学了制南方菜，刚腌好新火腿，连人参笋也是从南边新鲜买的，这让我们奴才都好伺候你。”太妃笑道：“可不是，你不说我都觉察不到，我是喜欢上你们南边的菜肴，竟让我幼年时的口味都变了些。”黛玉道：“只是南方菜有些甜腻，久了也不甚好，紫鹃你让小厨房把那糖分少放些。”紫鹃答应着，连忙去了。
姿兰在太妃身后拿了美人拳轻敲太妃肩胛，边对太妃悄声说了句什么。太妃笑道：“也罢了，既是她这么有孝心，就留着吧。”又对黛玉道：“宇平公主遣人来，送了些子西域的物什，也是她妹子在那里做王妃，捎给她姐子的，难得她姊妹还记挂我这个老太婆，就留着，你让人记下来，送到大库里去。现都在那边屋子里堆着呢。”黛玉应着，道：“说起来，母妃怕忘记了，那日你说要摆的水晶香木炕屏，我亲自带人到鸾星楼里找了半天，竟没找见，想是母亲记错了，不在那楼上。于是我又去紫云阁里仔细寻了，半日才寻出十几架不知是哪一年的古董炕屏来，都归拢一起，哪日抬过来请你母妃亲自挑一个。”太妃道：“不拘哪一个吧。那水晶炕屏我已经记起来了，是我妹子你有龄姨母借去摆了，半年光景了还未送还，想是她要藏起不给了。”黛玉一笑便不做声。太妃道：“就给了她罢，在我这里早晚也难保全，就咱们家万儿，那日不还打碎了个玻璃炕屏？这水晶的要打破了，他老子真会打他。那我是更心疼哪一个？再有，你姨母年初来求溶儿的事情，终究也没算成，她女儿女婿到川西那地界儿，当了官，却嫌苦，又嚷着要回京都来。唉，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黛玉道：“母妃何必操心？姨母也自会想开的。”正说着话，就有人进来请太妃示下，说是贾兰驸马爷在外门候着要见王妃。
黛玉笑道：“我倒忘了，前天兰儿就来这里说，我外祖母家几位去世的长辈，算来有的也到了十周年，要迁坟移灵柩到南边老家去，该怎么做，要讨我的主意，我正没法子，请母妃指点一二。”太妃道：“这有什么，就让人迁去就是，只不过不必大声张扬，悄悄的请和尚法师做了法事，你自然也要悄悄地去，咱们家再派上几个能干的周旋一下就是了。”
黛玉点点头说是，便起身要去见贾兰。太妃道：“万儿他娘-----”黛玉应声回头，太妃却又停了话，自己摇摇头，说：“你先去吧，回来再说。”黛玉只好回身去了自己的院子。
当年安平公主下嫁贾兰，还未曾育有子嗣。贾兰初经丧母之痛，意志消沉，大病一场。黛玉没法子，只好在劝说之后冷了他一阵子。后来还是水溶亲自上门去劝解，才使得贾兰重新振作起来。贾兰本是低了黛玉一辈儿，公主却和水溶同辈，一时不好称呼，大家只得在私下里按辈份叫，明面上则随了公主。今天贾兰见了黛玉，纳头便拜，口中叫声“给姑姑请安”，黛玉道：“你还好？安平公主也好？”贾兰道：“回姑姑的话，都好。”黛玉让他坐了，自己却走到窗前，将窗下的一株蕙兰亲自移到太阳影儿里，屋里的大丫头素颜连忙执了洒水壶递给黛玉，黛玉细细洒了水，边问贾兰：“去你娘坟上去看了？”贾兰回道：“是，也给老祖宗和祖父母上了祭。只是今年雨水多，坟地越发潮湿了，培了新土也不甚得用。”黛玉把水壶给了素颜，轻叹口气道：“这些年我也看开了，不再想过去的事。年年去祭奠他们，忘不了的难过，泪也干了。就说你娘、我的大嫂子，谁想到那么快就去了？竟不要再说什么韶华荣光，还不如平安过下去的好。除了老祖宗，都不能算是善终的。由此可见，世事难料。”贾兰听她这么说，心里酸楚，落下泪来。
黛玉回身笑道：“你哭什么？竟不必如此，我们将来还不都和他们一样？咱们说说为他们移灵柩的事，南边的事情你可办好了？”贾兰收了泪，轻声回道：“打发了人去准备，回了信，说黄河以南俱已安排妥当。只等咱们这边的信儿。”黛玉点点头道：“如此，咱们就选日子吧，做一回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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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umi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