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
总是看到安妮宝贝写她和圣经的故事,《蔷薇岛屿》,《二三事》里有好几段。她说她永远把一本旧圣经带在身边,晚上还要读上一段才能睡觉。我大言不惭地对朋友说,我最喜欢圣经里的创世纪。其实,我只看过创世纪。原因有很多,比如身边没有安妮宝贝那样的旧圣经拉,比如没有时间拉,但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看着看着就要睡觉。这个是安妮宝贝聪明的地方,写她在晚上看,显得自己高深莫测,又不用像我这样直白地说,圣经让我犯困。其实起初的几段还可以,什么上帝创造了天和地,说有光就有光拉。到他创造了人类,我就开始犯傻了,特别是亚当夏娃生了孩子,孩子又生孩子,孩子的孩子,看了好几遍,中文的英文的,却总是搞不清楚里面的人物关系。我不是说圣经写得不好,只能怪自己逻辑性太差。
初中的时候,同学朋友间以去教堂为时尚。某某去过教堂拉,我们会以羡慕的目光看着那个人,觉得他深不可测,上帝的光环仿佛就罩在他身上。初二的春游,在得知去的是佘山后,我们兴奋的不知道怎样才好。好朋友特地抄了一份当时的小天王林志颖的歌词给我,里面写着,人们说许个愿许到第一千遍,爱你的人就会出现什么的,那张纸头至今还夹在我心爱的《现代汉语词典》里。总之,我们是准备好了,到了佘山便去山顶的圣母堂。车子开了很久,终于到了向往以久的圣地。迎接我们的是头颈上吊着绳子撑起腰间的木盒子的小贩们,他们手里荡着几串项链,木盒子里放满了金色银色的耳环项链。我急不可待带买了一串银色的十字架项链,劣质的项链加上劣质的玻璃镶嵌的十字架,两毛钱一个。爬上了山顶,一路竟是小贩,满满地排在山路边。我又买了一串项链,不一样的链子,一样的十字架。圣母堂里有人悉里唆罗地说话,我也记不清里面的样子了,就是觉得很大很神圣的样子。一个女生,穿过人群,打开挡着参观者的木门,昂头挺胸地走进去,坐在长登上开始祷告。我们羡慕啊,都在暗暗抱怨自己的父母怎么不信这个教。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区别。好朋友和我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祈祷,手势是拜菩萨用的,她信誓旦旦地说,回去后要把名字改成“天爱”。
后来我们真的去了教堂做礼拜。事情是这样的。她说圣诞节的时候想去午夜弥撒,地点是人民广场的沐恩堂。我暗自掂量,要是对父母提出这个要求,他们才不会管什么堂什么礼拜,十四岁的女孩子深夜逗留在人民广场,回来肯定被打死。于是,她迁就我,选了一个星期天,去了那里。我想听唱诗班唱歌,据说很好听,那天偏偏没有。我们进门的时候,向一个好心的修女借了本圣经。去的晚了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牧师在那里说什么把羊杀掉用羊血洗去罪恶的故事,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段。我们听着在下面窃窃嘻笑,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他的语调和故事都相当有趣。结束的时候,我们去还圣经,修女宽宏大量地叫我们以后继续来。我们再也没有回到教堂去过,不止这一所,其他的也再没有去过。
我从小受的是无神论教育,对于菩萨上帝不怎么相信。对他们的不相信,并不代表我不怕鬼。我对鬼的恐惧是相当巨大的。我看过的恐怖片可以一一数来。最早的,我依然可以记得名字,一部叫《魔胎》的香港片。几个女生在别人的家里,租来一盘看。几个人抱作一团,尖叫,可能里面的内容不是怎么最恐怖,而是被我们自己的叫声吓得魂飞魄散。看完片子后一个星期,我没有睡过安稳觉,晚上一有风吹草动,便突然惊醒。紧接着,又有人给我讲鬼故事,下着雨的下午,我们在中学的房檐下讲故事,楼道非常昏暗,我吓得要死。后来,我就得了肺炎,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肺炎,点滴打得手也不能动。
我是一个叛逆的女孩,知道自己不能看恐怖片,却偏偏找最恐怖的片子看。看一遍不算数,要看三四遍。买过一盘叫《山村老尸》的,放在那里怎么也不敢放进机器看。后来终于,约了两个朋友,在一个黄昏,看了这部片子。那里面的尖细的声音,广东戏的调子,把我吓得够呛。片子里讲述一个女鬼复仇的故事,最后,道士都没有辙驱鬼,只好叫当初对女人有恩的小孩去帮忙。小孩子已经长大了,但是当初是女人最疼爱的。可是,最后,连这个小孩都被女鬼弄死了。片子结束的时候,女鬼的手慢慢伸出水面,配着同样的广东戏的调子,真是回味无穷。吓得我上厕所都要让人陪着。然后,我的叛逆的毛病又犯了,自己又看了一遍。本以为看着看着会习惯,可是越看越怕。到最后,我把这盘带子送给了我家的钟点工。
我怕鬼,却一点都不怕罗马尼亚血统的吸血鬼。看到那样的片子,我就吃吃花生,啃啃瓜子,悉里哗啦剥点糖。我当它们是纯粹的娱乐片。有人最怕凶杀案的片子,或者是变态杀人魔的片子。前几年流行的《沉默的羔羊》三部我都看了,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吓人的地方。我能就着血腥的画面吃牛排,就这一点,朋友们都夸我有做医生的素质。
说过我不怎么相信上帝和菩萨的,但是有一部片子着实动摇了我好一阵子,那部《驱魔人》。女孩的头颈三百六十度大转,狰狞的面目,神父英勇就义,圣水,圣经,都让我恐怖万分。看完片子的第二天,我跑去金店买了一条二十四k铂金项链,加上中间有小钻石的十字架。整整一个月,没有摘下过脖子。洗澡的时候怕得要命,不敢拉上塑料布,弄得满地都是水,被妈妈骂。那段时候,我满心后悔当初在教堂里的嬉笑,如果真是有魔鬼,那么就有上帝拉。
对《驱魔人》的恐惧至今还在,而我又看了日本的《午夜凶铃》和《怨咒》。看完《怨咒》之后,我对所有的朋友说,这是恐怖片的极至了,你们快去看吧,连着把三套都看完,之后就不要再看恐怖片了。因为我想象不出有什么会比这部片子更恐怖的,如果有,那我的心脏估计承受不了。
有人很奇怪的问我,为什么我的恐惧这么的奇怪。对真实世界的东西不在乎,而对虚幻的世界有这么大的恐慌。我想了半天,总结了一下。其实所有的害怕都来自于“无处可逃”。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们可以预防,实在有危险,还能想尽办法逃脱。可是这些越是虚幻的东西,越是难以把握。若是鬼真的好坏不分,恩怨不明,你能怎么逃?逃到哪里去?就好像这些时候,我的一个朋友向我报告,她的MSN被盗。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收到从丢失的信箱里寄来的情书,不仅寄给了她自己,还寄给了其他的男性朋友,搞得她天天精神恍惚。这也是同样的恐惧,来自互联网的虚幻的恐惧。所以说,可怕的不是不能逃,而是“无处可逃”。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把这“无处可逃”叫做“宿命”。我也渐渐地不清楚自己到底信上帝还是信菩萨,或者他们是同一个人,又或者我什么都不信。也懒得去想。只是觉得,生命的本身,便是无法选择无处可逃,你必须面对所有的事情,做好一切。去眼科医生看病的时候被告知那里的医生有自己的教会,是一个传教士,却依旧收了我昂贵的医药费。网上的医生姐姐说,那叫:要生存,先把泪擦干。我在候疹室拿了一本免费的圣经,很厚却很轻。带回家,用漂亮的纸头包好。心里想着,有机会还是从头到尾看一遍。可能到真的“无处可逃”的时候,多少会有些用。